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邀奏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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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雲祺正在自家小院中摩仿人語。

    突然,聽得花牆外有輕微的腳步走過來,就停止了練習,坐在一旁休息。不一會,隻見月門那邊人影一閃,有兩個人從簇竹後麵走了過來。

    張管事?範冰山?

    雲祺一看到這兩個人,立即將頭轉向另一邊,裝作沒看到的樣子。如果說他對整個蕭家都沒有好感的話,那走過的兩個人則是其中最為討厭的!因為他們落井下石、恃強淩弱,並以此為樂,人品極為卑劣!

    “喲,在家呢?”張管事走過來,笑眯眯地問。

    雲祺冷哼一聲,頭也不抬地道:“這裏是私人的家宅,不歡迎兩位,請離開。”

    “嗬嗬,別生氣嘛。怎麽說咱們也是鄰居,我可是奉家主之命有事而來的哦。聽說,小公子一直磨煉樂技,想必現在更為精進了吧?”

    “家主?你是說你們蕭家的主子嗎,那和我雲祺有一厘錢關係嗎?我磨不磨煉樂技,和你無關,更不關你們家主的屁事!”雲祺冷然斥道。

    母親聽到雲祺的聲音,從屋裏走了出來。

    範冰山看到她,不由輕輕驚訝地“咦”了一聲,更是伸著脖子向廂房裏探頭探腦,東張西望,這讓雲祺極為反感,怒道:“範冰山,你在找什麽!”

    “嘿嘿,”範冰山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想不到昔日落魄街頭的蕭家廢物,竟然也有能力金屋藏嬌了,真是稀罕!雲兄弟,何不請妙齡佳人出來相見?”

    金屋藏嬌?

    妙齡佳人?

    雲祺微微一怔,斥道:“你在胡說什麽?”

    “嗬嗬,我說什麽你心裏自然清楚……雲兄果然不愧是奇才啊,都淪落到寄住他人籬下了,竟然還能美女投懷送抱,實在佩服!”

    雲祺懶得理他,徑問:“你到底來做什麽?”

    “我?嗬嗬,純屬路過。見張管事來請我們陽林的天才樂師去演奏,就跟過來看看熱鬧罷了。以雲兄弟的錚錚鐵骨,肯定會拒絕的對不對?”範冰山一臉賤笑。

    這讓雲祺感覺非常不爽,轉頭望向張管事。

    “哦,是這樣。明天是蔣家的祭祖之日,蕭家特別推薦你去演奏祭樂。請放心,報酬三百文,怎麽樣?”張管事略微彎腰,裝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

    三百文?

    相當於在牲畜場兩個月的工錢,對於一個雜工來說,確實蠻豐厚了。可是,雲祺是一個樂生。當年他還是陽林小天才時,單次出場費至少5兩!就算酒館裏賣唱的樂手,打賞費也有好幾十文。

    是了,蕭家就是把他當成賣唱的來對待!

    想到這裏,雲祺不由暗自咬了咬牙,淡漠地道:“沒興趣,沒時間。”

    “五百文!”張管事道。

    雲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輕視地道:“我直說吧,如果是別家來請我,我興許還會去。可是蕭家?蔣家?嗬嗬,你們有臉來請,我還沒臉去呢!”

    張管事氣得漲紅了臉。

    範冰山在旁邊幸災樂禍地拍手大叫:“好,好!果然夠硬!”

    “小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上次得罪了上京蔣家,這次演奏的機會,可是蕭家給你爭取來的贖罪機會,你和陽林蔣家搞好了關係,對你將來隻有好處!”張管事冷冷地道。

    上京蔣家!

    聽到這裏,雲祺不由就想起蔣雪影那美麗的倩影,以及絕色臉蛋上那冷然和不屑的神情。讓我低頭諂媚陽林蔣家,換取上京蔣家的歡心?

    一絲義憤從雲祺心裏劃過。

    雙手的拳頭不自覺地捏緊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範冰山看到這一幕,不由在心裏暗叫:打呀,打呀!打張管事一頓,羞辱蕭家和蔣家!從此你小子就有好日子過了!整個陽林縣都容不下你了啊!快上啊,還等什麽?

    雲祺眼中的怒火漸盛,張管事見勢不妙,也不由暗退一步。

    “雲祺,”一直站在門口察看的母親,此時忽然開口呼喚道,“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見雲祺聽話地走過來,又轉頭向張管事微笑道,“麻煩張管事稍等。”

    母子兩人進了房間。

    “兒啊,此事你不可莽撞。”

    雲祺道:“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母親聲音低沉,眉頭深鎖,眼神裏全是辛酸,“得罪了蕭家還好說,可如果得罪了蔣家,咱們母子在陽林哪還立得住腳?黑爺他在外漂泊幾十年的老人,鬥不贏這些地頭蛇。娘現在年紀大了,有得吃,有得住,真得沒辦法再漂泊了。”

    雲祺聽罷,點點頭:“我去答應他們。”

    打開房門,隻見範冰山正站在門旁,伸著脖子就往裏麵瞧。雲祺用力推了他一把,他卻隻是笑笑沒說話,退回到院子裏。

    “好,我答應了。”

    張管事露出“早知如此”的得意神情,笑道:“如此甚好,明天一早,我派劉長生過來引你。祭樂你應該懂吧,莊重典雅的,多準備幾首,別到時候掉鏈子。”

    範冰山與張管事走了。

    雲祺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圓形月門,突然省悟過來:範冰山探頭探腦,原來是在找姑娘——那個他之前在摹人語,學的是年輕姑娘的聲音!

    我去,這個白癡!

    次日。

    雲祺帶了樂器,準備出門。剛從外麵散步回來的黑爺,說道:“坐馬車去吧。”雲祺微笑道:“我是去當樂手的,擺那麽大排場作甚麽?”

    與引路的劉長生一起走。

    蔣家在城北,蕭家在城南。當年,這一南一北兩大豪族,霸占了陽林城的所有風光;蕭家至盛之時,風頭一直壓著蔣家。如今,反了過來。蕭家要巴結、攀附著蔣家。

    過了城中。

    隻聽後麵車聲吱吱,人聲喧嚷,連忙閃在路邊觀看;隻見一順溜七八輛大馬車,浩浩蕩蕩開了過來,醒目的三葉草車標,彰顯著陽林蕭家最後的驕傲!

    雲祺這才想到,黑爺必然是看到了蕭家的這種陣仗,這才讓自己坐馬車。可他選擇了走路,這是一個樂手應該的方式,卻不是他雲祺應有的!

    該死的蕭家,竟然如此傲慢!

    雲祺牙齒咬得格格響,轉頭不看車隊,順著牆根踽踽獨行。引路的劉長生還站在路邊看,看到雲祺先走了,急忙在後麵大叫:“蕭雲祺!蕭雲祺!你等等我啊!”

    雲祺站住了。

    等劉長生趕過來,雲祺沉著臉冷冷地道:“再告訴你一次,我姓雲名祺!不要再叫錯了!”劉長生笑了:“好好,雲祺雲祺不帶蕭!嗬嗬嗬,真有意思,就算你改成無名氏,人家還是知道你是蕭家出來的呀!”

    雲祺心中氣憤。

    這關乎人生尊嚴,在他看來卻是自己多事。他好想一拳砸在這下人的無知嘴臉上!可是,自己一介樂生,又哪裏是這些粗壯下人的對手?

    他將拳頭握緊又鬆開。

    “哎!蕭雲祺——”此時,街中傳來一聲喊。

    雲祺抬頭望去,隻見其中一輛馬車的窗戶掀開著,範冰山露出了一張欠揍的笑臉;他的身邊坐著美豔無雙的範冰瑤。他們兄妹的容貌,頓時引起了街邊圍觀群眾的驚歎之聲。

    男的俊,女的美,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溢美之辭,不絕於耳!

    範冰山卻似乎是不耐煩地皺皺眉,然後朝雲祺笑道:“雲祺公子,你連蕭姓都不要了,可是我們蕭家卻大肚能容,要不要捎你一程啊!”

    眾人全都轉頭過來,齊刷刷的目光射向了雲祺。一開始大家都不明所以,直到有人叫道“這不是陽林小天才嗎”,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變成了嘲弄和不屑,嘻笑聲四起。

    雲祺盯著範冰山,眼神如寒冷。

    馬車中的範冰瑤,好像說了什麽勸阻範冰山。範冰山卻沒有理會她,又向雲祺大喊道:“天才小歌王,你真不上來嗎?哎呀,真是可惜!其實我挺羨慕你的,外麵多熱鬧啊,是吧?”

    馬車載著他一臉得意的嘲諷,漸漸遠去。

    麵對眾人神色各異的圍觀,雲祺隻覺得臉色發燙,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當年聞名陽林的天才樂生,如今卻淪落為賣唱樂手,要自己走路去表演……

    雲祺轉身疾走。

    “操,老子不伺候!”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即被否決。如果隻有他一個倒無所謂,無論對方如何刁難、如何排擠,他都可以忍受、可以堅持;可是母親身體不好……經不起這些波折。

    “我x,範冰山你這個狗xx!隻是因為小時候天賦不如我,竟然如此落井下石,汙辱於我!上天若讓我當一輩子渣滓,那也罷了;倘若我仍有翻身之日,要你範家好看!”

    雲祺咬牙切齒,暗中憤恨。

    又走了兩刻鍾,終於來到城北蔣家的宅院之外。

    城北富戶林立,寸土寸金,沒有多餘的空地,可是蔣家的門前卻有一片三十坪的空地,此時已經停滿了馬車。剩餘的幾十輛馬車,沿著門前大路停放,綿延百米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