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這容器還有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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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
    像是整個後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貫穿,然後又粗暴地攪動。
    顧白在無邊的黑暗和劇痛中浮沉,每一次試圖掙紮著清醒,都被更洶湧的痛楚拍打下去。意識像一片殘破的葉子,在狂風巨浪裏顛簸。
    冰冷和灼熱在他體內交戰。鎖魂鏈的蝕骨之寒,魔珠的陰冷修複力,晶石碎片帶來的撕裂灼痛,還有……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暖意,從那所謂的“源符”深處滲出,艱難地對抗著一切,吊著他最後一口氣。
    混亂的感知碎片不斷衝撞。
    ……冰冷的指尖顫抖著,按壓在他血肉模糊的肩背傷口周圍,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急切……
    ……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藥味,不是之前那碗黑糊,而是另一種更加刺鼻、效力也更霸道的膏體,被毫不吝惜地、厚厚地敷在傷處,帶來一陣短暫的麻木,隨即是更深的、鑽心剜骨的疼……
    ……壓抑的、急促的喘息聲,就在他耳邊,帶著無法掩飾的虛弱和……恐慌?
    ……“廢物!撐住!你敢死……本座……本座……”凶狠的威脅,說到一半卻斷裂開,隻剩下紊亂的氣音……
    ……有溫熱的、帶著腥甜的液體,一滴、兩滴,落在他滾燙的脖頸皮膚上,很快又變得冰涼……
    ……鎖鏈拖曳的聲響,不是來自他的腳踝,而是更沉重、更艱難,仿佛有人拖著鐐銬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地守候……
    ……無盡的黑暗和冰冷,隻有肩背處那一點持續的、幾乎要將他燒成灰燼的劇痛,是唯一的坐標……
    不知過去了多久,那毀滅性的劇痛終於稍稍退潮,變成了持續而鈍重的折磨。
    顧白的意識掙紮著,衝破黑暗的淤泥,艱難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了許久,才逐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寢宮玄黑色的穹頂,那些新刻的、流轉著幽光的符文似乎黯淡了不少。
    他依舊躺在角落,身下的焰犀絨毯被換成了更厚更軟的某種獸皮,隔絕了地麵的寒氣。厚重的、同樣質地的皮毛蓋在他身上,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他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轉動了一下眼球。
    妖姬就坐在離他不到一臂遠的地方。
    背對著他,蜷縮著,坐在冰冷的地麵上。
    墨色的長發失去了所有光澤,枯草般披散著,幾縷黏在依舊蒼白汗濕的頸側。她隻穿著一件單薄的、暗色的裏衣,後背上,隱隱透出幾道新包紮的繃帶痕跡,邊緣還滲著淡淡的暗金色。
    她的肩膀微微聳動著,低著頭,正極其專注地……對付著什麽東西。
    顧白的視線下落,看清了她手裏的東西——那是一碗新搗好的、墨綠色的藥膏,散發出他昏迷中聞到過的刺鼻味道。而她正拿著一柄玉杵,極其笨拙地、甚至有些手忙腳亂地,試圖將那些濺到碗沿外的藥膏刮回去,動作間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狼狽和急躁。
    【……又灑了!沒用的東西!】她的心聲煩躁地響著,充滿了挫敗感和一種壓不住的虛弱,【……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要是以前……】
    心聲頓了一下,變得低沉而澀然。
    【……以前……都是他……】
    以前……都是他?
    顧白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是指原主嗎?原主會幫她做這些?在她受傷或者……反噬的時候?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尖銳的刺痛。
    就在這時,妖姬似乎終於處理好了那碗藥膏。她放下玉杵,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做什麽重大的決定,然後緩緩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
    空氣瞬間凝固。
    妖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比平時更加冰冷,像一張打磨光滑的麵具。但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在觸及他清醒目光的刹那,極其快速地掠過了一絲根本無法掩飾的、近乎倉皇的失措,隨後立刻就被更深的冰冷覆蓋。
    她猛地移開視線,下頜線繃得死緊。
    【……醒了?】心聲響起,帶著一種強裝出來的、極其生硬的冷漠,【命倒是硬。】
    現實裏,她端起那碗藥膏,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該換藥了。”
    她伸出手,不是之前那種粗暴的捏掐,甚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遲疑,想要掀開他身上的皮毛,觸及那猙獰的傷口。
    在她的指尖即將碰到獸皮的瞬間——
    顧白不知哪裏來的衝動,或許是重傷下的昏聵,或許是那滴落在他脖頸的冰涼液體留下的幻覺,他極其微弱地、嘶啞地開口:
    “……為什麽……救我……”
    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像一道驚雷,劈在了兩人之間緊繃的弦上。
    妖姬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整個人如同被瞬間凍結。
    寢宮內死寂得可怕。
    遠處晶石不安的嗡鳴,彼此能量亂流碰撞的細微劈啪聲,甚至兩人壓抑的呼吸聲,都被無限放大。
    顧白緊緊盯著她。
    他看到她那冰冷的麵具上,出現了一絲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裂痕。看到她琉璃色的眼底,那被強行壓下去的倉惶和某種更深的痛苦,再次翻湧上來,劇烈地搏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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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救他?】心聲先是一片空白般的茫然,隨即像是被這個問題燙傷,猛地變得尖銳而混亂,【本座沒有救!是他自己蠢!自己撞上來!找死!】
    【要不是……要不是……】
    心聲卡住了,仿佛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最終變成一股惱羞成怒的暴躁。
    【……要不是你這容器還有點用!本座豈會浪費這些珍貴魔藥!】
    現實裏,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他的目光灼傷。碗裏的藥膏因為她過大的動作晃出來一些,濺落在她單薄的衣襟上,留下墨綠的汙漬。
    她豁然站起身,背對著他,肩膀繃得像一塊冷硬的石頭。
    “自作多情。”她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每個字都淬著冰,“本座隻是不想這具容器提前報廢。”
    說完,她像是再也無法忍受待在這裏,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大步朝著那扇暗門走去,腳步甚至有些虛浮踉蹌。
    暗門重重合攏。
    將她那混亂的心聲,倉皇的背影,以及所有未曾宣之於口的激烈情緒,全部隔絕。
    顧白獨自躺在厚厚的獸皮裏,肩背的傷口依舊灼痛難忍。
    但他此刻感受到的,卻是一種比傷口更複雜、更洶湧的悸動。
    她逃了。
    那個暴戾的、冷酷的、視人命如草芥的魔主,因為一個問題,倉皇地逃了。
    留下那一碗沒有換上的、被她小心翼翼搗了半天的藥膏,還放在原地,散發著刺鼻卻……或許真的能救他命的氣息。
    自作多情?
    容器?
    真的是這樣嗎?
    顧白緩緩閉上眼睛,將臉埋進帶著她冰冷氣息的獸皮毛毯裏。
    混亂的線索,矛盾的行為,心口不一的咆哮,倉皇逃離的背影……所有的一切,在他腦海裏瘋狂旋轉,最終指向一個他幾乎不敢觸碰的答案。
    或許……
    從一開始,他就猜錯了。
    全部,都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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