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機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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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如濃稠墨汁,將整間屋子徹底浸透。林凡隱在窗邊陰影裏,呼吸壓至微不可聞,身形與暗影貼合成一片,仿佛與牆壁共生。方才那聲瓦片輕響絕非錯覺——那是夜行人的疏漏,更是殺機泄露的鱗爪。他能清晰感知到,一股冰寒意念鎖定著這間房,如草叢蟄伏的毒蛇,靜待一擊必殺的時機。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拖拽,每一息都漫長如年。林凡指尖扣在短刃冷硬的刀柄上,精神繃至極致,耳畔捕捉著窗外所有細碎聲響:風的流向、遠處隱約的更梆、甚至屋簷下蟲豸的微鳴。
    他未動。此刻,先動者必露破綻。他在賭——賭對方的耐心,也賭自己的判斷。
    終於,在近乎凝固的空氣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摩擦聲:衣袂蹭過瓦礫,輕得像一縷煙。聲音來自……屋頂!
    對方果然還在,且正在調整位置!
    林凡眼神驟寒。不能再等!若讓對方占據有利地勢,或是動用弓弩等遠程武器,自己將陷入被動。
    心念電轉間,他猛地抄起案幾上沉重的筆筒,朝著對麵牆角狠狠擲去!
    “哐當!”脆響在寂靜中炸開,格外刺耳。
    幾乎在聲響落地的瞬間,屋頂傳來急促腳步聲,一道黑影如獵鷹撲下,目標直指筆筒落地之處!對方果然被這聲東擊西引開了注意力!
    就是現在!
    林凡身形如鬼魅般從陰影中暴起,不退反進!短刃借一縷殘月微光,劃出一道淒冷弧線,直刺黑影腰肋!
    那黑影絕非庸手,身在半空竟硬生生扭轉身形,手中寒光一閃,“錚”的一聲脆響,格開林凡突刺。火星四濺間,林凡看清對方:一身緊束夜行衣,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冰寒刺骨的眼,毫無半分溫度。
    兩人一觸即分,落地無聲,在昏暗房間裏對峙。
    無廢話,無質問。下一刻,兩人再次撲向彼此,刀光劍影在狹小空間內激烈碰撞,金鐵交鳴之聲連綿不絕。對方招式狠辣刁鑽,專攻要害,顯然是受過嚴苛訓練的死士。林凡憑借遠超常人的反應速度,以及郭嘉絹帛所授的搏殺技巧,堪堪周旋,卻已是險象環生,手臂已被劃開一道血口,熱流瞬間浸透衣料。
    不能久戰!必須速戰速決!動靜鬧大引來城防軍,無論對方是誰的人,自己都難以自圓其說。
    林凡心一橫,在對方一刀直刺麵門之際,竟不閃不避,迎身而上!左手閃電般探出,精準扣住對方持刀手腕,右手短刃直插對方心窩——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殺手沒料到林凡如此悍勇,眼中閃過一絲驚愕,想抽刀後退已然不及。“噗嗤!”短刃入肉的悶響傳來。但就在刀尖即將徹底沒入的刹那,殺手猛地偏轉身體,刀刃擦著心髒邊緣穿透。
    “呃!”殺手悶哼一聲,劇痛讓他動作一滯。
    林凡得勢不饒人,扣住對方手腕的左手猛地發力一扭,右膝同時狠狠頂向對方腹部!
    “哢嚓!”腕骨斷裂的脆響與沉重撞擊聲幾乎同時響起。殺手手中短刀“當啷”落地,整個人如蝦米般蜷縮下去。
    林凡毫不遲疑,短刃橫掠,直接劃開對方咽喉。鮮血噴濺而出,殺手身體抽搐幾下,便再無聲息。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林凡喘著粗氣靠牆而立,手臂傷口火辣辣地疼,心跳如擂鼓。他迅速蹲下身,在殺手身上摸索——除了幾枚零碎金幣和數枚飛鏢,再無他物。無標識,無信件,幹淨得像個幽靈。
    扯下麵巾,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此刻已一片死灰。
    是誰派來的?蔡瑁?察覺自己調查緊逼,欲除之而後快?司馬懿?報複許都之敗,想將自己扼殺在荊州?還是……其他潛藏暗處的勢力?
    線索,似乎又斷了。
    次日清晨,林凡遇刺的消息如長了翅膀般傳遍襄陽。蔡瑁、張允等人聞訊,第一時間“驚慌失措”地趕來館驛慰問。
    “林將軍!竟有此事!在我襄陽城內,竟有宵小敢行刺朝廷欽使!實在是瑁等失職!萬死難辭其咎!”蔡瑁捶胸頓足,麵上憤慨難平,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張允在一旁連聲附和,保證會全城戒嚴,緝拿凶手。
    林凡手臂裹著紗布,臉色略顯蒼白,神情卻依舊鎮定。他擺了擺手,平淡語氣裏裹著一層冰碴:“有勞二位將軍掛心。林凡命大,僥幸未死。隻是這凶手……身手不凡,訓練有素,絕非尋常賊人。不知是誰,竟如此急切地想要林某的性命。”
    他目光似無意般掃過蔡瑁與張允。蔡瑁臉上肌肉微僵,隨即又堆滿怒容:“將軍放心!瑁必傾盡全力,掘地三尺也要將幕後主使揪出!”
    場麵話說完,眾人散去。林凡心中了然,靠蔡瑁查案,無異於緣木求魚。
    他喚來昨夜跟蹤司馬懿下人的親隨。
    “主上,昨夜屬下隨那人進入‘永豐’糧行後,便在外側潛伏監視。直至後半夜,那人才出來,行色匆匆返回城東一處普通民宅,再未外出。糧行那邊,屬下已安排兄弟持續盯防。”
    “糧行今日可有異常?”
    “暫無異動,照常開門營業。”
    林凡沉吟片刻。司馬懿的人潛入荊州,絕不可能隻為棲身一處民宅。那“永豐”糧行,定然是關鍵所在。
    “加派人手,嚴密監視糧行與那處民宅,記錄所有進出人員,尤其留意與江東有往來者。”林凡下令。他隱隱覺得,司馬懿的觸角,或許正與蔡瑁的陰謀,在某個節點悄然交匯。
    接下來兩日,襄陽城表麵戒嚴,風聲鶴唳,但刺殺案的調查卻石沉大海,毫無進展。蔡瑁依舊熱情周到,可林凡能清晰感覺到,那熱情背後,多了一層更深的戒備與疏離。
    蒯越也再未現身,仿佛那夜的密談從未發生過。
    林凡並不急躁,一邊養傷,一邊通過影老的渠道接收來自許都與荊州各地的零星情報:曹操大軍已陸續南下,先鋒即將抵達宛城;許都方麵,司馬懿依舊“抱病靜養”,吳質卻愈發活躍,與一眾清流文人往來密切。
    而荊州內部,暗流湧動得愈發湍急。據“暗影”搜集的情報,蔡瑁正暗中調動部分水軍船隻,向漢水下遊某片隱蔽水域集結;同時,幾條通往江夏的商路,被以“剿匪”為名暫時封鎖。
    種種跡象表明,蔡瑁正在秘密籌備某項行動。是與江東的交接?還是針對劉備的布置?
    就在林凡試圖拚湊這些碎片時,監視“永豐”糧行的親隨帶來了關鍵消息。
    “主上,糧行今日接待了一位特殊客人!那人雖作商人打扮,氣度卻沉凝不凡,隨行仆從眼神如鷹隼,透著行伍出身的幹練。二人密談近一個時辰,屬下設法靠近,隱約聽到‘貨物’‘江夏’‘接應’等詞。那人離開後,屬下冒險跟蹤一段,發現他們最終進入了……蔡瑁麾下一名水軍將領的別院!”
    蔡瑁的部將!司馬懿的人!糧行!江東!
    幾條原本散落的線索,在此刻驟然繃緊,死死纏成一股!
    司馬懿通過“永豐”糧行這個與江東勾連的據點,搭上了蔡瑁的線!他們密謀的“貨物”,大概率是蔡瑁轉移的錢糧,或是核心軍事情報!而目的地“江夏”,此刻正掌控在劉備手中!
    難道……司馬懿、蔡瑁,甚至江東,他們暗中勾結的目的,不僅是保全自身,更想……資敵?利用劉備牽製乃至消耗曹操主力?!
    這個推斷讓林凡背脊竄起一股寒意!若真如此,其心可誅!
    夜色再次籠罩襄陽。
    林凡站在窗前,望著城中點點燈火,心中已然定計。不能再被動等待,必須主動出擊,拿到確鑿證據!
    蔡瑁府邸戒備森嚴,難以入手。但“永豐”糧行,或許是破局的關鍵——司馬懿的人與蔡瑁部將在此密會,這裏定然藏著核心物證:往來密信、“貨物”明細,或是賬目憑證!
    他喚來影老留在荊州的兩名頂尖“暗影”成員。
    “今夜,潛入‘永豐’糧行,找到賬房或密室,搜尋所有與江東、蔡瑁部將、‘江夏’‘貨物’相關的書信、賬目。不惜一切代價取回證據,但若事不可為,務必保全自身。”
    “是!”兩名“暗影”領命,身形如融雪般消失在黑暗中。
    林凡獨自留在房間,心情並不輕鬆。這是一步險棋,一旦失敗打草驚蛇,後果不堪設想;可若成功,他便能握住扭轉乾坤的鑰匙!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窗外萬籟俱寂,隻有巡夜士兵單調的梆子聲偶爾傳來。
    就在林凡以為今夜或將無功而返時,窗外傳來約定好的三聲短促鳥鳴。
    他心中一緊,立刻推開窗戶。
    一名“暗影”敏捷翻入,身上帶著夜露的寒氣,氣息微促,眼底卻燃著亮芒。他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幾封油布包裹的信件,以及一本薄薄的賬冊。
    “主上,找到了!在糧行地窖暗格裏!其中有蔡瑁部將與江東的密信,還有通過糧行向江夏輸送物資的賬目,請過目!”
    林凡接過,就著微弱月光快速瀏覽。越看,臉色越是凝重,眼神越是冰冷。
    信中內容,證實了他最壞的猜測!蔡瑁部將不僅向江東泄露曹軍南下的部分動向,更利用職權,將一批軍糧與打造好的箭矢,通過“永豐”糧行偽裝成商貨,秘密運往江夏資助劉備!而信中提及的中間人代號“影狐”,其行事風格,與司馬懿何其相似!
    鐵證如山!
    林凡緊緊攥著這些浸透著陰謀與背叛的紙張,一股怒焰在胸中翻湧。
    他抬頭望向蔡瑁府邸的方向,眼中寒光凜冽。
    是時候,讓這位荊州水軍都督,嚐嚐什麽叫作繭自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