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偏殿內，燭火搖曳，發出微弱且不穩定的光，將四周的牆壁映照得影影綽綽。牆壁上那斑駁的痕跡，像是歲月刻下的滄桑皺紋，又似無數隱秘故事的殘留印記。潮濕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混合著淡淡的腐臭味，刺激著顧白的鼻腔。
    度法那低沉而充滿蠱惑的話語，如同淬了毒的種子，在這充滿壓抑氛圍的空間裏，在顧白心田那片被絕望和怨恨浸透的土壤裏，悄然紮根。“以怨恨為力量，以痛苦為養分”，這悖逆常倫的理念，帶著致命的誘惑力，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腦海中反複回響，如同詛咒的回音。
    顧白靜靜地坐在角落，身體微微蜷縮，臉上的肌肉緊繃，眼神中透露出複雜的情緒。他不再試圖驅散腦海中那些屬於殘魂的悲慘記憶，那些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帶著刺骨的寒意。他也不再抗拒掌心那個“弑”字帶來的冰冷刺痛，那“弑”字仿佛有生命一般，隨著他的心跳微微顫動，每一次顫動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刃劃過他的掌心。
    相反，他開始以一種近乎自虐的方式，主動去沉浸在那些記憶的深淵中。他微微閉上雙眼，眉頭緊鎖，額頭上青筋暴起，嘴唇被牙齒咬得泛白。
    他去咀嚼，去反複“品嚐”那些屈辱、恐懼和瀕死的絕望。每一次回憶妖姬冰冷的眼神，那眼神如同寒冬裏的冰錐，直直地刺進他的靈魂深處，讓他的身體忍不住顫抖；每一次重溫鞭撻的劇痛，那疼痛仿佛是無數隻螞蟻在啃噬他的身體，冷汗從他的額頭、後背不斷滲出，浸濕了粗糙的灰布衣，衣服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讓他感到一陣黏膩的不適；每一次感受疾影被扼殺時的窒息感，那種壓抑和絕望如同巨大的黑手，緊緊地扼住他的喉嚨，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劇烈的痛苦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像是風中的殘葉。神魂的創傷被一次次撕裂，帶來陣陣眩暈和惡心，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在黑暗的深淵中不斷下沉。
    但在這極致的痛苦中，顧白咬緊牙關，牙關相碰發出“咯咯”的聲響。他死死守著一絲清明，那絲清明如同黑暗中的一點微弱星光。他運轉起那微弱的秩序之力，那力量如同一條細小的溪流，在他體內緩緩流淌。不再是單純地抵禦或修複，他集中精神，眼神中透露出堅定和決絕，嚐試著去引導、去“馴服”這些狂暴的負麵情緒。
    他將它們視為一種極端而混亂的能量，如同麵對一群失控的野獸。他試圖用秩序之力這盞微弱但本質迥異的“燈火”，去照亮它們，去分析它們的結構。他的雙手微微抬起，手指不自覺地顫動，仿佛在操控著那無形的秩序之力。他甚至……去嚐試汲取其中那股不甘、憤怒、乃至毀滅的執念，化為己用。
    這個過程凶險萬分，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好幾次，他險些被那滔天的怨念吞噬，意識幾乎沉淪於疾影的記憶碎片中無法自拔。他的眼前不斷閃過疾影的記憶畫麵，那些畫麵如同鬼魅般糾纏著他。
    他差點真的將自己當成了那個早已消亡的“第二個替身”，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做出一些奇怪的姿勢。但每當此時，他現代靈魂中那股屬於程序員的分析本能，那種麵對複雜bug時不屈不撓的調試精神，便會突兀地閃現。
    他的眼神突然恢複一絲清明，身體猛地一震，將他從崩潰的邊緣拉回。
    他不斷地在心裏告訴自己：他不是殘魂，他是顧白。他的目標不是重複疾影的悲劇，而是……終結這個悲劇的輪回！
    漸漸地，一種奇異的變化開始發生。那些原本隻是外來侵襲的負麵情緒，似乎真的開始與他自身的恨意和求生欲緩慢地融合。他感覺到自己的內心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湧動，那是一種複雜而又強大的力量。秩序之力在反複的衝刷和嚐試下，雖然總量增長微乎其微，但其本質似乎發生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蛻變，少了幾分最初的純粹平和，多了一絲隱晦的堅韌與……冰冷。
    這種變化外在並不明顯，他依舊虛弱，傷痕累累。他的身體布滿了傷痕，傷口處傳來陣陣刺痛，鮮血已經幹涸，結成了暗紅色的痂。但當他再次抬起頭時，那雙原本因痛苦和迷茫而顯得渾濁的眼睛深處，卻隱隱多了一種東西——一種類似於淬火後鋼鐵的冷硬光澤。他的眼神堅定而冰冷，仿佛能看穿這世間的一切虛偽和黑暗。
    偏殿內沒有鏡子，但他能感覺到自己氣質上的微妙變化。他艱難地挪到牆角，每移動一下，身體都傳來鑽心的疼痛。那裏有一小窪昨日雨水滲入形成的積水，水麵渾濁，漂浮著一些灰塵和雜物。他緩緩蹲下身子，眼睛緊緊盯著水麵，水麵倒映出他模糊扭曲的臉龐。
    臉色依舊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幹裂，起了許多皮，眼窩深陷，像是兩個黑暗的洞穴。但那雙眼睛……不再是純粹的恐懼或順從，也不再是之前的茫然與掙紮，而是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表麵平靜，其下卻湧動著暗流與冰碴。那是一種認清了現實，接受了黑暗，並準備與這黑暗共舞乃至利用它的眼神。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決絕和冷酷，仿佛已經做好了麵對一切困難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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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殿外隱約傳來一陣騷動，夾雜著魔兵急促的腳步聲和某種壓抑的議論聲。腳步聲雜亂而沉重，像是鼓點般敲打著地麵。議論聲低沉而模糊，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雖然隔音禁製仍在，但那騷動中蘊含的不安氣息，還是透了一絲進來。
    “……仙界那群雜碎……謠言越來越過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不滿。
    “……說什麽魔主為私欲煉製替身，罔顧魔域安危……”另一個聲音附和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擔憂。
    “……不少魔族開始動搖了……”又一個聲音響起，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惶恐。
    “……聽說北邊那幾個部落，已經有異動了……”最初的聲音再次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
    斷斷續續的聲音，如同風中飄來的火星，在這寂靜的偏殿中顯得格外刺耳。顧白心中一動，他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耳朵不自覺地豎起，仔細聆聽著外麵的動靜。蘇婉清的輿論戰，開始發酵了。這無疑會給妖姬帶來巨大的壓力，也會讓魔宮內部的氛圍更加緊張。
    對他而言，這既是危險，也是機會。混亂，往往是弱者最好的掩護。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他收回看向積水的目光，那水中倒影的眼神，愈發冰冷堅定。他的雙手緊緊握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度法的蠱惑，疾影的遺誌，蘇婉清製造的混亂……所有這些，都像是一塊塊冰冷的石頭，投入他心湖，非但沒有激起漣漪，反而讓湖麵凍結得更加堅硬。他的內心如同一片冰原，寒冷而堅硬，任何外界的幹擾都無法動搖他的決心。
    他緩緩抬起那隻烙印著“弑”字的手，手上的“弑”字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詭異。“弑”字的紋路仿佛有生命一般，微微蠕動著。他虛擬地握緊，仿佛握住了一柄無形的、淬毒的匕首。他的手指緊緊收攏，指關節發出“哢哢”的聲響。
    力量，依然渺小。前路，依然遍布殺機。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前方的道路充滿了未知的危險，每一步都可能是萬丈深淵。
    但心態，已截然不同。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無畏和堅定，仿佛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戰的準備。
    從今日起，他不再僅僅是求生的替身，更是蟄伏在陰影中的複仇者。或許他終將失敗，如同前兩任一樣化為塵埃，但在那之前，他也要用這淬火後的靈魂，在這黑暗的命途中，劃下屬於顧白的一筆。
    他閉上眼，不再去聽外麵的騷動，而是將所有精神集中於體內，繼續那凶險而必要的“淬火”過程。他的呼吸變得平穩而深沉，身體微微放鬆，但眼神中依然透露出堅定。
    怨恨也好，痛苦也罷，若這便是通往力量的荊棘之路，那他便踏血而行。他的心中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退縮，隻有對力量的渴望和對複仇的決心。他仿佛看到了一條充滿鮮血和荊棘的道路，但他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這條道路，因為他知道，隻有這樣才能實現自己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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