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麵佛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和散落的“不吉利”小玩意兒，如同跗骨之蛆，在顧白心頭縈繞不去。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家夥消失的方向，將全副心神用來對抗背後的鞭傷和方才表演“過敏”帶來的精神疲憊。
    妖姬似乎暫時將他遺忘了，正與青蘿低聲交談著，內容涉及殘存魔修的清點、可用的防禦工事，以及最關鍵的——如何盡快恢複哪怕一絲魔元。她的語氣冷硬而果決，但顧白能從她比平日略顯急促的語速和偶爾揉按太陽穴的小動作中，察覺到一絲外強中幹的焦躁。
    【…魔元枯竭…如同涸澤之魚…】
    【…魔核…越來越不穩定了…】
    【…必須盡快…否則…】
    那些關於力量匱乏的憂慮思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和頻繁。這片廢墟隔絕了外界，也斷絕了她快速恢複力量的途徑。
    就在這時，妖姬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原本挺直的背脊猛地一僵，右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偏上的位置——那裏，正是她半枚魔核的所在！
    顧白清晰地看到，她的臉色在瞬間褪盡血色，變得慘白如紙，細密的冷汗頃刻間布滿了光潔的額頭。她的身體開始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仿佛正承受著某種極致的痛苦，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而急促，原本冰冷的鳳眸中，瞳孔驟然收縮，流露出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痛苦與……恐懼。
    【…來了…又來了…！】
    【…好痛…像是要撕裂…】
    【…壓製不住…這次…】
    強烈的痛苦心音如同尖錐，狠狠紮進顧白的腦海！是魔核反噬！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帶著泣音的痛哼從妖姬喉間溢出。她再也無法維持站姿，雙腿一軟，整個人向前踉蹌栽去！
    “陛下！”青蘿驚呼一聲，想要上前攙扶。
    但妖姬的手卻如同溺水者尋找浮木般，在空中胡亂一抓！她離顧白更近！
    那隻冰冷、帶著薄汗、因為劇痛而指節泛白的手，猛地攥住了顧白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顧白被她扯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他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卻對上了妖姬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此刻沒有了平日的冰冷、算計或暴戾，隻剩下純粹的、無法掩飾的劇痛和一種瀕臨崩潰的脆弱。她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指甲深深掐入顧白的皮肉中，身體不受控製地靠向他，尋求著一點微不足道的支撐。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近到呼吸可聞！
    顧白能聞到她身上冷香混合著冷汗的味道，能感受到她身體劇烈的顫抖，能看清她睫毛上凝結的細小汗珠和眼中那幾乎要溢出的生理性淚水。
    而就在兩人身體緊密接觸、尤其是手腕被死死攥住的瞬間——
    顧白腳踝上的秩序光紋，毫無征兆地爆發出灼熱感！不再是微燙，而是如同烙鐵般滾燙！
    緊接著，一股溫和而純淨的、與他體內源符之力同源的力量，不受他控製地，順著兩人接觸的部位，如同涓涓細流，主動湧向了妖姬！
    是秩序光紋的本能反應！它在感知到妖姬體內魔核，那蘊含著一絲秩序本源的魔核的劇烈失衡和暴動後，自發地試圖進行安撫和平衡！
    “嗡……”
    一聲極其細微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共鳴聲，在兩人之間響起。
    妖姬身體猛地一震！
    那湧入她體內的、帶著清涼安撫意味的力量，如同甘霖灑在幹裂的土地上，雖然微弱，卻奇跡般地暫時緩和了魔核那撕心裂肺的暴動痛楚！就像是有人用冰冷的手，輕輕按住了一處灼燒的傷口。
    極致的痛苦得到了一絲緩解，帶來的是瞬間的失神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依賴感。
    在劇痛與這突如其來安撫的交織衝擊下，妖姬的意識出現了短暫的模糊。她仰起臉，蒼白的唇微微張著，急促的喘息拂過顧白的下頜。
    而顧白，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光紋的自主反應驚住了，一時間忘了反應。
    距離太近了。
    近到他能數清她顫抖的睫毛。
    近到他能感受到她呼出的、帶著痛苦氣息的熱度。
    近到……一個意外的偏移，就能觸碰。
    或許是因為劇痛後的恍惚，或許是因為那絲源自秩序本能的安撫讓她產生了錯覺，妖姬的臉頰無意識地向前湊近了一分。
    又或者，是顧白自己，被眼前這極致脆弱與平日強勢形成的巨大反差所震撼，身體僵直，未能及時後退。
    冰冷的、帶著淚痕鹹澀的唇瓣，極其輕微地、擦過了顧白的嘴角。
    隻是一個瞬間的、近乎虛無的觸碰。
    如同蝴蝶振翅，如同雪花落地。
    輕得幾乎讓人懷疑是否真實發生。
    但卻在兩人接觸的皮膚上，激起了一陣清晰的、無法忽視的戰栗！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顧白猛地瞪大了眼睛，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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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姬的瞳孔也在瞬間放大，那裏麵倒映著顧白驚愕的臉。短暫的恍惚被極致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滔天的羞怒所取代！
    “放肆！”
    她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一般，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顧白推開！
    顧白猝不及防，被她推得連連後退好幾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斷牆上，牽動了鞭傷，頓時痛得他悶哼一聲，眼前發黑。
    妖姬自己也因為用力過猛且身體虛弱，踉蹌著後退，被臉色煞白的青蘿及時扶住。
    她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原本慘白的臉上湧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別的什麽。她死死地盯著顧白，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刃，充滿了被冒犯的震怒、難以置信的厭惡，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更深層次的慌亂。
    【…他怎麽敢…！】
    【…肮髒的贗品…竟敢…！】
    【…那感覺…對...不對…不是阿白…】
    【…可惡…可惡！】
    她的心聲混亂而尖銳，充滿了攻擊性。
    然而，在那憤怒的洪流之下，顧白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她自己強行碾碎的心緒——
    【…可是…剛才那…安撫…】
    【…為什麽…會有一點…】
    那心緒如同投入狂濤中的一粒沙，瞬間消失無蹤，卻被顧白清晰地捕捉到了。
    秩序光紋的灼熱感正在緩緩褪去，恢複平靜。嘴角那抹冰冷而短暫的觸感，卻如同烙印般殘留著。
    妖姬猛地別開臉，不再看顧白，聲音嘶啞而冰冷，帶著一種欲蓋彌彰的狠厲：“滾遠點！別讓本座再看到你！”
    顧白捂著被撞痛的後背，慢慢直起身。他看著那個明明虛弱不堪卻依舊強撐起渾身尖刺的女人，心中五味雜陳。
    恨意未消，警惕更甚。
    但那一觸即逝的脆弱，和那被本能安撫後一閃而過的複雜心緒，卻像一根極細的刺，紮進了他心裏某個柔軟的地方。
    他沒有說話，隻是依言，沉默地、一步步地退開，退回到更遠的陰影之中。
    殘殿內，隻剩下妖姬壓抑的喘息聲，和青蘿小心翼翼攙扶著她的身影。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唇瓣擦過的戰栗，與廢墟的死寂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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