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離去時留下的冰冷命令，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讓側殿內短暫的平靜瞬間消散。祭壇廣場……那個地方，在顧白吞噬的疾影記憶碎片中，隻有模糊而敬畏的印象，是魔宮舉行最高規格儀式、溝通上古魔神的禁地。度法曾隱晦提及“引魂陣核心在魔核殿下方”，而祭壇廣場，是否就是那個“下方”的入口？或者，那裏本身就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這一夜，顧白無法安眠。傷勢未愈的身體叫囂著疲憊，但精神卻處於一種異常的亢奮狀態。他反複推演著明日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以及自己該如何應對。公開露麵，是危機，也是契機。他必須利用這次機會，盡可能多地觀察、獲取信息。
    次日清晨，青蘿早早便來了，帶來的不再是粗糙的灰布衣，而是一套略顯陳舊但質地尚可的玄色服飾，款式與他最初穿越時那身“男寵”華服有些相似，但明顯低調許多，更像是某種製式禮服。
    “穿上它。”青蘿的語氣依舊平淡，但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今日不同往常，莫要失了體統。”
    體統？顧白心中冷笑，麵上卻順從地接過衣服換上。這身打扮，更像是一種符號，提醒他記住自己“替身”的身份，在公開場合扮演好那個“緬懷故人”的工具。
    收拾停當，在青蘿和兩名氣息沉凝的魔衛“護送”下，顧白第一次，走出了這座囚禁他許久的魔核殿側殿。
    外麵的天空依舊是魔域特有的昏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廢墟的景象比在偏殿窗口中看到的更為觸目驚心，斷壁殘垣蔓延至視野盡頭，無聲地訴說著那場大戰的慘烈。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魔氣塵埃和一種壓抑的氣氛。
    前往祭壇廣場的路上，遇到了不少魔族。有巡邏的魔兵，有行色匆匆的魔將，也有一些身份各異的魔族子民。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顧白身上，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好奇、審視、敬畏、不屑，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顯然，他這位“死而複生”又屢次掀起波瀾的“顧客卿”，早已成為魔宮上下關注的焦點。蘇婉清的謠言顯然也傳到了底層，顧白能感覺到那些目光背後隱藏的猜疑和動搖。
    青蘿目不斜視，步伐沉穩，無形中散發出的氣息將那些過於直白的目光隔絕開來。顧白低眉順眼地跟在她身後，盡量收斂自身氣息，扮演好一個虛弱而順從的角色，但眼角的餘光卻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飛速記錄著沿途的地形、守衛分布、能量節點。
    越靠近祭壇廣場，空氣中的能量波動就越發奇異。那是一種古老、蒼茫、帶著神聖與邪惡交織矛盾感的氣息。廣場由巨大的黑色巨石鋪就，曆經歲月侵蝕，依舊光滑如鏡，上麵刻滿了繁複而詭異的魔紋，一直延伸到中央一座高聳的圓形祭壇。
    祭壇通體漆黑，不知由何種材質鑄成，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壇身纏繞著粗大的、仿佛由能量凝聚而成的鎖鏈虛影，與顧白體內的秩序光紋隱隱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共鳴。壇頂之上，空間似乎都有些扭曲，仿佛連接著某個不可知的維度。
    此時，廣場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魔族，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長老、魔將、各部首領，涇渭分明地站立著，氣氛肅穆而凝重。妖姬尚未到場，但她的威壓已經如同實質般籠罩了整個廣場，讓所有魔族都噤若寒蟬。
    顧白被青蘿引至廣場一側一個相對偏僻但視野尚可的位置站定，那兩名魔衛如同門神般立在他身後。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掃過自己，如同針紮一般。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全部感知力集中，細細體會著這座祭壇散發出的氣息。除了那明顯的魔性能量，他果然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卻與魔核深處同源的秩序波動！這波動源自祭壇下方，深邃而古老。
    【……就是這裏……引魂契約的力量源頭……】
    【……好熟悉的感覺……像……像那個背影留下的……】
    【……下麵到底有什麽？】
    妖姬的心聲斷斷續續、雜亂無章地傳來，充滿了煩躁、不確定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她似乎也對這座祭壇抱有複雜的情緒。
    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威壓驟然降臨！妖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祭壇頂端！
    她今日換上了一身更加莊重繁複的玄色魔主袍服，頭戴冠冕，臉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麵紗，遮住了大半容顏，隻露出一雙冰冷剔透、不含任何感情的鳳眸。她站在那裏，居高臨下，如同神隻俯瞰眾生，試圖用絕對的威嚴來鎮壓場中所有的不安與猜疑。
    “近日，魔域流言四起，”妖姬開口，聲音通過魔力放大，清晰地傳遍整個廣場，冰冷而充滿壓迫感，“有宵小之輩，妄圖以唇舌動搖我魔域根基，詆毀本座。”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台下眾魔，凡是被她目光觸及者，無不低頭躬身。
    “今日，於此祭壇之前，本座便告知爾等！”妖姬的聲音陡然轉厲，“魔域存亡，係於本座一身！任何內憂外患，膽敢覬覦魔域者，殺無赦！”
    強大的殺意如同寒風過境，讓所有魔族都打了個寒顫。
    緊接著，她的目光轉向了顧白所在的方向，雖然隔著麵紗，但顧白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目光的鎖定。
    “至於此人，”妖姬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乃本座以無上神通，喚回助我穩定魔核之關鍵。其存在，關乎魔域安穩，非爾等可妄加揣測！”
    她這是在強行定性，用權威壓下所有質疑。同時，也是在告訴顧白，他的價值所在，以及……不聽話的下場。
    顧白立刻躬身，表現出絕對的順從：“屬下願為魔主，為魔域，竭盡全力，死而後已。”台詞虛偽而熟練。
    妖姬似乎滿意了他的態度，不再看他，轉而開始主持某種簡單的祭祀儀式，溝通魔神，祈求庇護，無非是展示力量、凝聚人心的手段。
    顧白表麵上恭敬肅立，內心卻冷笑不已。妖姬的強硬，恰恰暴露了她內心的虛弱和外部的壓力。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祭壇底部那些幽深的縫隙。
    祭壇下的暗流，似乎比台上的表演，更加洶湧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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