第85章 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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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涼的雨絲打在臉上,混雜著泥土和河水的腥甜氣息,將林曦林寒)從昏迷與悲痛中喚醒。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細雨如織,無聲地灑落在渾濁寬闊的河麵上,濺起細密的水花。他發現自己半躺在泥濘的河灘上,身下是濕潤的鵝卵石,不遠處,河水嘩嘩地流淌著,帶著一種亙古不變的從容。
    沒有冰冷的金屬建築,沒有無處不在的監控網絡,沒有刻板劃一的行人。這裏隻有自然的聲音,雨聲、水聲、遠處山林間隱約的鳥鳴。空氣中彌漫的靈氣雖然稀薄駁雜,卻帶著一種野生的、自由的氣息,與“理性光輝邦聯”那被精確調控的能量場截然不同。
    篾爺和石山犧牲的慘烈畫麵瞬間湧上心頭,讓林曦胸口一陣悶痛。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掙紮著坐起,環顧四周。星螢和豆子就躺在不遠處,星螢蜷縮著,依舊緊緊抱著那個裝有手抄本的布包,豆子則像隻受驚的小獸,蜷成一團。他們都還活著。
    林曦稍稍鬆了口氣,忍著魂體的疲憊和酸痛這種肉身般的感受在此地愈發清晰),走過去輕輕喚醒他們。星螢睜開眼,眼神先是迷茫,隨即被巨大的悲傷淹沒,淚水無聲地湧出。豆子醒來後,則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進星螢懷裏。失去親人的痛苦,與身處完全陌生環境的恐懼交織在一起。
    林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默默地守在一旁,任由他們宣泄情緒。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他抬頭望向這條大河,河麵寬闊,水流平緩,對岸是鬱鬱蔥蔥的山巒,煙雨朦朧中,宛如一幅水墨畫。遠處,依稀有炊煙嫋嫋升起,似乎有人家。
    這裏……是哪裏?
    過了許久,星螢的情緒漸漸平複,她擦幹眼淚,站起身,和林曦一樣,打量著這個新世界。她的眼中除了悲傷,也多了一絲劫後餘生的茫然與……一絲微弱的好奇。豆子也止住了哭泣,怯生生地抓著星螢的衣角,大眼睛不安地四處張望。
    “我們先離開河灘,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林曦說道。當務之急是弄清環境,確保安全。
    三人沿著河灘向上遊走去。雨漸漸停了,天色依舊陰沉。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渡口,停泊著幾艘簡陋的木船。渡口旁,是一個依山傍水的小鎮。青石板鋪就的街道濕漉漉的,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吊腳樓,黑瓦木牆,透著歲月的痕跡。鎮子很安靜,偶爾有穿著粗布衣服、戴著鬥笠的行人走過,腳步從容,看到林曦這三個衣衫狼狽、麵生的外鄉人,也隻是投來些許好奇的目光,並無警惕或排斥。
    一種寧靜、樸拙、遠離塵囂的氣息撲麵而來。
    林曦的心,沒來由地安定了幾分。經曆了幽冥的詭譎、蒼梧的殺伐、燼土的荒蕪、邦聯的壓抑之後,這片山水之間的寧靜小鎮,像是一劑溫柔的療愈藥膏,輕輕敷在他疲憊不堪的靈魂上。
    他們在鎮口遇到一位正要撐船離岸的老船夫。老船夫須發皆白,麵容黝黑,眼神卻清亮有神。看到林曦三人,他停下船篙,用帶著濃重鄉音的官話問道:“後生仔,從哪裏來?看樣子是遭了難?”
    林曦拱手,用通言印模擬著對方的語調,盡量簡潔地答道:“老丈,我們是從遠方來的,路上遇到水匪,船翻了,僥幸漂流到此地。”
    老船夫打量了他們幾眼,見林曦氣度不凡盡管狼狽),星螢文靜秀氣,豆子可憐兮兮,不似歹人,便歎了口氣:“造孽哦……這白河灘險得很哩。你們這是到哪兒去?”
    “我們……暫無去處。”林曦如實相告。
    老船夫沉吟片刻,道:“這白河鎮雖小,倒也清淨。鎮尾有間廢棄的碾坊,許久沒人用了,雖破舊,遮風擋雨還行。你們若不嫌棄,可暫去那裏安身。”
    林曦心中感激,連忙道謝。老船夫擺擺手,示意不用客氣,給他們指了路,便撐船離開了,哼著不成調的山歌,身影消失在蒙蒙水汽中。
    按照老船夫的指點,林曦三人找到了鎮子最尾端、靠近山腳的那間碾坊。果然已經廢棄,木門虛掩,裏麵堆著些雜物,布滿了灰塵和蛛網,但結構尚且完整。對於曆經磨難的三人來說,這已是難得的安身之所。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便在這碾坊住了下來。林曦和星螢動手打掃整理,用找到的破舊蓑衣和木板勉強修補了漏雨的屋頂。豆子也漸漸從驚嚇中恢複,幫著拾掇些柴火。林曦用魂力悄悄淨化了附近一處山泉的水源,又趁著夜色,在附近山林中捕捉些野兔山雞魂體凝實後,對肉身的模仿越發逼真,甚至需要進食),采摘些野果菌菇,勉強維持生計。
    白河鎮的生活緩慢而寧靜。鎮上居民多以打漁、擺渡、種植少許山地為生,民風極其淳樸。他們對林曦這三個外來者,雖有好奇,卻無惡意,偶爾有老人送來些醃菜米糧,有婦人送來些舊衣物,都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善意。林曦幫人寫寫家信,星螢教鎮上幾個孩子認字,也漸漸融入了這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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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過去,篾爺和石山犧牲的傷痛漸漸沉澱,化為心底一道深刻的烙印。在這片山水之間,林曦那顆在無數陰謀、殺伐和絕望中變得冷硬的心,仿佛被這淳樸的人情和寧靜的山水一點點浸潤、軟化。他常常獨自坐在碾坊外的石階上,看著白河水日夜不息地流淌,看著對岸青山雲霧繚繞,聽著鎮上傳來的人語犬吠,感到一種久違的、近乎奢侈的平靜。
    星螢也漸漸開朗起來,她愛上了這裏的山水,常常帶著豆子去河邊洗衣、撿拾漂亮的鵝卵石。她開始用這裏粗糙的紙張和自製的炭筆,記錄下白河鎮的風物人情,筆下不再是邦聯那些被禁的、充滿反抗情緒的詩歌,而是帶著泥土芬芳和生活氣息的質樸文字。她的臉上,開始有了真心的笑容。
    豆子更是如魚得水,很快和鎮上的孩子們打成一片,上山掏鳥窩,下河摸魚蝦,曬得黝黑,恢複了孩童的活潑。
    田園牧歌,在此刻成為了現實。這裏沒有驚天動地的傳奇,隻有瑣碎而真實的日常。林曦甚至有時會恍惚,忘記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忘記了懷中的“奇點”和空間碎片,仿佛他本就該是這白河鎮的一個普通過客,一個略通文墨的落魄書生。
    然而,平靜之下,並非全無波瀾。林曦敏銳地察覺到,這個看似與世無爭的小鎮,似乎也隱藏著一些不尋常的痕跡。比如,他在幫老船夫修補船底時,發現船木的紋理中隱隱蘊含著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符文的能量殘留,絕非普通匠人手筆。又比如,鎮子後山深處,偶爾在月圓之夜,會傳來若有若無的、類似野獸卻又更加空靈的嚎叫,鎮上老人對此諱莫如深,隻說是“山魈”作祟。再比如,他懷中的空間碎片晶體,在此地雖然依舊沉寂,但偶爾會對外界某些特定的、微弱的地脈波動產生一絲難以察覺的共鳴。
    這一切都暗示著,這個“邊城”並非普通的凡俗之地,它可能處於某個特殊的地理節點,與一些超自然的力量有著若即若離的聯係。隻是這種聯係極其隱晦,被日常的煙火氣所掩蓋。
    林曦沒有深究。他太需要這段安寧的時光來修複魂體、撫平心傷了。他像一隻受傷的野獸,躲在這片溫暖的避風港裏,舔舐著傷口,積蓄著力量。他知道,這種平靜不可能永遠持續,他終究要再次踏上旅程,去尋找歸途,去完成未盡的使命。但至少此刻,他願意沉浸在這份難得的“人間煙火”之中。
    一天傍晚,夕陽將白河水染成一片金黃。林曦和星螢並肩坐在河邊的碼頭上,看著豆子和幾個孩子在淺灘裏嬉戲。
    “這裏……真好。”星螢輕聲說,眼中有著從未有過的安寧,“就像一場夢。有時候,我真怕夢醒了,又回到那個冰冷的鐵籠子裏。”
    林曦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麵,沒有說話。他知道這不是夢,但這片刻的安寧,或許比夢更珍貴。
    “林大哥,”星螢轉過頭,看著他,眼神清澈,“我們……會一直留在這裏嗎?”
    林曦沉默了片刻,緩緩搖頭:“這裏很好,但不是我們的終點。我們還有路要走。”
    星螢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又釋然了。她點點頭:“嗯。我知道。能在這裏停留這麽久,已經很好了。”她頓了頓,低聲道:“謝謝你,帶我們出來。”
    林曦笑了笑,目光投向遠山。沈從文說,美麗總是愁人的。這白河鎮的寧靜與美好,又何嚐不帶著一絲淡淡的、關於離別與無常的愁緒?
    但無論如何,這段在“邊城”的日子,將成為他漫長漂泊生涯中,一抹溫暖而明亮的底色。它讓他相信,即便經曆了再多的黑暗與殘酷,這世間,總還有這樣寧靜的港灣,還有這樣淳樸善良的人們。
    夜幕降臨,繁星點點倒映在河水中,碾坊裏亮起了昏黃的油燈。豆子玩累了,靠在星螢懷裏睡著了。林曦坐在燈下,翻閱著星螢新寫的、帶著白河鎮氣息的詩句,心中一片寧靜。
    他知道,風雨或許還會再來,但至少此刻,他可以暫時放下一切,做一回“邊城”的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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