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的氣息尚未完全平複，混合著血腥、情欲與一種近乎絕望的黏著。窗外透入的微光預示著黎明將至，卻驅不散殿內濃鬱的陰暗。
    顧白閉著眼，呼吸平穩綿長，仿佛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中。他的身體依舊虛弱，肩膀的傷口在妖姬近乎粗暴的“確認”下，又有細微的血珠滲出，染紅了身下昂貴的玄玉榻。然而，他的意識卻清醒得像冰原上的孤狼，每一個念頭都帶著冰冷的算計。
    妖姬蜷縮在他身側，手臂如同鐵箍般緊緊纏著他的腰，臉頰貼著他的頸窩，似乎隻有這樣緊密的接觸，才能確認他的存在，安撫她內心深處巨大的恐慌。即使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也緊鎖著，偶爾會發出模糊的囈語。
    【……不準走……】
    【……是我的……】
    顧白通過契約連接，清晰地捕捉著這些碎片化的心聲。他能感受到她精神世界的搖搖欲墜，那用偏執和瘋狂勉強維持的平衡，在蘇婉清當眾揭露的衝擊下，已然岌岌可危。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隻需要最後一點刺激。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急促而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青蘿刻意壓低卻難掩焦急的聲音：
    “魔主！魔主恕罪！天刑宗與魘骨殘部再次集結，攻勢更猛！西側宮牆陣法已現裂痕，度法祭司請您速速定奪！”
    寢殿內的死寂被打破。
    妖姬猛地驚醒，那雙鳳眸瞬間睜開，裏麵布滿了血絲，殘留著睡意，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驚擾後的暴戾和更深的不安。她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將顧白更緊地摟向自己，仿佛生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
    顧白也“適時”地醒轉，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似乎是牽動了傷口。他睜開眼，對上妖姬近在咫尺的、充滿占有和審視的目光，眼中迅速掠過一絲恰到好處的“慌亂”與“依賴”，微微垂下眼簾，低聲道：“魔主……”
    這一聲輕喚，帶著傷後的虛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像羽毛般搔過妖姬緊繃的神經。她看著他蒼白臉上那抹不正常的紅暈，頸間曖昧的紅痕，以及那雙看似溫順的眼眸，一種扭曲的滿足感暫時壓過了外界的紛擾。
    【他是我的……蘇、婉、清……】
    【外麵的雜碎……竟敢打擾……】
    妖姬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殺意，鬆開了顧白，起身下榻。她的動作依舊帶著魔主的威儀，但略顯淩亂的發絲和微微不穩的腳步，暴露了她的虛弱與內心的焦躁。
    “更衣。”她冷聲吩咐，早已候在外間的青蘿立刻捧著衣物躬身而入，自始至終不敢抬頭。
    顧白掙紮著想要起身，卻被妖姬一個眼神製止。“躺著。”她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剛剛確認過所有權的、蠻橫的關切，“本座去去就回。”
    然而，就在妖姬整理好衣袍，準備踏出寢殿的瞬間，一個清越卻充滿惡毒笑意的聲音，透過層層陣法，清晰地傳了進來，回蕩在殿內每一個角落：
    “妖姬妹妹，這春宵苦短，怎的起得這般早？莫不是……你那心愛的‘阿白’，伺候得不夠盡心？”
    是蘇婉清！她竟敢用傳音之術，直接將聲音送了進來！
    妖姬的腳步瞬間僵住，渾身魔氣不受控製地爆開，將身旁的玉屏風震得粉碎！她猛地回頭，看向榻上的顧白，眼神中充滿了被再次撕開傷口的暴怒和……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害怕被顧白聽出端倪的恐慌。
    顧白在蘇婉清聲音響起的刹那，身體便劇烈地一顫！他猛地用手撐住身體，抬頭望向殿門的方向，臉上血色盡褪，那雙總是帶著幾分順從或算計的眼眸，此刻被一種純粹的、難以置信的震驚和痛苦所取代。他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想說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反應，一半是表演，一半卻是真實的衝擊。盡管早已通過讀心術知曉一切，但如此直白、如此惡毒地被當眾點破替身的身份，那種赤裸裸的羞辱感，依舊像淬毒的冰錐，刺穿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禦。他不是阿白，他隻是一個可笑的、隨時可以被銷毀的替代品！這個認知，在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和刺眼。
    “蘇！婉！清！”妖姬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嘯，再也顧不得什麽傷勢、什麽戰局，身影化作一道血色的魔光，瘋狂地衝出了寢殿！她要去撕爛那個女人的嘴！她要讓她永遠閉嘴！
    殿內，隻剩下顧白，和麵色慘白、不知所措的青蘿。
    顧白維持著那個半撐起身的姿勢，許久未動。他低垂著頭，長發遮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表情。隻有那緊緊攥住錦褥、指節發白的手，暴露著他內心遠非表麵的平靜。
    青蘿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聲音帶著顫抖：“顧……顧客卿……您……您沒事吧？”
    顧白緩緩抬起頭，臉上已不見了剛才的震驚與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常的平靜，平靜得近乎詭異。他甚至對著青蘿，露出了一個極淡、極淺的笑容，隻是那笑容未達眼底，反而讓人不寒而栗。
    “我沒事。”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質感，“隻是……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慢慢躺了回去，重新閉上眼睛，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但青蘿卻感覺到，此刻的顧白，與昨夜那個看似被動承受的男寵，已然不同。一種內斂的、卻更加危險的氣息，正從他身上悄然彌漫開來。
    殿外的喊殺聲、魔氣的轟鳴聲、蘇婉清那惡毒的笑聲……都成了遙遠的背景音。
    顧白的心海中，風暴正在醞釀。蘇婉清，多謝你的“提醒”。妖姬，你的恐懼和瘋狂，我收到了。
    這場戲，越來越有趣了。既然你如此害怕失去這個“阿白”的幻影，那麽……我就讓你好好體會一下，什麽是真正的愛。
    他無聲地勾起唇角。下一次，就不是被動的承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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