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蔣太爺顯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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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望樓》。
酒樓中常用的曲子,講的是同樣是女子思春,隻不過詞調較為文雅,沒有那麽露骨。其實雲祺並不會彈奏,隻是聽說過這個曲牌而已,他心中另有打算。
“咦,你真會?”蔣老爺子有點詫然。
雲祺點頭道:“略有涉獵。”
蔣老頭大笑道:“哈哈哈!好一個略有涉獵,不愧是我們陽林最有天分的樂道高手,連這種鄉音俚曲都有研究,實在佩服!那,就讓我們聽一下高手演繹的《白氏望樓》?”
“好!”
“極好!”
院中眾人紛紛高聲呼應。他們都聽出了老爺子對這個“天才少年”的揶揄和譏諷,不由心意相通地互相望望,忍不住均流露出一幅好戲的微笑。
雲祺默默取下背包。
竹子編的琴盒,藍布一層層剝開,露出一把普通的古琴。少年將琴椅放好,鄭重地把古琴放在上麵,然後正襟危坐,雙手十指輪流伸展著,準備彈奏。
看他認真的神情,流暢的動作,專業的手勢,渾身上下仿佛透著一股特別優雅的氣質,這讓滿院的達官貴人也不由受到了莫名的感染,變得鄭重起來。
蔣老頭指點著雲祺,對蕭老頭說道:“瞧這孩子的氣勢,多麽適合彈琴!如果不是樂道崩塌,這絕對是一代天之驕子啊,你們蕭家的驕傲啊!唉,可惜,可歎,可憐!”
“是,是。”蕭老頭連連點頭。
明知這是蔣老頭在諷刺、挖苦自己,順便在雲祺的傷口上撒一大把鹽,他多想反駁說,當年你們蔣家低三下四到我們蕭家求交結的場景,老子還曆曆在目……可如今不同往日,他蕭家得巴結人家蔣家,豈敢反嘴?
小院中一片寂靜。
雲祺的琴聲,如溪水一般丁冬響起。
有微風從柏樹之間幽幽地穿過,給眾人帶來一絲寒意;初冬的天空,幹淨得如青玉一般;幾隻麻雀站在屋脊上嘰喳了兩聲,展翅飛走了。
咦,這是《白氏望樓》嗎,不像啊……
蔣老頭尋思之間,再抬起頭不由神色一怔:一群妖豔的女人,從院門那邊走了過來,她們嘻嘻哈哈,邊走邊舞,就像一群招搖的花蝴蝶;她們臉上蒙著輕紗,看不清麵容,可那纖細的腰肢,扭動的翹臀,卻無不誘惑之極!
“噝——”
蔣老頭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住心中的蠢動。不能,不能失態!這可是在家族祠堂之前,當著全縣名人的麵……咦,他們人呢?
蔣老頭驚異地發現,這小院中隻剩他一個人了。除此之外,就是這群嬌豔無邊的女人,她們將他圍了起來,在他的麵前扭動著身姿,呼出誘惑的氣息……
嗯,看來大夥都走了。
這些女人……應該是蕭老頭給我準備的餘興節目吧。這死老頭為了巴結我,什麽手段都使出來了。反正花了錢,不摸白不摸……
蔣老頭淫笑一聲,加入到女舞者之中。
其他人也和他差不多,紛紛看到了極為香豔的場麵,享受著眾星拱月般的帝王風光;在沒有他人在場的情況下,幾乎每個人都會把持不住……
雲祺看到這一幅眾生醜態圖,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
原本他還有點擔心黑爺這首迷幻曲效果不夠,沒想到一節沒彈完,眾人皆已迷!不由心花怒放:太好了!天地靈力雖失,可是這迷幻曲竟然有如此神效!隻要我可以用它來控製眾人,何事不成?
眼看眾人扭捏作態,有的都開始解自己衣扣了,雲祺不由嘴角輕笑,停止了幻曲演奏,然後輕輕地咳嗽一聲。
“咳!”
眾人悚然而驚,紛紛“清醒”過來,手慌腳忙地正冠整衣,肅正麵容。因為他們聽到的,不是一聲普通的咳嗽,而是一個老人的咳嗽聲,飽含著責備之意的上位者之咳!
蔣老頭四下望望。
眾人也紛紛扭頭查看,卻沒有找到那個咳嗽之人。從那一聲充滿威嚴的咳嗽而論,這老者絕對不會躲起來,不敢見人的。
蕭老頭不敢肯定地問:“蔣老哥,剛才是有人咳嗽吧?”
蔣老頭尷尬地笑笑,道:“呃,好像是有,嗯,咳咳……”
他用咳嗽掩飾著難堪,心道剛才鬼迷心竅,和一群女人上下其手……肯定全被這老家夥看在眼裏了,媽的,他們剛才躲在外麵嗎,那群女人跑得倒快,老子這回可出糗了!
“咳!咳!”
又是兩聲響亮的咳嗽聲,所有人都聽見了,紛紛把目光投向後麵的祠堂,因為聲音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沒有人注意到,蔣老頭的臉色突然間變了,蒼白的可怕。他顫巍巍地轉過頭,對著空蕩蕩的堂口,喝道:“誰在裏麵?出來!”
“哼!”一個威嚴的老人聲音,“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嗎!?”
早就心中懷疑的蔣老頭,此時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您,您,爹,您老人家怎麽來了?”說完,連連磕頭不止。
蔣家的子孫後代們,眼見族長蔣老爺子竟然都跪下了,又聽到他叫爹,全都嚇了一跳,哪裏還能站著,隻聽“撲通撲通”,轉眼間跪倒了一大片。
賓客們也是疑惑兼驚懼,不知所措。
有人悄聲問道:“蔣家的祖宗顯靈了?”
“好像是蔣老爺的爺爺?”
“我去!真的假的?”
“噓~~小聲點,對祖靈不敬會倒黴的!”
眾人驚疑不定,突然一陣陰森森的涼風吹過,不由全都打了個哆嗦。
“哼!你們今天大肆祭拜,不就是想我們這些死掉的老家夥嗎?怎麽,我出來的還不對了?”那個蒼老的聲音喝問道。
“不,不是,應該,孫兒一時糊塗,請爺爺原諒!”蔣老頭磕頭如蒜,花白的頭發倒垂下來,因為頭上冷汗滲出,沾在額頭上,看上極為狼狽。
“哼,站在你旁邊的白頭小兒,可是陽林蕭家子孫?”蒼老聲音喝問。
白頭小兒?
蔣老頭回頭瞧瞧,雲祺不知去向,自己身邊隻有蕭二老爺。莫非爺爺問的是他?正猶豫之間,隻見蕭二老爺上前一步,躬身行禮,沉聲道:“蕭魁參見蔣老祖靈!”
“嘿嘿,蔣林你這個鱉孫,爺爺我還活著的時候,咱們蔣家被他蕭家害得還不夠慘嗎?蔣少楷被楊活那惡人活活殺死,整個家族被迫背井離鄉、支離破碎!現在倒好,你還和蕭家勾搭起來了,還讓他們參加祭祖!你是祭拜祖宗還是想氣死祖宗啊!”
蕭老頭心道,你們早就死了,還能再氣死一回?
蔣老頭卻心驚膽戰地回應道:“爺爺請息怒。楊活那小子已經消失近八年了,生死不知。如今玄黃大陸樂道崩塌,一切都變樣了。現在咱們蔣家文運昌興,重返榮耀,正是收攏人心,威澤鄉親之時,所以這些舊時恩怨……孫兒認為,當解則解,以和為貴,還望爺爺體察。”
短暫的沉默。
祠堂裏出現了低聲說話的聲音,好像是蔣家神靈在和什麽人低聲問話。
蔣老頭側著耳朵聽了幾句,忍不住哽咽道:“爹,是你嗎?”
“嗯,林兒,是我。你不要擔心,這事我知道,我正向你爺爺稟報。”另一個聲音傳了出來。這人聲含混不清,旁人隻聽是個老人,可蔣老頭一聽這聲音,卻渾身顫抖,老淚簌簌而下。
過了一會兒,祠堂裏安靜了。
“哼!這事我知道了,且不與你計較。可是,這蕭家品行不正,你和他們打交道可得多長個心眼!聽說,他們最近剛把一個天才樂生趕出家族,還除姓了?”
蕭二老爺聽了這話,不由老臉通紅;若是別人說這話,他必定憤然罵之,可這是蔣家祖靈,他如今有求於蔣家,如何敢罵?隻能把恨意咽到肚子裏。
蔣老頭低頭道:“是,那小子……那孩子原本是不錯的,就是太頑固,又不思進取,他還纏著雪影那孩子不放手,讓人很是頭疼。”說罷,他還痛心疾首地歎了一口氣。
“說他幹什麽?”蒼老聲音怒道,“隻不過又是一個‘九國歌王’的忠實信眾罷了,哼!我說的是蕭家的稟性!當年,他們趕走過楊崗,後來又巴結他兒子楊活,現在他們趕走這小子,又來巴結咱蔣家……哼哼,這種反複無常的勢利之人,你豈不可小心處之?”
“是是。”蔣老頭點頭稱是。
蕭二老爺將袖子一甩,就想轉身走人。可是,他隻是側轉了身子,然後就不動了。
“哼!蕭家現在巴結你,和他家交好可以,但有一條,絕對不能和蕭家結親!否則,別怪我們這些先人不護佑你們後輩子孫!懂嗎?”
蔣老頭誠惶誠恐:“是是,孫兒明白。”
蕭二老爺臉色微變。
不得不說,他巴結蔣家確實懷著這種心思的。
蔣家如今在京城勢力漸豐,特別是蔣雪影將來至少五星文官,群守之職可期;所謂朝中有人好作官,如果攀上蔣家這門親戚,日漸落魄的蕭家才有望再次複興……
而院子後方的蕭家年輕子弟也聽到了這話,不由一個個也是臉上無光。特別是範冰山,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來之前,族長特別把他叫過去,暗中叮囑他要好好表現,祭拜之後要與蔣家子弟進行友好的武技切磋,他可是蕭家的子弟代表……那時候,他就感覺這其中有聯姻的意思,可所以心裏鼓足了勁準備好好表現一番……
可現在,全完了!
“蕭家有一個姓張的狗腿子,是不是?”蒼老聲音喝問道。
“呃……”蔣老頭疑惑地轉頭望向蕭二老爺。
蕭老頭正欲答話,卻聽蒼老聲音又道:“那個張姓狗腿,我可知道他是什麽東西!以前是老錢家的狗,因為偷錢被趕出去了,現在又到了蕭家。哼,真是蛇鼠一窩!馬上讓他滾蛋!我一看見他就覺得惡心!”
蕭二老爺臉色難看地回頭,望向小院後方。
張管事在人群中畏畏縮縮、探頭探腦,他當然聽到了蔣家祖靈的話,有心想要辯解:自己從不認識什麽姓錢的,可這裏哪有他說話的份?
蕭二老爺朝他厲色瞪了一眼,示意他走。
張管事從小就在他家做事,從來沒有跟過別家,可是蕭家就他一個姓張的奴才,蔣家祖靈既然這樣點了姓,如果想繼續巴結蔣家,那隻能趕他走。
張管事張了張嘴,看見蕭二老爺的神色,隻好灰溜溜地走了。
祠堂安靜了下來。
蔣老頭又等了一會,問道:“爺爺,還有其他事要交待嗎?”
仍是一片沉默。
過了一會兒,突然聽到“丁丁冬冬……”,一陣悅耳動聽的琴聲,隨風傳來。
眾人隻覺得目眩神迷,頭腦一陣暈眩……刹那間,眼前的景物似乎與之前不太一樣了,可又好像沒什麽變化。
“你,你怎麽在這裏!”
蔣老頭指著端坐在祠堂門前的雲祺,驚訝地道。
“呃……我,對不起,我剛才嚇了一跳,就躲到旁邊去了。”雲祺故意裝出一副難堪惶恐的樣子,雙手虛按在琴弦上方,“要不,我把曲子彈完?”
“還彈你娘個鬼……”蔣老頭罵到“鬼”字,感覺好像罵到死去的爺爺,不由改口道,“還彈個屁!快給我滾蛋!”
雲祺迅速收拾了琴具,一溜煙地離開了小院。
他陰沉著臉,大步大步地走得飛快,一直走出了蔣家的大門,走到大街上,這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太爽了!
八年了,心中總是憋著一股鬱憤之氣,總是覺得開心不起來,而今天卻狠狠地發泄了一通!借著“蔣家太爺”之口,將蕭二老爺和張管事好好地羞辱了一通,總算消解了一點久鬱在心的憤怒。
哼,張狗!
平時對我們母子總是肆意欺壓,總想不到有今天吧?
嘿,不用老子親自動手,隻是花了點小技巧,借著他人之口,就把你這隻狗收拾了!
至於蕭家,嗬嗬,等著吧!
相信我,用不了多久的!
我要先到上京城,收拾那個名叫蔣雪影的女人!什麽狗屁五星文師,我倒要看看,待我將上京文院踏在腳下的那一天,你臉上又是怎樣的表情?
嘿嘿!
到那時,希望你蕭家能硬氣一點,不要又跪下來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