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毒果與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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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粥那微弱的暖意,在顧白的體內如同一顆小小的石子投入了冰冷的湖麵,僅僅泛起一絲微弱的漣漪,便迅速被無邊的寒冷與劇痛吞噬殆盡。那寒冷,像是無數細小的冰針,順著他的血脈肆意遊走;那劇痛,猶如洶湧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他的神經。
    但顧白的精神,卻在這極致的痛苦煎熬中,如同被鐵匠反複鍛打的鐵胚,每一次的敲打都在剔除一些雜質,逐漸顯露出更內核的冰冷與堅韌。
    他不再放任自己沉溺於痛苦的呻吟或是絕望的嘶吼之中。那低沉的嗚咽聲在空蕩的偏殿裏回蕩,卻再也激不起他內心的波瀾。他開始以一種近乎殘酷的理智,審視著自身所處的困境,以及掌心那個血淋淋的“弑”字。那“弑”字,血跡斑斑,仿佛是用鮮血書寫而成,每一道筆畫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刺痛著他的掌心,也刺痛著他的內心。
    “弑”,這是他的目標,是他必須抵達的終點。然而,通往這個終點的道路,卻布滿了荊棘,且迷霧重重。他感受著自己此刻微弱的力量,別說去弑殺妖姬,就連在她盛怒之下保全自己的性命都難如登天。疾影那若有若無的暗示,此刻回想起來,更像是一種絕望的托付,而非一個切實可行的計劃。
    他需要力量,那是如同黑暗中的明燈般迫切的需求;他需要信息,仿佛是在茫茫大海中尋找方向的指南針;他需要……盟友?這個念頭剛一浮現,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至極。在這陰森可怖的魔宮之中,四處彌漫著陰謀與算計的氣息,誰又會是他的盟友呢?
    青蘿那句意味不明的“活著才有以後”,在顧白耳邊回響。他仿佛能看到青蘿說這話時那神秘莫測的表情,她的眼神深邃如潭,讓人捉摸不透其中的含義。
    還有度法那充滿誘惑與危險的“轉機”之說,度法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魔力,在他腦海中不斷盤旋。而那個隻剩下殘存怨念、本體已是傀儡的疾影,又怎能成為可靠的盟友呢?
    這些,都是毒果啊。它們看起來飽滿多汁,仿佛能解他此刻的饑渴,但卻可能蘊含著更大的致命毒素。然而,如今的他,饑渴瀕死,在這絕望的境地中,似乎也沒有太多挑選的餘地。
    當務之急,是消化掉吞噬日記殘篇帶來的“信息”,並盡可能恢複一絲自保之力。顧白深吸一口氣,那空氣中彌漫著偏殿裏陳舊腐朽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
    他收斂心神,不再抗拒腦海中那些混亂的記憶碎片,而是主動引導著微弱卻愈發凝練的秩序之力。那秩序之力,如同一條靈動的絲線,在他的操控下,如同織網的蜘蛛,開始嚐試梳理、歸類這些外來之物。
    這個過程依舊痛苦不堪,仿佛他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步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而他卻在梳理著染血的記憶絲線。但有了明確的目的,那痛苦便成了可以忍受的代價。
    屬於疾影——不,準確來說是第二任替身殘魂的記憶碎片最為清晰,也最為刺痛。
    關於妖姬的懲罰方式:除了那令人聞風喪膽的鞭撻,還有更陰毒的神魂折磨之術。那神魂折磨之術,針對的是感知和情緒,旨在摧毀人的意誌,塑造出絕對的順從。
    顧白仔細“回味”著那些痛苦,他的眉頭緊鎖,額頭上青筋暴起,汗水如雨般從額頭滑落。他並非自虐,而是為了熟悉、乃至預判妖姬的手段。
    關於魔宮的部分規矩和隱秘角落:殘魂作為曾被“貼身”馴化的替身,知道一些普通魔衛不清楚的路徑和某些陣法禁製的薄弱點。
    那些路徑,在殘魂的記憶中如同一條條幽暗的隧道,有的布滿了青苔,散發著潮濕的氣息;有的則堆滿了雜物,彌漫著腐臭的味道。
    而陣法禁製的薄弱點,就像隱藏在黑暗中的縫隙,稍不留意就會被忽略。這些信息支離破碎,但顧白如同拚湊一幅殘缺的拚圖,將它們一點點拚湊起來,或許在關鍵時刻能起到作用。
    關於“不像”的標準:妖姬對原身阿白的執念體現在無數細節上——一個眼神的角度,那眼神或是冷漠,或是溫柔,都必須在特定的角度呈現;一個無意識的小動作,比如輕輕摩挲手指,或是微微歪頭,都必須精準複刻;甚至是對某種氣息的偏好,那氣息或許是淡淡的花香,或許是若有若無的草藥味。
    疾影正是因為無法完美複刻這些細節而招致毀滅。顧白冷靜地分析著這些信息,他的眼神專注而堅定,不是為了更好地模仿,而是為了更精準地把握妖姬的“痛點”和“執念點”,這既是危險源,也可能成為可利用的縫隙。
    最關鍵的一點:在疾影被徹底抹殺記憶前的那一刻,他模糊地感知到,妖姬在動手時,體內那半枚魔核,或者說“神核”的氣息,曾有過一刹那極其劇烈的不穩定波動。那波動中……似乎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與毀滅快感截然不同的……痛苦?甚至是一閃而逝的掙紮?顧白的心猛地一震,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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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發現讓顧白心神劇震!妖姬在銷毀“失敗品”時,並非全然冷酷?她的魔核會因此產生異常?這是她的弱點嗎?還是說,那半枚蘊含秩序本源的“神核”,在抵觸這種純粹的毀滅行為?
    這個信息太模糊,太不確定,但卻像黑暗中的一絲微光,值得深究。
    除了殘魂的記憶,日記殘篇本身似乎還沾染了一些更古老、更隱晦的信息碎片,可能來自其皮質封麵或書寫用的墨料,年代久遠,難以解析。
    顧白隻能隱約感覺到一些關於“契約”、“平衡”、“代價”的混亂意念,那意念如同風中的低語,飄忽不定,似乎與引魂契約的更深層秘密有關,但目前無法理清。
    就在顧白全力消化這些信息,並嚐試引導秩序之力修複受損最輕的經脈時,偏殿的門,又一次被推開了。那門軸發出“吱呀”的聲響,在寂靜的偏殿裏顯得格外刺耳。
    這一次,來的既不是送藥的青蘿,也不是行刑的魔衛,而是度法祭司。
    他依舊是一副行將就木的古樸模樣,身上那件黑色的長袍皺巴巴的,仿佛飽經歲月的滄桑。他手中的藤木杖,杖身布滿了細密的紋路,像是歲月刻下的痕跡。
    他點在地麵上,發出篤篤的輕響,那聲音在空蕩的偏殿裏回蕩,仿佛是命運的腳步聲。他走進殿內,目光掃過顧白依舊狼狽但眼神已截然不同的狀態,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精光。
    “顧客卿,看來這次的‘靜養’,讓你頗有收獲。”度法的聲音平和,聽不出喜怒,那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種神秘的韻味。
    顧白心中警惕到了極點。度法每次出現,都看似帶來信息或轉機,實則將他推向更深的漩渦。他掙紮著想要坐起,身體卻傳來一陣劇痛,但他咬著牙,表現出恭敬。
    度法擺了擺手,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他,那力量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讓他無需費力。“不必多禮。你神魂受損不輕,強行吞噬外物,終究是險招。”
    他竟然連這個都知道!顧白後背瞬間沁出冷汗,那冷汗順著他的脊梁滑落,浸濕了他的衣衫。這個老祭司,到底在暗中窺探了多少?
    “不過,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度法話鋒一轉,走近幾步,他的腳步很輕,但卻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顧白的身體,看到他識海中那些沉澱的記憶碎片和掌心那個無形的“弑”字烙印。“感受到了嗎?那些‘前輩’的怨念與不甘。”度法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力,仿佛是一條無形的絲線,纏繞在顧白的心頭。“她們的路走不通,是因為她們隻知模仿,不知變通;隻知恐懼,不知利用。而你,是不同的。”
    他微微俯身,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惡魔的低語:“怨恨是力量,痛苦是養分,甚至……殺意,也能成為最鋒利的武器。關鍵在於,你能否駕馭它們,而非被它們吞噬。比如那引魂陣核心在魔核殿下方,那可是關鍵所在,或許能成為你扭轉局勢的契機。”
    “魔主的力量源於執念與痛苦,你的力量,為何不能源於此?”度法直起身,語氣恢複平淡,“好好體會吧。真正的‘轉機’,不在於外在的賜予,而在於你內心的‘覺醒’。”
    說完這些似是而非、卻直指顧白內心最陰暗角落的話語,度法不再停留,轉身拄著杖,緩緩離去。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神秘,仿佛他此次前來,僅僅是為了播下一顆更深的種子。
    顧白僵在原地,度法的話如同重錘,敲打在他的心防上。那話語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衝擊著他的內心防線。
    駕馭怨恨?以痛苦為養分?將殺意化為武器?
    這與他來自現代社會的道德觀截然相反,是徹頭徹尾的魔道!可是……在這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絕境裏,堅守那些虛無縹緲的原則,還有什麽意義?
    度法在引誘他墮入更深的黑暗,他清楚這一點。但可悲的是,他發現度法指出的,似乎確實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力量增長途徑。吞噬日記殘篇後,他雖然神魂受創,但對秩序之力的掌控,似乎的確凝練了一絲,對那些負麵情緒的耐受力,也增強了一分。
    這就像飲鴆止渴。明知道是毒藥,但為了活下去,似乎不得不喝。
    他低頭看著自己攤開的雙手,一隻手掌心烙印著“弑”字的冰冷刺痛,那刺痛仿佛深入骨髓;另一隻手上還殘留著被魔元侵蝕的麻木,那麻木如同電流般在手指間遊走。
    力量……他需要力量。無論這力量來自光明,還是深淵。
    度法的蛛網,已經將他越纏越緊。而他自己,似乎也開始主動向那網中央爬去。
    隻為了在那最終的毀滅降臨前,擁有撕破這命運的一絲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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