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恨海難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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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內,厚重的毛氈簾子低垂,本就昏暗的光線被那濃重的陰影切割得更加支離破碎。空氣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抽幹,凝固成一塊塊堅硬的冰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冰麵上摩擦,帶著刺痛和艱難。
妖姬身著一襲如夜般漆黑的華服,那華服上繡著細密的暗紋,似是扭曲的符文在隱隱閃爍。她周身翻湧的殺意如同實質的黑色火焰,那火焰扭曲著、舞動著,帶著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灼燒著每一寸空間,將顧白牢牢鎖定。
她的那雙鳳眸,原本應是勾魂奪魄的美麗,此刻卻徹底化為了一汪血池,血紅色的光芒在裏麵翻湧,倒映著顧白冰冷而絕望的臉,以及她自己那被徹底撕去偽裝、狼狽不堪的靈魂。
“你——該——死!”這三個字,從妖姬的牙縫中狠狠擠出,裹挾著滔天的怒火,那怒火仿佛能將空氣點燃,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帶著被窺破一切的羞憤,她的身體微微顫抖,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還有一種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近乎絕望的暴戾,如同洶湧的潮水,要將她徹底淹沒。這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顧白耳邊,震得他耳膜生疼。
若是之前的顧白,麵對如此恐怖的殺意,恐怕早已心神俱裂。那撲麵而來的壓迫感,就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隻能引頸就戮。但此刻,剛剛經曆過那場血淋淋的共夢,親眼“目睹”了全部真相的他,心中被點燃的,是同樣熾烈、甚至更加冰冷的恨意。這恨意,如同北境萬載不化的玄冰,散發著刺骨的寒意,壓下了他內心的恐懼,淬煉了他的意誌。
他沒有退縮,反而迎著妖姬那足以將人撕碎的目光,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從榻上站了起來。那榻上的被褥淩亂不堪,散發著淡淡的汗味和血腥味。他的後背緊貼著粗糙的帳壁,傷口因這動作而崩裂,鮮血如同蜿蜒的小蛇,緩緩滲出,染紅了單薄的衣衫。那衣衫原本就破舊不堪,此刻更是被鮮血浸濕,貼在身上,帶來一陣劇痛,但他恍若未覺,隻是死死地盯著妖姬。
“我該死?”顧白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他的嘴唇幹裂,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每個字都像冰錐,狠狠地砸向妖姬,“那被你親手殺死的阿白呢?那個被噬心蠱控製、身不由己的阿白,他該不該死?”
妖姬身體劇震,像是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周身的殺意都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她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那血紅色的光芒也微微閃爍。顧白的話,精準地撕開了她最不願麵對的傷疤,那傷疤仿佛被重新撕裂,鮮血淋漓。
“還有那個被召喚來的魔物,那個被抹去記憶製成影衛的疾影,他們又該不該死?”顧白步步緊逼,眼神銳利如刀,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妖姬的靈魂。他的腳步在營帳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帶著決絕。
“我們這些‘不該存在’的替身,生殺予奪,皆在你一念之間。你用引魂契約將我們拉入這地獄,滿足你那可悲的執念,現在卻來問我該不該死?”他扯出一個扭曲的、充滿譏諷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夜空中最刺眼的閃電,照亮了他滿是仇恨的臉。
“閉嘴!你給我閉嘴!”妖姬厲聲尖叫,聲音因極致的情緒波動而扭曲變形。她的頭發在狂暴的氣流中肆意飛舞,如同黑色的毒蛇。她猛地抬手,一道凝練的魔元如同黑色閃電,帶著令人膽寒的氣息,直劈顧白麵門。這一擊,含怒而發,魔元所過之處,空氣都被撕裂,發出尖銳的呼嘯聲,足以將金丹修士轟成齏粉。
顧白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他體內的那縷秩序之力自主護體,爆發出微弱卻堅韌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辰,在黑暗中頑強地掙紮著。同時,他拚盡全力向側麵閃避,身體在狹窄的營帳內扭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
“轟!”魔元擦著他的肩膀掠過,那熾熱的溫度仿佛要將他的皮膚燒焦。魔元將他身後的床榻連同小半邊營帳轟得粉碎,木屑和布屑四處飛濺,如同紛飛的雪花。狂暴的能量衝擊將顧白狠狠掀飛出去,他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重重砸在營帳邊緣的支柱上。支柱“哢嚓”一聲斷裂,他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鮮血濺在周圍的雜物上,染出一片片刺眼的紅色。
但他沒死!他趴在地上,劇烈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帶著血絲。他抬起頭,看著狀若瘋狂的妖姬,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嘲弄。他的頭發淩亂地遮住部分臉龐,臉上滿是灰塵和血跡,但那眼神卻堅定而冰冷。
“殺了我啊……”他喘息著,聲音嘶啞,仿佛被砂紙磨過。他的雙手緊緊抓著地麵,指甲縫裏滿是泥土和血跡,“就像你殺阿白一樣,幹脆利落。然後,你可以再去進行第四次引魂,召來第五個、第六個替身,繼續你這永遠無法圓滿的夢……直到你這魔核徹底崩碎,或者,這魔域為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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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像是最惡毒的詛咒,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妖姬最脆弱的神經上。第四次引魂?第五個替身?魔核崩碎?魔域陪葬?這些可能性,如同噩夢般在她腦海中閃現。她看著趴在地上、氣息奄奄卻眼神倔強的顧白,又仿佛看到了阿白臨死前那絕望的眼神,看到了前兩個替身消散時的恐懼。那恐懼如同冰冷的觸手,緊緊纏住她的心髒。
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憊感和虛無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瞬間衝垮了暴怒的堤壩。她周身的殺意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可見骨的茫然和……絕望。她的身體微微搖晃,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她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殘存的帳壁上,帳壁上的紋路硌著她的後背。她抬手捂住了臉,肩膀微微顫抖,卻沒有眼淚,或許她的淚,早已在那一次次失去和瘋狂中流幹了。她的手指修長而蒼白,緊緊地貼在臉上,仿佛在尋找一絲慰藉。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阿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該怎麽辦……】
混亂而脆弱的心聲,毫無保留地傳入顧白的感知。此刻的妖姬,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魔主,更像是一個迷失在自我編織的煉獄中、找不到出路的可憐蟲。她的華服此刻也顯得有些淩亂,裙擺上沾滿了灰塵。
顧白冷冷地看著她,心中沒有絲毫憐憫。同情敵人,就是對自己殘忍。他今日所言所做,就是要徹底擊碎她最後的心理防線,讓她清楚地認識到,她所謂的“執念”和“掌控”,是多麽可笑和脆弱。他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鋒,在妖姬身上來回掃視。
營帳內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隻有寒風穿過破洞的呼嘯聲,那聲音如同鬼哭狼嚎,讓人毛骨悚然。以及兩人粗重不一的喘息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良久,妖姬緩緩放下手,露出一張蒼白而空洞的臉。她的皮膚原本細膩光滑,此刻卻如同失去了水分的紙張,布滿了疲憊和絕望的紋路。她看了顧白一眼,那眼神複雜到了極致,恨意、殺意、疲憊、茫然交織在一起,最終化為一片死灰。她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又咽了回去。
“……你說得對。”她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仿佛被砂紙磨過無數遍,“我們都困在這地獄裏……誰也別想輕易脫身。”
她沒有再動手,也沒有再說任何話,隻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顧白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他此刻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然後,她轉身,步履蹣跚地、如同幽魂般離開了這片狼藉的營帳。她的腳步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淺淺的腳印,很快就被風雪掩蓋。
顧白看著她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那背影在狂風中顯得如此單薄和孤獨。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劇烈的疼痛和虛弱感瞬間將他淹沒。他癱倒在地,大口喘息著,冷汗浸透了全身,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冰冷刺骨。
恨海無邊,回頭無岸。但他知道,從今天起,他和妖姬之間的關係,已經徹底改變。仇恨的種子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而在這棵扭曲的大樹下,或許……會生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險而致命的果實。
就在這時,營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青蘿聞聲趕來,她的臉上滿是焦急和擔憂。看到營帳內的景象和倒在地上的顧白,臉色驟變,連忙上前救治。她的雙手快速而熟練地檢查著顧白的傷口,從懷中掏出一些草藥和繃帶。
顧白任由她擺布,閉上眼睛,嘴角卻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他的心中,一個計劃正在悄然成型。
第一步,完成了。接下來,就是要在這恨海之中,找到那條屬於自己的……渡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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