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無命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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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判官帶來的消息,如同最終判決,宣判了短暫安寧的終結。輪回盤運轉滯澀,鬼門關遭遇衝擊,地府這台龐大而精密的機器,終於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刺耳的摩擦聲。別院裏那點由市井奇人帶來的煙火氣,瞬間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粘稠、更加窒息的恐慌。這種恐慌並非突如其來的尖叫,而是一種緩慢滲透、彌漫在每一寸空氣中的、冰冷的絕望,如同濃霧般籠罩下來。
集中營裏的囚徒,在絕對的暴力與荒謬的規則下,逐漸喪失了對未來的想象,生存退化成本能的、日複一日的機械反應。此刻的幽冥地府,雖非集中營,但那日益嚴酷的管製、資源配給的削減、以及無處不在的、對毀滅即將來臨的隱晦暗示,都讓生活呈現出一種相似的、令人麻木的軌跡。
崔判官匆匆離去前,留下了一道簡短的指令:“客卿大人,近日地府不靖,請務必留在別院,非召不得外出。一應供給會照舊,但守備力量將主要用於要地,此處……請自行小心。” 話語客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製意味。所謂的“照舊”,也很快打了折扣。送來的丹藥品質明顯下降,魂晶數量減少,連日常的飲食魂體所需滋養)也變得粗糙簡單。那兩名“輔佐”的老鬼修——墨老和鐵叟,自那日後便再未出現,據偶爾路過、行色匆匆的鬼仆低語,所有技修都被征調去緊急維護輪回盤周邊陣法及加固鬼門關防線了。
別院仿佛成了一座孤島,被日益洶湧的暗流所包圍。院外的枉死城,死寂中透著一股躁動。巡邏的陰兵隊伍更加頻繁,鎧甲摩擦聲沉重而急促。時常有淒厲的鬼嘯或能量碰撞的悶響從極遠處傳來,又迅速湮滅,像是被無形的手掐斷了喉嚨。天空中的輪回盤光芒,不再穩定,時而明亮刺眼,時而黯淡搖曳,投下的光影扭曲變幻,讓整個地府籠罩在一種光怪陸離的不安之中。
林曦林寒)的生活,陷入了一種極端的停滯。他每日依舊打坐,嚐試溝通體內沉寂的星鑰與“奇點”,但回應他的隻有更深沉的死寂,仿佛那日血海中的爆發耗盡了它們所有的活力。更多的時候,他隻是靜靜地坐著,看著窗外一成不變的、卻又危機四伏的灰暗景色。星螢變得更加沉默,她不再刺繡,隻是將有限的物資打理得井井有條,盡可能地節省,眼神中充滿了憂慮,卻不再輕易表露。豆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變得異常安靜,常常蜷縮在星螢身邊,睜著大眼睛,恐懼地望著窗外詭異的天空。
他們很少交談。因為無話可說。討論未來是奢侈的,分析局勢是徒勞的,安慰的話語是蒼白的。任何關於“如果……怎麽辦”的假設,都隻能帶來更深的無力感。他們像三個被放置在傳送帶上的零件,等待著未知的工序處理,是組裝、是廢棄,還是直接被碾碎,由不得自己選擇。這種狀態下,連恐懼都變得遲鈍,成為一種背景噪音般的、持續存在的壓抑。
林曦有時會想起在集中營裏,如何將殘酷的規則內化為生存的本能,如何在這種極端的“無命運”中,尋找一點點微小的、確定性的“存在”。比如,一份能果腹的湯,一小塊糖,或者僅僅是活過又一天這個事實本身。現在,他似乎也能理解那種心態了。活著,呼吸魂力流轉),感受到星螢和豆子還在身邊,這就是此刻全部的意義。至於地府的存亡,歸墟的威脅,甚至自身的歸途,都變得遙遠而抽象,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一天,一名麵生的、神色倉皇的低階鬼吏送來配給物資,比上次又少了一些。他放下東西,不敢多留,轉身欲走。林曦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外麵……情況如何了?”
那鬼吏身體一顫,驚恐地回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飛快地說:“大人……莫問!鬼門關那邊打得很慘,輪回盤……好像有點不穩,上麵的大人物們都急瘋了!小的什麽都不知道!”說完,像受驚的兔子般溜走了。
林曦站在原地,看著那鬼吏消失的方向,心中沒有任何波瀾。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結局並不會因此改變。這種知情與否的無力感,也是這荒謬處境的一部分。
又過了幾日,深夜地府的時間概念已然模糊),別院外圍的守護陣法突然劇烈閃爍起來,發出刺耳的嗡鳴!緊接著,是兵刃交擊聲、法術爆炸聲和淒厲的慘叫聲!有東西在攻擊別院!
星螢和豆子被驚醒,驚恐地抱在一起。林曦猛地站起,魂力下意識凝聚,卻感到一陣空虛。他衝到窗邊,隻見院外黑影幢幢,陰氣滾滾,似乎有叛亂的陰兵或是被魔氣侵蝕的厲鬼在衝擊陣法!守護陣法的光芒明滅不定,顯然支撐得極為艱難。
然而,預期的激烈攻防並未持續太久。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外麵的廝殺聲便漸漸平息了。一陣更加冰冷、更加有序的陰氣掃過,伴隨著幾聲短促的嗬斥和鎖鏈拖曳聲,一切重歸死寂。仿佛剛才的騷亂隻是一場短暫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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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後如果地府有天亮的話),一切如常。隻是院門外留下了幾處焦黑的痕跡和散落的、正在緩緩消散的魂力碎片。沒有解釋,沒有通報,仿佛昨夜什麽也沒發生。這種對暴力事件的輕描淡寫和迅速抹去,更讓人感到一種製度性的冷漠和恐怖。個體的生死掙紮,在這龐大的機器麵前,微不足道。
林曦站在院中,看著那焦黑的痕跡。他意識到,別院並非安全的避風港,它隻是風暴中一個相對平靜的點,隨時可能被更大的浪頭吞沒。而他,連同星螢和豆子,隻是這風暴中幾粒微不足道的塵埃。他們的命運,早已不在自己手中,甚至也不在秦廣王或楚江王手中,而是係於那台瀕臨崩潰的輪回盤,係於那無邊無際、步步緊逼的歸墟。
他回到屋內,星螢正默默收拾著因昨夜震動而散落的物品,豆子緊緊跟著她。看到林曦進來,星螢抬起頭,眼中是深深的疲憊,卻也有一種奇異的平靜。她沒有問昨夜發生了什麽,隻是輕聲說:“粥……快好了。”
林曦點了點頭。他坐下,看著星螢忙碌的背影,看著豆子依賴的眼神。在這一片混沌和絕望中,這日常的、微小的舉動,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真實的東西。就像囚徒緊緊抓住那一小塊麵包屑。
他不再去思考宏大的命題,不再去擔憂不可知的未來。他隻是存在著,和身邊的人一起,存在著。在這注定走向終結的軌道上,麻木地,卻又頑強地,存在著。等待那最終的判決,或者,等待一個微不足道的、改變軌跡的偶然。
而那個偶然,會來嗎?或許,它永遠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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