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鳥鳴獸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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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明亮的陽光從枝葉的縫隙中透射而進,細細碎碎的光斑,點綴著花園的地麵。

    湖邊的一叢灌木之中,雲祺撅著屁股趴在那裏,平靜的目光穿樹葉,盯著小湖麵上一個小東西。那是一隻羽毛漂亮的翠鳥——站在一根蓮葉的斷柄上,翅膀不時撲魯一下。

    這是雲祺第一次見到翠鳥!

    陽林縣城的湖水、河流並不多,翠鳥這種鳥類很少見。可能是黑爺的宅子裏掛了太多鳥籠的緣故,每天早上的鳥叫聲宛如是一個鳥語林,這才吸引這隻翠鳥在這裏短暫駐足吧。

    翠鳥如此少見,雲祺本沒有必要非學它。就連黑爺都沒有要求。不過,如今早熟知多種鳥語的雲祺,看到一隻翠鳥就好像偶然得到了一個難得的獎勵,說什麽都不能錯過!

    他已經趴在這裏一刻鍾了。

    翠鳥在小湖附近也飛了十幾個來回,偶爾一隻水蛭吸引著它沒有輕易離去,可是雲祺感覺它快要在這裏待不住了,它還沒有開口叫過一聲。

    他心中有點焦急。

    突然,空中飛過來一個小石頭,不偏不倚就朝翠鳥飛過去。

    “嘰!”

    隨著短促的一聲鳴叫,彩色的羽翼一閃,翠鳥已經消失在湖麵上。雲祺在心中反複記憶、回想、模擬著翠鳥的叫聲,直到確定記憶下來之後,這才怒火衝天地爬出灌木,想看看是哪個小王八蛋幹得好事!

    從榕樹背後探出頭,向大路那邊望了一眼。

    一個猥瑣的腦袋映入眼簾——老張!

    原來是他!

    這老家夥是故意的吧?我藏在這裏一刻鍾了,他必然是沒看到我;可他肯定知道我在學鳥語,所以看到一隻翠鳥在這裏停留,就故意趕走了它!

    肯定是這樣!

    “嘩啦!”

    聽到枝葉的嘩響聲,雲祺連忙把身子一縮,又躲到灌木叢中。隔著枝葉的縫隙,看到張管事從湖邊繞了過來,拔拉著一些樹枝,探頭探腦地望這邊院子裏偷看。

    “真是怪了!”

    張管事自語道。

    “前一段老是聽到知了叫,蟈蟈鳴,現在又是各種鳥叫,這老家夥和那小東西到底在搞什麽花樣?不是說學樂嗎,天天玩鳥鬥蟲了?真是玩物喪誌,一對廢物!”

    雲祺聽得心裏生氣,嘴巴一鼓,就學了一聲鳥叫。

    “咕咕咕咕咕喵——”

    張管事聽到這宛如夜鬼哭嚎的笑聲,不由渾身一哆嗦,四處張望,連聲道:“呸呸呸!大白天哪裏來的報喪鳥?真是晦氣!”慌裏慌張地走了。

    雲祺從灌木中鑽出來,朝著他的背影嘿嘿一笑。然後,他回到屋裏換了衣服,離開住處,朝城西市場而去。

    牲畜市場一直開放。就算是不遇集的日子,也是一樣。因為城裏的飯館、大戶,每天都需要大量的肉食,大多都來自於這裏。雲祺打工的老板,就是常駐的賣家。

    他家的牲畜欄很大,有十幾個圈。豬、馬、牛、羊,常見的牲畜都有。每天產生的糞便也很可觀,都要清掃幹淨。原來,這些活計都是老板自家人幹,自從雲祺來了之後,他就與老板的兒子搭活一塊幹。

    “哞……”

    老黃牛吃飽了草料,臥在那裏滿足地叫了一聲。正在清理牛糞的雲祺,絕不放過這難得的機會——牛叫很常見,但像這種帶著平和、喜悅情緒的叫聲,卻不多見。

    “哞——”他學了一聲。

    牛欄裏的黃牛,都扭頭朝他看了一眼,又轉了回去。這讓雲祺心裏很得意,他的模仿就連黃牛本身都騙到了哦。

    另一邊的老板兒子,奇怪地望著他,問道:“你學牛叫幹什麽?”

    “嘿嘿,挺好玩的,你也學一聲。”

    老板兒子將扣出來的鼻屎往牛身上一彈,撇撇嘴:“我才沒你那麽傻x。”

    “嗬嗬。”

    自從上次來集市之後,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這半個月之中,雲祺每天上午在自家宅園裏學習黑爺交待的任務,學習他買回來的鳥鳴;下午則到牲口市場打工,順便偷學獸叫。

    這樣的日子有些枯燥,有些勞累,不過這對經曆了七年白眼、嘲諷、打擊的雲祺來說,卻不過是區區小事而已。

    七年來所受的嘲諷,讓他早早地明白了,一個人隻有掌握了權勢,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地有尊嚴地活著……

    現在的日子雖然辛苦,可是有吃有住,又有一個可以奮鬥的目標,每天學習的小成果,卻也是他心裏充滿欣喜。

    黑爺原本預計雲祺每周學習一種鳥叫,可是雲祺的進度遠超他的估計,這讓他不得不強製將他的學習周期定為三天。可就是這樣,大半個月過去,市場上的鳥類也快被他買完了。

    對此,就連黑爺,也是有些忍不住的對雲祺的學習速度感到驚異,雖說這和雲祺的音樂天賦有些關係,可這速度,也實在太快了吧?

    要知道,當初他學習鳥鳴的時候,足足學了一年才將鳥鳴中的四情給表達出來,而雲祺如今每學一種鳥叫,第二天就可以清晰地模擬出“四情”……

    雲祺去市場打工的事,黑爺當然有所耳聞。他抱著縱容與樂觀的態度,有進取心是好事,能吃苦是好事;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隻不過半個月時間,雲祺已經將那邊獸語學完了。

    最容易學的是豬叫,它們平時就總愛哼哼,吃也哼,睡也哼,餓也哼,被拉去屠宰時更是慘叫連連,喜怒哀樂一應俱全。最不易學的是驢叫,動靜太大,引人注目。

    最難學到的兔子叫。它們太安靜了,隻有在沒有人注視的時候,才展露出本性。隻有那時候,它們才會因為搶食、求偶而發出聲音。

    這一天,趁著中午沒人,雲祺又躲在兔子籠附近偷聽。

    兔子吃著爛白菜葉子,發出悉悉索索的細碎聲響。一隻母黃牛好奇地盯著躲在兔籠後麵的雲祺,發出一聲輕微的叫聲。文祺條件反射地回了一聲“哞——”

    這時候,牛欄裏有一頭公牛,突然發了瘋似的往外衝,扯開了拴繩,撞開了牛欄!雲祺驚愕地回頭望,隻見這頭公牛竟然是衝著他奔來!

    “啊——”

    他嚇得大叫一聲,起身便跑。那頭公牛在後麵緊追不舍。

    雲祺知道,要是衝到開闊的大路上,自己就完蛋了,所以他隻在牲畜市場裏繞圈。那隻公牛在後麵,遇到什麽阻礙就直接用牛角頂,頃刻間籠開網破、雞飛狗跳!

    市場正歇午晌的人們,全都醒來了。

    眾人七手八腳,拿繩的拿繩,用棍的用棍,終於把公牛給控製住了。眾人追究結底,這是雲祺的錯,不該亂學牛叫。老板賠了不少錢,一氣之下把雲祺也給趕走了。

    回到城中住處,黑爺叫他過去。

    “雲祺,一共28種常見鳥類的鳴聲你都已經掌握了,從明天開始,開始學習獸語吧。”

    “嗯。”

    “咱們先從家常牲畜開始,這可不同於鳥,買一隻要貴得多,我希望你能珍惜一點,每一種牲畜都花上十天時間來學習。”

    雲祺一聽要十天,頓時頭大,扭捏道:“其實,獸語我在閑暇時也學了幾種。”

    “那很好呀,你學來聽聽,如果學得像,那就不必再學了。”

    雲祺先學了豬、狗、牛、羊,黑爺點點頭,讚道:“不錯,四情皆備,這四種不必再學!”

    他又學了馬、驢、兔、騾。

    黑爺點頭:“難得,難得,還有嗎?”

    他又學了雞鴨鵝貓。

    黑爺怔了怔,道:“好,獸語學成這樣就可以了,明天開始學人語吧。”

    雲祺訝道:“狼、虎、猴、豹……這些猛獸不學嗎?”

    黑爺道:“我倒想讓你學,可到哪學去?現在所有野生猛獸都由軍部嚴格監管,民間不準狩獵,你不知道嗎?”

    “噢。”

    “學人語的話,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男女老幼四人,惟妙惟肖,真假莫辨;第二階段,男女老幼四音,似像非像,真假難辨;第三階段,聞聲思人,亦真亦假。”

    雲祺略一思索,答道:“我明白了。我去了。”

    “去吧。”

    又一個月過去。

    天氣越來越冷,下了一場雪,年關越來越近。

    這一天,黑爺把雲祺叫到屋裏,第一次在他的麵前彈琴。雲祺被黑爺震驚了,他從未沒見過那麽多神奇的指法與技法,可以奏出許多匪夷所思的音出來!

    黑爺是一個老人,可他的手指在彈奏時,竟然比雲祺還要靈活!聽完一首曲子,雲祺滿臉通紅。一直以來,他都以樂道天才自居,而今才知道自己乃井底之蛙!

    “這首曲子名叫《千絲纏》,當年北極星樂團在洛郡叛亂,阻攔十萬大軍於城頭之上,演奏的就是這首幻曲。”

    “幻曲?”雲祺驚道。

    黑爺點了點頭。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這首曲子是被楊大人破了,那時候他還是一名樂校學生。現在聽起來,這曲子也不怎麽樣。”

    “哼,不怎麽樣?你可忘了一件事,當年的曲子都是與靈力相結合的,所以樂師們可以輕易地打開聽眾的心扉,直接帶領他們進入曲境!”

    雲祺疑惑道:“如今靈力已變,我們該如何做?”

    “嘿,這個不用你操心。我們這一派的幻曲,本就不需要靈力。你隻要把曲子練好,把其中的意境給搞透徹,其餘的交給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