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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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的風,帶著長江水汽的濕潤,卻吹不散彌漫在天下的躁動。林凡那篇《告天下忠義士民討逆扶漢檄》,沒有通過驛站的快馬,也沒有依托州郡的公文,而是借著江夏日漸複蘇的商路脈絡,如同燎原之火,迅速蔓延至大江南北。
往來於江夏與各州郡的商賈,將檄文抄本藏在貨箱夾層,沿途與人密議;遊學的士子懷揣著墨跡未幹的謄寫稿,在酒肆茶館中高聲誦讀,引得滿堂嘩然;就連說書藝人也將檄文改編成唱段,弦索一響,便把“曹賊弄權”“孫劉割據”的罵名傳唱四方。檄文中,林凡痛陳自董卓入京以來,漢家綱紀崩壞如碎玉,天子蒙塵似飄萍,字字泣血;曆數曹操“托名漢相,實為漢賊”,挾天子以令諸侯,屠戮異己;孫權“坐擁江東,目無朝廷”,割據一方,不思勤王;劉備“假仁假義,竊據州郡”,借漢室之名,行爭霸之實,言辭犀利如刀。最終,他以慷慨激昂之詞收尾,呼籲天下尚存忠義之心者,勿論出身貴賤、文武高低,皆共聚江夏,以區區一城之地,擁戴天子,興複漢室,澄清寰宇,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此文一出,天下震動。有人拍案叫好,讚林凡為漢室砥柱;有人搖頭歎息,笑其不自量力;更有人暗自心驚,察覺到這篇檄文背後,攪動天下風雲的巨大能量。
許都:暗流湧動,借刀殺人
許都,丞相府偏殿,檀香與藥氣交織,彌漫著壓抑的氣息。
曹丕身著深色錦袍,麵色鐵青如鐵,手中抄錄的檄文被他狠狠摔在冰涼的金磚地麵上,墨跡四濺。“狂徒!區區一個江夏邊郡守令,也敢如此狂吠!”他胸膛起伏劇烈,眼中殺機畢露,如同蓄勢待發的猛獸,“江夏林凡,我必殺之!”
階下,司馬懿垂首而立,一身素色長衫,神色平靜得如同無波的深潭。他緩緩躬身:“公子息怒。此文看似言辭激烈,實則暗藏玄機。林凡將曹操、孫權、劉備三方一並得罪,已是自絕於天下諸侯。其深意不過是以攻代守,將江夏置於道義高地,令我三方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對其用兵罷了。”
“道義?”曹丕冷笑一聲,聲音中滿是不屑,“亂世之中,刀兵才是真正的道義!仲達,你前番奉命前往江夏,觀林凡其人如何?究竟是何脾性,能否為我曹家所用?”
司馬懿沉吟片刻,指尖輕輕撚著胡須,緩緩搖頭:“林凡其人,年紀雖輕,卻氣盛誌高,且意誌堅定,頗有主見。觀其治理江夏,整頓吏治,安撫流民,操練兵馬,條理清晰,井井有條,顯然深得軍民之心。此人……絕非甘居人下之輩。況且其檄文中,將丞相與孫、劉同列為‘逆賊’,其反曹之心已然昭然若揭。招攬之事,恐難成功,唯有除之,方能永絕後患。”
曹丕煩躁地在殿中踱步,錦袍下擺掃過地麵,發出輕微的摩擦聲。“除之?談何容易!”他停下腳步,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如今父親病重,許都內外多少雙眼睛暗中盯著!稍有不慎,便會引發大亂,我能動用多少兵馬去剿滅一個邊郡?若大張旗鼓興師問罪,豈非讓天下人笑我曹家無容人之量,坐實了‘漢賊’之名?可若置之不理,又恐其勢力坐大,或暗中與孫、劉勾連,成為心腹之患!”
司馬懿眼中幽光一閃,上前一步,低聲道:“公子所慮極是。此時確實不宜大動幹戈。然,江夏地處荊襄要衝,控扼長江中遊,又自詡‘漢家旗幟’,終究是我曹家的心腹之患。不若……借刀殺人。”
“借刀?”曹丕眉頭一挑,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正是。”司馬懿聲音壓得更低,“江東周瑜,素有北伐之誌,早已覬覦中原,然一直忌憚江夏掣肘其後路。劉備新得荊南四郡,根基未穩,亦視江夏為眼中釘、肉中刺,唯恐林凡日後壯大,威脅荊南。林凡此檄,雖將三方皆罵遍,但最感威脅者,莫過於近在咫尺的周瑜與劉備。尤其是周瑜,北伐在即,豈容後院有如此一麵‘漢幟’飄揚,動搖軍心?”他頓了頓,繼續道,“公子隻需稍示寬大,甚至可偽作嘉獎林凡‘忠義可嘉’,令其愈發驕狂,成為孫、劉必欲除之而後快的目標。待他們兩敗俱傷,或一方得手滅了林凡,我軍再以‘為朝廷討伐不臣’或‘調解荊襄紛爭’之名介入,則可坐收漁利,名正言順地奪取江夏。”
曹丕聞言,臉色稍霽,思索片刻後,緩緩點頭:“此計甚妙。隻是……需防孫、劉任何一方迅速吞並江夏,實力大增,反而對我不利。”
“公子英明。”司馬懿躬身道,“故公子需秘密遣一能臣幹吏,潛入荊州,見機行事。必要時,可暗中資助林凡些許糧草軍械,令其能多支撐些時日,消耗孫、劉兵力,使三方維持均勢。”
“何人可當此任?”曹丕問道。
司馬懿再次躬身:“懿願再往荊州一行。此次前往,不僅為處理江夏之事,更為……華佗先生。丞相之疾,纏綿日久,遍請名醫無果,或許華佗先生能有一線希望。”
曹丕盯著司馬懿,目光深邃如淵,良久,才緩緩點頭:“便有勞仲達了。此行務必小心謹慎,父親病重之事,乃是絕密,絕不可泄露分毫。”
“懿明白,定不辱使命。”司馬懿恭敬應答,身影隱入殿外的陰影之中。
江東:厲兵秣馬,誌在北伐
江東,柴桑,孫權行營。
中軍大帳內,燈火通明,輿圖鋪展在案幾之上,標記著密密麻麻的軍陣部署。周瑜身著銀甲,腰懸利劍,俊美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發出“篤篤”的聲響,節奏沉穩,卻透著一股無形的壓力。他將手中的檄文抄本輕輕放在案上,目光掃過輿圖上江夏的位置:“好一個林凡,好一麵‘漢幟’。這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下首,魯肅身著儒衫,眉頭緊鎖,沉聲道:“都督,林凡此舉雖狂悖無禮,卻占住了‘擁漢’的大義名分。我軍若此時貿然攻打江夏,便是‘攻伐漢家忠臣’,於名聲有損。且其檄文之中,亦指斥主公‘割據江東,目無朝廷’,若我軍反應過激,恐落人口實,被天下人詬病。”
“子敬所言不差。”周瑜淡淡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不以為然,“然,此檄對我而言,亦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此前我數次遣使邀他結盟,共抗曹操,他卻斷然拒絕,已然顯露其誌不在屈居人下。如今他自樹旗幟,與我等徹底劃清界限,待我北伐之時,便再無‘盟友’掣肘之慮,可放手一搏。至於名聲……”周瑜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待我攻破合肥,飲馬淮水,威震中原,平定北方,到那時,誰還會記得江夏一個狂生所言?曆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那江夏之地……”魯肅仍有顧慮。
“暫不理會。”周瑜斷然道,語氣斬釘截鐵,“呂蒙已探明回報,江夏經過林凡數月整頓,軍容整肅,民心初附,城牆也加固不少,強攻未必能速戰速決,反而會耗費我軍大量軍力,耽誤北伐大計。林凡既以‘漢幟’自居,劉備在荊南,亦奉劉表之子劉琦為主,打的也是‘興複漢室’的旗號。且看這兩位‘漢室忠臣’,如何相處吧。傳令三軍,按原計劃加緊備戰,囤積糧草,檢修軍械,目標——合肥!”
“喏!”帳下將領齊聲應和,聲音洪亮,震得帳頂帆布微微作響。
荊南:靜觀其變,暗布棋局
荊南,零陵,太守府庭院。
夜色漸濃,月光如水,灑在庭院中的竹影上,斑駁陸離。諸葛亮輕搖羽扇,手中捧著檄文抄本,目光深邃,良久,才輕輕歎息一聲:“林凡……終是走了這一步。剛極易折,此子處境,危矣。”
劉備身著便服,麵帶憂色,站在一旁,沉聲道:“軍師,林凡在檄文中,將我等與曹操、孫權並列斥為‘逆賊’,雖言辭偏激,過於武斷,然其據守江夏,高舉‘漢幟’,確對我軍聲望有所影響。荊南士民,多有思漢之心,若被其號召,恐生變故啊。”
“主公勿憂。”諸葛亮緩緩搖頭,羽扇輕揮,語氣從容,“林凡之檄,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他空有‘興複漢室’的口號,卻無皇室血脈作為依托,亦無朝廷正式明詔加持,所謂‘擁戴天子’,可天子卻在許都曹操掌控之下,此乃自相矛盾之舉。且其勢力僅限江夏一郡,兵微將寡,糧草儲備亦不充足,僅憑一己之力,何以‘澄清寰宇’?稍有時日,其虛妄之言自會不攻自破。眼下最為緊要之事,非林凡,乃江東周瑜的北伐之舉。”
“周瑜真要揮師北伐?”劉備問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諸葛亮目光投向東方,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到了江東的厲兵秣馬,“曹操病危,許都內部暗流湧動,此乃天賜良機於孫權。周瑜雄才大略,絕不會錯過如此戰機,必攻合肥無疑。若其得手,則淮南震動,曹操後方不穩,於我軍亦是大利。然,亦需防周瑜功成之後,勢力大漲,回頭覬覦荊襄之地,不可不防。”
“那我軍當如何應對?”劉備急切地問道。
“靜觀其變,暗中蓄力。”諸葛亮羽扇輕點,指向案幾上的輿圖,“韓玄突然調兵南下,屯駐桂陽邊境,其意難測,需多加留意。趙範獻圖之後,桂陽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人心未附。可令子龍(趙雲)率部加強戒備,嚴防異動。此外,可遣一善辯之士,再往江夏一行。”
劉備麵露不解之色:“林凡既已公開斥我為‘逆賊’,態度如此堅決,為何還要遣使前往?”
“非為結盟,而為觀勢。”諸葛亮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亦可稍示善意,亂其心誌。林凡如今處境艱難,四方皆敵,孤立無援。我若示好,他必疑心我有所圖謀,反而會分心猜忌,難以專心應對曹、孫兩方的壓力。且,或許能借此探知一些江夏的虛實,以及……許都的真正動向。司馬懿前番親往江夏,絕不會空手而回。”
劉備恍然大悟,點頭道:“軍師深謀遠慮,就依軍師之計。”
江夏:腹背受敵,變數陡生
江夏,太守府。
檄文發布已過旬日,林凡原本預期的“天下忠義之士雲集響應”的景象並未出現。前來投奔的,不過是寥寥數十名不得誌的寒門士子、流落江湖的遊俠兒,於大局而言,無濟於事。相反,各方勢力的壓力卻如潮水般湧來,日益加劇。
文聘一身戎裝,快步走入書房,抱拳稟報:“太守,洞庭湖方向,關羽所部雖未再越境挑釁,但巡邏頻次明顯加強,防線也向前推進了數裏,我江夏漁民已很難靠近湖心區域捕魚,糧草來源又少了一處。江東水軍在三江口頻繁操練,鼓角之聲日夜不絕,江夏城樓上都能清晰聽聞,其威懾之意昭然若揭。”
林凡眉頭緊鎖,指尖敲擊著案幾,心中煩躁不已。更讓他憂心的是,城中藥材供給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幾味治療外傷、瘟疫的關鍵藥材竟斷了來源,華佗診治病人時,常常因藥材匱乏而束手束腳。
“查清楚了嗎?是何原因導致藥材斷供?”林凡問道。
張嶷快步走入,臉色凝重:“太守,屬下已經查明。往來江夏的幾家主要藥商,背後都有許都權貴的影子,正是司馬懿離開江夏之後,這些藥商便陸續以‘路途艱險’‘貨源短缺’為由,斷了對江夏的藥材供應。這分明是司馬懿的手段,他在警告我們,也是在逼迫華先生。”
林凡麵色陰沉如水。司馬懿這一手,可謂精準狠辣,掐住了江夏的命脈。藥材不僅關乎軍民健康,更是穩定民心的關鍵,一旦鼠疫爆發,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此時,親衛匆匆稟報:“太守,許都來人了!自稱丞相府參軍,姓於,名禁,字文則,說是奉丞相鈞令,特來宣慰江夏軍民。”
於禁?曹操麾下五子良將之一,以治軍嚴整、剛正不阿著稱。他不在許都守護曹操,也不在前線領兵,為何會突然來江夏?林凡心中疑竇叢生,卻也不敢怠慢,立刻整衣出迎。
太守府門外,於禁身著玄甲,腰懸長刀,麵容剛毅,眼神如電,身後僅帶十餘名親兵,卻肅然無聲,軍容極盛,透著一股久經沙場的鐵血氣息。
“可是於文則將軍?林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林凡拱手行禮。
於禁抱拳還禮,目光如電,掃過林凡及周圍的親兵衛士,聲音洪亮,不帶絲毫感情色彩:“林太守客氣了。禁奉丞相鈞令,特來宣慰江夏軍民,並察訪地方政務。”
“將軍請入內敘話。”林凡側身相邀,心中卻警鈴大作。
入堂坐定,侍女奉上茶水,於禁並無太多寒暄,直接開門見山:“林太守前番上表朝廷,言江夏糧秣軍械匱乏,難以固守邊防,丞相聞之,甚為關切。雖如今朝廷多事之秋,然體恤江夏軍民戍邊辛苦,仍命禁押解一批糧草軍械前來,以固邊防。”說著,他遞上一份禮單。
林凡接過禮單,目光掃過,心中更是驚訝。禮單上所載,糧草三千石,環首刀五百柄,弩機兩百架,還有箭矢萬餘支,數量雖不算極多,但對於此時捉襟見肘的江夏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丞相厚恩,林某感激涕零,江夏軍民亦會感念朝廷體恤之情。”林凡放下禮單,看著於禁,試探著問道,“隻是……聽聞丞相近日身體欠安,不知近日病情如何?”
於禁麵色不變,沉聲道:“丞相不過是偶感風寒,如今已然無大礙,勞太守掛心。朝廷自有法度,縱使丞相暫時休養,政務軍事亦井然有序,無需擔憂。”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絲警告,“太守日前所發檄文,朝廷亦有聽聞。其中或有言辭過激之處,然丞相念在太守年少忠勇,意在激濁揚清,並無謀反之意,亦不深究。隻望太守日後謹守臣節,保境安民,勿負朝廷厚望。”
這番話,看似嘉勉安撫,實則綿裏藏針。既送了物資示好,穩住林凡,又警告他“謹守臣節”,不得再有異動,更關鍵的是,明確傳遞出“曹操沒事,朝廷穩定”的信號,與外界瘋傳的“曹操病危”消息截然相反,意在穩定局勢,同時敲打林凡。
林凡瞬間恍然大悟。這哪裏是曹操的鈞令,分明是曹丕和司馬懿的計策!一方麵用物資穩住他,避免他狗急跳牆,徹底倒向孫、劉或做出更激進的舉動;另一方麵,借於禁之口,否認曹操病重的傳聞,穩定許都內外的人心,同時也敲打他,朝廷(實則是曹家)仍然掌控一切,江夏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
“丞相寬宏大量,朝廷信重,林某敢不竭誠以報?”林凡故作感激之色,話鋒一轉,麵露難色,“隻是江東周瑜,近來厲兵秣馬,整頓水軍,恐有北犯江夏之意;荊南劉玄德,亦在零陵積聚力量,虎視眈眈。江夏孤懸於荊襄之間,兩麵受敵,兵力薄弱,恐難負朝廷所托啊。”
於禁眼中精光一閃,淡淡道:“太守但需守住江夏無虞即可。江東、荊南之事,朝廷自有安排,或許不久之後,便有分曉。”他頓了頓,終於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另外,聽聞神醫華佗先生正在江夏行醫,丞相素有頭風之疾,日夜難安,不知可否請華先生隨禁往許都一行?朝廷必以重禮相謝,絕不虧待。”
果然是為了華佗!林凡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為難之色:“華先生乃方外之人,性情淡泊,潛心醫術,在江夏行醫,全為救治百姓,並無功名之心。林某雖為江夏太守,亦不敢強令先生行事。況且,先生近日正鑽研古籍,似有所得,恐怕不願輕易遠行。不如讓林某先與先生商議一番,再給將軍答複?”
於禁凝視林凡片刻,見他神色不似作偽,便緩緩點頭:“也好。那便有勞太守了。禁在江夏逗留三日,靜候消息。”
送走於禁,林凡回到書房,眉頭緊鎖,心中思緒萬千。於禁的到來,看似緩解了江夏的物資壓力,實則將江夏更深地卷入了許都的政治漩渦。接受這些物資,就等於默認了曹丕(或曹操)的“朝廷”權威,與他檄文中“討逆扶漢”的立場產生了微妙的矛盾;可若是不接受,江夏確實急需這些糧草軍械,難以支撐長久固守。
而華佗……司馬懿和於禁接連來要人,足以說明曹操的病情恐怕真的已經到了危急關頭,他們對華佗誌在必得。華佗留在江夏,已然成為一個燙手山芋,不僅可能引來更多的逼迫,甚至會危及他自身的安全。
“報——”張嶷快步闖入書房,臉色凝重至極,“太守,剛收到北門守衛密報!華先生……華先生他半個時辰前,帶著藥童,悄悄從北門離開了江夏城!隻留下一封書信,托守衛轉交太守!”
林凡猛地站起,心中咯噔一下,連忙接過書信。信上筆跡倉促,墨跡未幹,顯然是倉促之下寫就:“林太守台鑒:佗本遊醫,誌在救人,不欲卷入世間是非紛爭。近日江夏困局,皆因佗而起,累及太守與軍民,心中不安。今佗悄然離去,可解太守之憂,亦可雲遊四方,尋藥濟世。丞相之疾,佗亦有所聞,雖知前路凶險,然醫者仁心,不忍見生靈塗炭,或往許都一試,盡醫者本分。然前途未卜,生死由命,成敗在天。太守保重,勿念。華佗頓首。”
華佗走了!他為了不讓林凡為難,也為了那份醫者仁心,竟然選擇了獨自前往許都那個龍潭虎穴!
林凡捏著信紙,手指微微顫抖,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憤怒。他縱有先知先覺的優勢,縱有謀劃布局的能力,可在這天下大勢、各方梟雄的夾縫中,想要保護一個仁心仁術的醫者,竟是如此之難!曆史上,華佗正是因為拒絕為曹操侍疾,而被下獄處死,難道這宿命終究無法改變?
“太守,於禁將軍那邊……該如何答複?”張嶷低聲問道。
林凡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冰冷。他緩緩道:“如實告知於禁,華先生心係天下病患,已自行前往許都,為丞相診治。另外,準備一下,於禁送來的糧草軍械,全部收下,登記造冊,明日一早,在城中廣場公開宣布,此乃朝廷體恤江夏軍民戍邊辛苦,特意賞賜之物。”
“那檄文之事……”張嶷猶豫道。
“檄文是檄文,現實是現實。”林凡聲音低沉而堅定,“活下去,守住江夏,才能談興複漢室的理想。於禁不是說要等三日嗎?這三日,好生招待,讓他看看,江夏軍民得了朝廷補給,是如何上下一心,厲兵秣馬,固守疆土的!”
他要讓於禁,讓於禁背後的曹丕、司馬懿看到,江夏不是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拿了你的東西,我林凡依然是那個高舉“漢幟”的江夏太守,絕不會輕易屈服。
就在這時,又一名親衛急匆匆跑來,神色慌張:“太守!城外有一人自稱零陵蔣琬,奉諸葛軍師之命,前來求見太守!現已在城外等候!”
諸葛亮的人也來了?
林凡隻覺得一陣眩暈,各方勢力的觸角,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密度,纏繞向江夏這座孤城。曹丕的試探,周瑜的漠視,劉備的窺探,如今連諸葛亮都遣人而來,江夏已然成為天下棋局的焦點。
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
林凡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冰冷的風迎麵吹來,帶著長江的水汽,刮在臉上微微生疼。他看著陰沉的天空,看著城中為生計忙碌的百姓,看著城樓上手持兵器、警惕巡邏的士兵,默默握緊了拳頭。
無論風從哪個方向來,他都必須站穩腳跟,為這江夏城,為城中的百姓,也為自己心中的理想,尋一條生路。
“請蔣先生到偏廳稍候,奉上好茶,我即刻便到。”林凡沉聲道,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