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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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殘留的、虛假的愈合感還在隱隱作痛。
顧白蜷在角落,目光卻不再空洞。像被冰水澆透後反而燒起的一點幽暗的火,冷靜地、執拗地,觀察著這座正在重塑的囚籠,以及那個……重塑它的人。
妖姬站在寢宮中央。新運來的巨大黑色晶石已然就位,以一種充滿壓迫感的玄奧陣型矗立著,表麵幽光流轉,彼此呼應,發出低沉的、幾乎聽不見卻又無處不在的嗡鳴。空氣裏的魔氣變得濃稠而有序,不再是之前的散逸陰冷,而是被強行約束、引導,形成某種無形的、強大的力場。
她指尖幽暗的光芒尚未完全熄滅,正凝神審視著剛剛完成的最後一道核心符文的鐫刻。側臉在幽藍火光和晶石流光的映照下,線條完美卻冰冷得不似活物。
【……能量通路順暢,魔核之力導入效率提升預計百分之十七。】她的心聲冷靜得像在宣讀實驗報告,【容器承載閾值還需進一步測試……下次藥浴必須提升濃度。】
容器。測試。濃度。
這些詞像冰冷的針,反複紮進顧白的神經。
但他強迫自己忽略那份寒意,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嘈雜的心聲上,像沙漠裏瀕死的旅人搜尋水滴一樣,捕捉任何可能有用的碎片。
【……反噬周期又縮短了……時間不多……】心聲裏掠過一絲極淡的、被強行壓下的焦躁,【必須在下次月蝕之前完成初步融合,否則……】
月蝕?初步融合?
顧白的心髒猛地一縮。這聽起來像一個期限,一個……死期?
他必須知道更多。
妖姬似乎完成了檢查,指尖光芒徹底隱去。她轉過身,目光掃過空曠冰冷的宮殿,最後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依舊沒有任何溫度,像是在看一件擺放位置是否合適的家具。
她朝他走來。
腳步聲在空曠的殿內回響,每一步都像踩在顧白的心跳節拍上。他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又強迫自己放鬆下來,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緒,隻露出一副順從的、被痛苦和虛弱折磨後的麻木。
她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她似乎總是停留在這個距離,一個介於靠近與疏離之間的、充滿戒備的尺度。
“感覺如何。”她開口,聲音平直,聽不出是詢問還是陳述。
顧白沒有立刻回答。他緩慢地、吃力地動了一下似乎依舊疼痛的手腕,發出極輕的抽氣聲。
然後,他抬起眼,目光沒有聚焦地看向她,聲音嘶啞微弱,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茫然和依賴,仿佛無意識的囈語:“……冷……”
這個字出口的瞬間,寢宮內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妖姬臉上的冰冷麵具沒有任何變化。
但顧白清晰地聽到,她的心聲猛地頓住了,像是高速運轉的齒輪被硬生生卡進了一根鐵釘。
【……冷?】
那聲音裏出現了一種罕見的、純粹的茫然,甚至帶著一絲無措。仿佛這是一個完全超出她計算和預期的問題。
【魔宮恒溫……寒獄淵的濕氣已被新陣法定住……地火龍也……】她下意識地在心裏羅列各種數據,像一台出錯的機器,【他怎麽會冷?】
【是了……脆弱的凡人軀體……經過魔藥淬煉,敏感度會暫時提升……】她很快找到了“合理”的解釋,但那解釋並未讓那絲無措消失,反而引出了更多的……煩躁?
【麻煩!真是麻煩!】心聲開始抱怨,【難道還要本座給他生火取暖嗎?!】
現實裏,她沉默了幾秒,然後,極其生硬地開口:“魔宮之地,冷熱自有定數。”
語氣冰冷,仿佛在斥責他的無理取鬧。
但說完這句話,她卻沒有立刻離開。她的視線極快地從他身上單薄的、被藥汁和汗水浸透後尚未更換的衣物上掃過。
【……衣袍也沒換……魅奴是越來越不會辦事了!】心聲遷怒道。
顧白垂下頭,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微光。有用。這種看似無關緊要的、脫離她“計劃”的反饋,能讓她產生瞬間的混亂。
而混亂,就意味著破綻。
就在這時,寢宮外隱約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是某種緊急的奏報被攔在了外麵。把守殿門的魔衛提高了聲音,正在阻攔。
妖姬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側耳傾聽片刻,琉璃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邊境巡防急報?又是那些仙門的雜碎不安分?】心聲瞬間被外部事務占據,變得冷厲而充滿殺意,【找死!】
她顯然不打算在顧白麵前處理這些事。
她最後看了顧白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冷冰冰地丟下一句:“安分待著。”
轉身,玄衣拂動,快步走向殿門。身影消失前,顧白聽到她極其快速低聲吩咐殿外魔衛的一句:“……去取一襲焰犀絨毯來,庫房裏那批壓箱底的陳貨,礙事。”
殿門合攏。
寢宮內再次剩下他,和角落裏如同隱形人般的魅奴。
顧白緩緩鬆開了掐進掌心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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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冰冷的、窺見裂痕的興奮。
她去了。
她聽到了“冷”。
然後,她吩咐人去拿毯子。用“壓箱底的陳貨”、“礙事”這樣別扭的借口。
所以,那心聲不是幻覺。那些看似矛盾的、扭曲的關切,真的存在。
雖然微小,雖然被她自己用冷酷和暴戾層層包裹、否認,但它們存在。
這就是裂痕。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再次被推開。
進來的不是妖姬,而是一名魔侍,手裏捧著一襲厚厚的、毛茸茸的暗紅色絨毯。那絨毯質地極佳,觸手溫暖異常,絕非什麽“壓箱底的陳貨”,上麵甚至沒有絲毫陳舊的氣息,隻有一股被精心養護過的、淡淡的暖香。
魔侍麵無表情地將絨毯遞給魅奴,然後躬身退下。
魅奴接過絨毯,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來,沉默地將它蓋在了顧白身上。
溫暖瞬間驅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柔軟厚實的絨毛貼合著皮膚,帶來一種近乎奢侈的舒適感。
顧白蜷縮在突如其來的溫暖裏,身體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冷。
他睜著眼,看著穹頂那些新出現的、隨著能量流動而明滅不定的詭異符文。
妖姬沒有回來。
她似乎被邊境的軍務纏住了。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身上的絨毯很暖,但腳踝上的鎖魂鏈依舊冰冷刺骨,體內魔藥與鎖鏈力量的衝撞也從未停止。
他需要更多信息。關於魔核,關於反噬,關於蘇婉清,關於……他自己這個“容器”的真正用途。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了寢宮中央,那些巨大的、流轉著幽光的黑色晶石。
妖姬的心聲提到,這些晶石是“雙修法陣”的核心。
那裏……會不會留下什麽?
機會稍縱即逝。
他看了一眼角落裏的魅奴。侍女依舊低垂著頭,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妖姬不在時,她的警戒似乎會放鬆一些。
顧白深吸一口氣,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動了一下。身上的骨頭像是散了架,每動一下都牽扯著無數的疼痛。他咬緊牙關,借著厚毯的遮掩,開始一點一點地,朝著晶石陣的方向挪去。
腳上的雙重鐐銬沉重無比,拖動時不可避免地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每一次聲響都讓他的心髒驟停一瞬。他緊緊盯著魅奴,一旦她有抬頭的跡象,就立刻停止動作。
挪動得很慢,很艱難。冷汗從他額角滑落,滴進眼睛裏,一片澀痛。
終於,他靠近了最外圍的一塊晶石。
晶石比他還要高,通體漆黑,表麵卻光滑如鏡,倒映出他此刻狼狽不堪的身影。離得近了,那低沉的嗡鳴聲更加清晰,震得他胸腔發悶。一股強大的、吸攝心神的力量從晶石內部散發出來。
他屏住呼吸,伸出手指,顫抖著,想要觸碰晶石的表麵。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碰到那冰冷光滑的鏡麵時——
他的目光猛地凝固了。
在晶石深邃的、如同黑色鏡麵的內部,倒映出的不僅僅是他的身影。
在那影像的深處,隱約的,極其模糊的,似乎……鐫刻著幾個極小、極古老的符文!
那符文的形式,與他腳下鎖魂鏈上的、與妖姬指尖流淌的,都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更加晦澀,透著一股……中正平和卻又浩瀚無匹的氣息?
這感覺……不像魔界的產物!
他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他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
可那符文太模糊了,深藏在晶石內部,又被表麵流轉的幽光幹擾,根本無法辨認。
是什麽?
妖姬知道嗎?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這是她親手布置的法陣核心!
那她為什麽允許這種明顯不屬於魔界的東西存在?
就在他心神劇震,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奇異符文吸引的刹那——
“哐當!”
因為他過於前傾的身體,腳上的鐐銬猛地繃直,牽動了連接在遠處牆根的那一端,發出了一聲在寂靜寢宮裏顯得格外刺耳的脆響!
角落裏的魅奴猛地抬起頭!
顧白瞬間收回手,心髒驟停!
魅奴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又看向他身旁那塊晶石,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近乎驚駭的表情!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驚呼,又死死忍住,隻是用一種極度恐懼和哀求的眼神看著他,拚命搖頭,示意他趕緊退回原處!
顧白頭皮發麻,立刻手腳並用地向後挪動,退回角落,用厚毯將自己緊緊裹住,垂下頭,做出從未移動過的假象。
幾乎就在他退回原地的下一秒!
寢宮大門被一股巨力轟然推開!
玄色的身影裹挾著外麵帶來的、未曾散盡的血腥氣和冰冷的殺伐之氣,猛地踏入殿內!
妖姬回來了。
她的臉色比離開時更加蒼白,琉璃色的眸子裏氤氳著未散的戾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玄衣的袖口處,沾染著幾點暗紅的、尚未幹涸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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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瞬間掃過整個寢宮,最後,精準地定格在蜷縮在角落厚毯裏的顧白身上,然後,又緩緩移向他剛剛觸碰過的那塊黑色晶石。
殿內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
【……動靜?】她的心聲響起,帶著一絲狐疑和立刻升起的警惕,【他靠近了晶石?他想做什麽?!】
她一步步走過來,腳步聲沉重而壓抑,每一步都像踩在顧白瀕臨斷裂的神經上。
她在晶石前停下,仔細審視著那塊石頭,指尖幽光閃爍,似乎在探查有無被破壞或觸動的痕跡。
【……能量穩定……沒有異常……】心聲評估著,但那份警惕並未消散。
終於,她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在顧白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全然的冰冷和漠然,而是帶上了一種深沉的、審視的、近乎可怕的探究。
她走到他麵前,蹲下身。
濃重的血腥味和冷香混合著,再次將顧白籠罩。
她伸出手,沒有碰他,而是捏住了厚毯的一角,慢慢掀開。
冰冷的空氣瞬間湧入,激得顧白一顫。
她的目光落在他因為挪動而再次被鐐銬磨破皮、滲出血絲的腳踝上,又掃過他沾著灰塵的手指和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身體。
【移動過。】心聲冰冷地斷定。
她抬起眼,直視著顧白試圖躲避的眼睛,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
“你剛才,”她問,每個字都清晰無比,“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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