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衣冠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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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右丞相對視一眼,二人的目光又同時看向右邊的肖銘。
    他們都快忘了靖朝已經多久沒有夷三族這樣的罪責了。
    肖銘自入朝以後,就一直閉著眼睛,明顯沒打算參與此事。
    可這中間又涉及到文官集團巨大的利益。
    在他們看來,武官不服管教、囂張跋扈,夷三族很正常。
    但魏州知府是文官,文官讀聖賢書,想的都是報效君王,平定天下。
    文官可以落寞,但讀書的根基不能斷!
    右丞相看了一眼身邊的一個禦史,想以他的口舌來阻止皇帝的決定。
    隻是他的腳剛邁出文官隊列,趙高手裏的劍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知道各位臣工都要勸朕三思,還會拿出一堆典故來讓朕改變主意。這些年朕聽夠了,朕不想再聽那些聖人之言。要麽他們三族死絕,要麽朕今日自絕於這大殿之上。”
    下麵的朝臣目瞪口呆,左右丞相的眼珠都快要炸開!
    文官們最在乎的是什麽?
    是名聲,是萬古流芳。可過了今天,他們倆算什麽?史書要如何書寫今日之事?
    肖銘難得地睜開眼,看了一眼一臉決絕的皇帝。
    如果他敢在自己的脖子上拉開一個口子,他肖銘還佩服他有骨氣。
    想什麽就來什麽。趙高見左右丞相站在原地未動,手裏的寶劍下拉一寸,鮮血順著脖子流進明光鎧裏。
    肖銘的眼睛睜大,很快又內斂下去,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左右丞相——今天兩位丞相要不“乞骸骨”,這天下的唾沫都能淹死他們。
    肖銘覺得今天自己的嘴開了光。他剛這樣想,左丞相跪在地上,頭上的烏紗帽緩緩取下,雙膝跪地:“陛下何故如此?
    是老臣上了年紀,竊取高位又老眼昏花,疏漏了消息,致使忠勇之師蒙難,小人勾連蠻族造反。
    忠良蒙難,罪在臣工,還請陛下一同治老臣的罪。”
    肖銘看到還在以退為進的左丞相,心裏沒來由地想笑。
    他一邊衝向禦階,一麵大喊著禦醫,聲音大得整個大殿都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龍椅之前已經一片混亂,但趙高的劍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隻有秉筆太監一個人靠得稍微近一些,不停地勸說著趙高。
    肖銘轉過身子,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左丞相,對著門外的禦林軍大聲道:“陛下有命,著禦林軍捉拿叛賊石猛、石進,及三族之內所有親眷,押入天牢,等候陛下處置!”
    肖銘本就是大將軍,有統領禦林軍的權利,他一開口,又有皇帝口諭,禦林軍上前唱諾,很快就離開。
    肖銘一開口,左丞相的身體瞬間癱在地上。
    出門之前他怎麽也沒想到,今日之事會變成這樣。
    文、武、皇權本就該是相互平衡的,今日這一出好戲,和肖銘的臨時倒戈,卻是給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趙高被人攙扶走了,肖銘緩緩回到自己的位置。
    秉筆太監喊了一聲“陛下身體有恙”,“退朝”兩個字一出口也匆匆走了。
    頭上沒有人看著,文官們迅速圍成一圈,將左丞相攙扶起來。
    麵對周邊的噓寒問暖,左丞相誰也沒有理會,推開人群走到肖銘中間,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肖銘。
    “大將軍今日之舉,就不怕火燒到自己的屋簷上?”
    在肖銘看來,自己兒子的死和這些人脫不了關係,本就是仇家。
    他的官職比左丞相還高半級,他斜眼看著左丞相:“自去年開始,丞相可曾見過我家房簷上的火熄滅過?左丞相的眼睛不要總看在朝廷之上,也該往外麵看一看。你我同朝為官,你袍服上刺的是禽,我袍服上刺的是獸。看似我們文武不同,但皆是衣冠禽獸。你我同乘一船,隻有風平浪靜的時候,手裏的那點東西才有意義。如果有一天,風高浪急,東西丟了,命都保不住,左相大人又該如何自處?”
    肖銘說道此處笑了笑,笑得很開心:“如今內憂外患並起,都把陛下逼得拔劍自絕了。古往今來,左丞相當屬第一人。我想今日之事,不用個把時辰,就會全城皆知。”肖銘對著在場的所有文官都笑了笑:“肖某再次恭喜各位聖人子弟,你們皆要名垂青史了。”
    肖銘說完,不再理會那群麵如死灰的文官,整了整自己的袍服,率先大步向殿外走去。
    肖銘邁著八字步,彎曲了多日的脊梁,今日終於又挺了起來。
    但他最後那幾句話,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紮進了每一個文官的心窩裏。
    “衣冠禽獸”——這是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卻從未有人敢在朝堂之上如此赤裸裸撕破的臉皮。
    “風高浪急”——更是最直接的警告。蠻兵叩邊,流民作亂,皇帝不惜以死相逼,這艘船已經不再是他們隨意擺弄的方舟,隨時都有破碎的風險。
    “名垂青史”——這更是最惡毒的詛咒。史官會如何記載今天?皇帝被臣子逼得要拔劍自刎。
    而他們這些“讀聖賢書”的臣子,就是那逼君的罪魁禍首!千百年後,他們依然將被釘在恥辱柱上!
    左丞相本是質問肖銘而來,卻被肖銘的話噎得臉色漲紅。
    左丞相的身體晃了幾晃,他一生鑽研權術,愛惜羽毛勝過性命,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又何曾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名留青史”?
    看著肖銘離去的背影,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整個人也搖搖欲墜!
    右丞相趕忙上前扶住他,低聲勸慰:“元輔,保重身體要緊,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啊……”
    可又如何從長計議?皇帝用最極端的方式逼他們做決議,肖銘臨陣倒戈、親手執行。
    他們文官集團不僅沒能保住自己的權益,反而被皇帝將“逼君”的滔天罪名扣在了他們頭上。
    政治上的慘敗,疊加道義上的破產,今日之局,已是徹頭徹尾的一敗塗地。
    左丞相恨啊!明明隻是魏州知府一人的事情,怎麽就發展成了這般模樣?
    一切還是歸咎於一個貪字上,文官們想要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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