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真正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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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丞相長歎一聲,看了一眼還放在地上的印綬和烏紗帽。
他已經沒有臉再撿起來了。
這就是肖銘最厲害的地方——早一步、晚一步,他都有退路;唯獨隻有那個時候開口,在皇帝離開龍椅的時候,他就沒有了退路。
他依稀還記得,手底下有人和他說過,肖銘的嫡子死了以後,他便是一條性情極不穩定的狼。
他當時還不以為意:身處高位,誰不眷念自己手中那點權利呢?今日看來,那人是對的。肖銘就是典型的衣冠禽獸。
但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袍服,好像又連帶著罵了自己。本還想著說這話的人是誰,可半天也沒想起來,心裏一陣煩躁,也不再管身邊人,一甩袍袖,離開了大殿。
肖銘一步步走下漢白玉的台階,臉上的譏誚和方才殿內的鋒芒緩緩收斂,重新變回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
隻有微微眯起的眼睛,顯露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大將軍。”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肖銘不用回頭也知道,是禦林軍的統領,他的老部下。
“人都派出去了?”肖銘腳步不停。
“已經出城,快馬去往魏州方向。按您的吩咐,沿途會‘大張旗鼓’。”統領低聲道,特意強調了最後四個字。
肖銘點了點頭。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百姓的悠悠眾口,文官會用,皇帝會用,他肖銘同樣會用。
皇帝以性命相要挾,想用鮮血立威,他就幫皇帝把這威勢燃到最旺!
這把火,燒掉的不隻是石猛的三族,更是文官集團多年來構築的“道德高地”。
經此一事,皇權威嚴掃地,但皇帝的瘋狂也足以讓所有人膽寒;文官集團聲譽受損,短期內很難再抬頭;而他肖銘,看似順從聖意,實則是在這灘渾水裏投下了一塊更大的石頭。
他在賭,賭這風高浪急之時,誰先沉沒,誰又能抓住新的浮木。
肖銘看了禦林軍統領一眼,也不再多言,自顧自走向自己的馬車。
仆從掀開簾子的時候,進入馬車之前,他抬頭望了望湛藍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皇宮深處,皇帝寢宮。
趙高脖子上的傷口已被禦醫精心包紮好,他臉色蒼白地靠在龍榻上,一絲瘋狂還殘留在他的臉上。
“朝堂上如何了?”趙高抬手揮退給他包紮的禦醫,問道。
秉筆太監左右看了看,確認禦醫們都離遠了,才小心翼翼回道:“回陛下,大朝已經散了。
左相的印綬和烏紗還在大殿裏放著,乞骸骨的奏章已經從他官署到了禦書房,奴才這就給您取來!”
趙高嘴角抽了抽,阻止了要離開的秉筆太監:“速度倒是夠快的,就這麽想撇清關係?哪裏有那麽好的事情!”
秉筆太監悄悄抬了抬眼皮,打量著龍榻上的趙高,嘴角連續抽動了好幾次,最終也隻能忍住:“陛下,您這是何苦呢!”
趙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何苦?大伴也覺得我瘋了,是嗎?”
見趙高看過來,秉筆太監再一次跪倒地上:“奴才不敢質疑陛下。奴才……隻是擔憂陛下的龍體!”
趙高起身,親自將秉筆太監攙扶起來,眼神看向門外:“大伴,大靖三百年,傳到朕手裏已經二十七代,從沒有一代帝王像朕這樣憋屈。”
“昨晚朕想了一夜,一直想一個問題:是趙家江山重要,還是我趙高的名聲重要?思來想去,朕覺得還是趙家江山更為重要。從那一刻,朕就下定決心,哪怕遺臭萬年,也比做亡國之君要好!”
“陛下!”趙高說到“亡國之君”的時候,秉筆太監大喊一聲,又跪倒在地,“您別說了,奴才求您別說了!都是奴才無能……”秉筆太監一邊說話,一邊抽打自己的臉。
趙高看似在吐露心聲,但其實是在要他的命!他真的不敢再聽下去了!
趙高回頭,看著已經被自己抽紅臉的秉筆太監,想繼續說下去的話頭也頓住了。
是啊,再親近,也隻是個太監,自己和他說那麽多又有什麽作用呢?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有些可憐,看似九五至尊,卻沒有一個真正可以說話的人。
“寡人,寡人……還真是孤家寡人呐!”他摸了摸自己脖頸處包裹的細布,那裏還隱隱作痛。
走回自己的龍榻,他又問起另外一人:“肖銘呢?他什麽反應?”
秉筆太監跪著轉過身:“肖大將軍和左相說了幾句,隨後便出宮了,並無異常。”
“並無異常?”趙高喃喃道,“他今日可是幫了朕一個大忙……”
趙高眼神看著金鑾殿的方向,目光越來越深邃。今日這出戲,是無奈之下的豪賭,賭的是肖銘對文官的恨意壓過對皇權的敬畏。
嗬嗬……想到這裏,趙高自己又慘笑一聲,如今這朝堂中,還有幾個臣子還敬畏皇權呢?
隻有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候,他才真正看清楚以前自己的軟弱。
身為帝王,以前他想的一直都是穩定、製衡,才一次次被人利用、妥協。但以後不會了,絕對不會了。
當他豁出去的那一刻,他就不再害怕魚死網破。
“傳旨,”趙高忽然坐直了身體,“左丞相年老體衰,準予致仕,加封太傅,以示榮寵。右丞相……代領中書省事。”
本來右丞相也是要收拾的,但他需要穩住文官集團,不能讓他們狗急跳牆。打一巴掌,也得給個甜棗。
“另外,”皇帝的目光看向殿外,仿佛能穿透宮牆,看到那遙遠的魏州,“擬旨,申飭魏州文武官員禦敵不力,滋生民變。令……右將軍梁榮耀,總攬魏、平兩州軍事,剿撫叛軍,平定地方。”
秉筆太監心頭劇震——陛下這是要徹底和左相撕破臉了。
按例 ,丞相乞骸骨需三請三辭,如今奏本方至便準奏,與罷黜何異?
他與左相素來不睦,此刻竟也生出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秉筆太監和左右丞相一直都不對付,二人也沒把他當人看過,但即便他對左丞相有恨意,依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趙高則與秉筆太監剛好相反,說完這些,他覺得心裏痛快多了。
趙高發現,隻有解下文官套在他身上的枷鎖,他才像是一個完整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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