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天邊僅有一線魚肚白掙紮著想要撕裂沉重的黑暗。顧南獨立於城牆之上，一夜未眠。
    昨夜那句“破了它，重立新規”的誓言，如同在他心中點燃了一簇無法熄滅的火焰。這火焰灼燒著他的理智，也照亮了前路的艱難。他深知，這絕非僅憑一腔熱血和手中利劍就能實現的目標。權力場上的博弈，其凶險詭譎，未必遜於正麵搏殺魔族。
    寒風卷過城頭，帶著刺骨的涼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燥熱。他俯瞰著下方漸次蘇醒的要塞，炊煙嫋嫋，換防的士兵踏著整齊的步伐，一切似乎都與往日無異。但顧南卻能感受到，一種無形的緊繃感彌漫在空氣中，那是資源短缺帶來的壓抑，以及對未來不確定的隱憂。
    “光有決心還不夠，”他喃喃自語，指尖輕輕敲擊著冰冷的牆磚，“需要契機，需要一個能撬動現有格局的支點。”
    就在他沉思之際，天際盡頭，幾乎同時亮起了兩道微弱的光芒，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劃破黎明前的寂靜，朝著風吼要塞疾馳而來。
    一道光芒黯淡，貼著地麵低空飛行，如同暗夜中潛行的獵豹，悄無聲息，若非顧南靈王境的神識敏銳，幾乎難以察覺。另一道則聲勢煊赫，一艘裝飾著聯盟徽記、流光溢彩的小型飛舟，堂而皇之地破開雲層，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儀，徑直飛向要塞主樓前的廣場。
    顧南眼神微凝，心中一動。這兩道幾乎同時抵達的“信號”，似乎預示著某種轉折的到來。
    他身形一晃，已從城牆消失，下一刻便出現在指揮所門前。幾乎在他站定的瞬間，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角落陰影中浮現，單膝跪地，聲音低沉而清晰：“主上，中州密使到訪，持太子信物。”
    來人全身籠罩在不起眼的灰色鬥篷中，氣息收斂得極好，若非主動現身，極易被忽略。他雙手奉上一枚非金非玉、刻有蟠龍紋路的令牌，以及一封用火漆密封、散發著淡淡檀香的信函。火漆上的印記，正是東宮專屬。
    “讓他去偏廳等候。”顧南接過令牌和信函，神色不變。幾乎同時，外麵傳來了飛舟降落的轟鳴聲，以及聯盟傳令官那特有的、帶著幾分倨傲的宣喝聲：“聯盟總部令諭至！邊境巡察使顧南，速來接令！”
    顧南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一邊是秘密抵達的太子密使，一邊是聲勢浩大的聯盟傳令官，這時間點掐得可真夠巧的。
    他先對陰影處吩咐了一句：“請玄風長老和南宮姑娘來我書房。”隨後，整了整因一夜佇立而微皺的衣甲，麵色平靜地走向廣場。
    廣場上，聯盟的飛舟已然停穩，艙門打開，一名身著錦袍、麵容刻板的傳令官在兩名護衛的簇擁下，昂首闊步地走了下來。他目光掃過略顯簡陋的要塞環境，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隨即揚起手中那份鑲著金邊、華麗異常的請柬，拖長了音調：“顧巡察使，接聯盟議事會請柬——”
    顧南步伐穩健，走到對方麵前，並未表現出過多的恭敬，隻是微微頷首：“有勞閣下遠來。”他伸手接過請柬，觸手沉甸甸的，用料極為考究，與邊境粗糙的環境格格不入。
    傳令官見顧南反應平淡，似乎有些不滿，又補充道：“一月後，於中州天樞城召開聯盟最高議事會，商討新一輪資源分配與防務調整事宜。請顧巡察使準時出席，莫要延誤。”語氣中帶著居高臨下的吩咐意味。
    “知道了。”顧南的回答依舊簡短，隨手將請柬遞給身旁的親兵，“帶幾位使者去休息，好生招待。”
    傳令官還想再說些什麽，但見顧南已然轉身離去，背影挺拔，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度，隻得將話咽了回去，悻悻然地跟著親兵走向客舍。
    顧南沒有耽擱，徑直回到指揮所二樓的書房。玄風長老和南宮玥璃已經接到通知，先後趕到。
    “南兒，出了何事？”玄風長老見顧南神色凝重，開口問道。南宮玥璃雖未說話，但關切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顧南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將那份華麗的聯盟請柬放在書桌上，然後從懷中取出了太子那封密封的信函。
    “剛剛同時收到了兩份來自中州的東西。”顧南說著，當先拆開了太子的信函。
    信紙是頂級的雪浪箋，字跡矯若遊龍，透著一種皇家特有的雍容氣度。開篇先是親切地問候，稱讚顧南在邊境的功績，“風王”之名已漸傳中州，言語間極為客氣，甚至帶著幾分平輩論交的意味。接著，信中提到即將開啟的“天機古遺跡”，提醒顧南勿忘先前約定，屆時他將親自接應。
    關鍵在信末，太子筆鋒一轉，寫道：“……中州近日亦不平靜，暗流湧動，各方角力漸趨白熱。萬望兄台早作打算，謹慎應對。遺跡之行，或可成為破局之關鍵……”
    語句含蓄，但透露出的信息卻足以讓人心驚。“暗流湧動”、“各方角力”，直指皇朝內部，很可能是太子與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子之間的鬥爭已趨於表麵化。而“早作打算”，既是提醒，也未嚐不是一種隱晦的邀請或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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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南將信遞給玄風長老和南宮玥璃傳閱。
    這時，他又拿起那份聯盟請柬，打開後，內容就官方了許多。無非是例行公事地通知議事會的時間地點，主題是“新一輪資源分配”，措辭嚴謹，卻透著一股程式化的冷漠。
    “聯盟議事會……偏偏在這個時候召開，討論的還是資源分配。”南宮玥璃輕聲道，秀眉微蹙，“這恐怕不是巧合。”
    玄風長老放下太子的信，撫須沉吟，眼中精光閃爍：“太子密信，提醒遺跡之事，暗示中州政局有變。聯盟請柬，邀你參加資源分配議事。這兩件事，都指向中州，且時間上如此接近……”
    老人頓了頓，看向顧南，語氣肯定：“聯盟議事是明路，可正大光明前往中州，參與聯盟事務，爭取權益。遺跡機緣是暗線，乃太子私下邀請，關乎個人實力提升，或許還有更深層次的秘密。二者皆在中州，此行，勢在必行。”
    顧南點頭，玄風長老的分析與他所想不謀而合。中州，是玄靈異界的權力中心，也是風暴眼。想要改變邊境的困境，就不可能永遠遊離於這個中心之外。如今，機會和挑戰同時擺在了麵前。
    “隻是，我們該如何行事？”顧南問道，目光掃過兩人。聯盟內部關係複雜，中州皇朝更是龍潭虎穴，一步踏錯，可能滿盤皆輸。
    南宮玥璃思忖片刻，眼眸中閃過智慧的光芒：“聯盟議事，是我們觀察各方勢力態度的絕佳機會。哪些人是真心抗魔，哪些人隻顧私利，哪些人可以爭取，在議事場上都能看出一二。同時，我們或許可以借太子之勢。”
    她走到桌邊，指尖輕輕點著那份聯盟請柬：“太子在信中暗示皇朝內部博弈，他需要我們這股來自邊境、有實力且暫時未完全倒向任何一方的新生力量。而我們，也需要一個在聯盟高層有分量的盟友。若能借太子之力，在議事會上為我們發聲，或可為邊境爭得一席之地，打破資源被卡脖子的局麵。”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顧南緩緩吐出這八個字，眼中光芒越來越盛，“明麵上，我們是應聯盟之邀，參加議事會，爭取資源。暗地裏，我們與太子接觸，共探遺跡，提升實力，並建立更穩固的同盟關係。”
    玄風長老撫掌讚同：“此計甚妙！如此一來，我們進可攻，退可守。即便議事會上成效有限，隻要能獲得遺跡機緣，與太子結盟，便是巨大的收獲。若能雙管齊下，則大局可期！”
    三人相視一笑，心中已然定計。
    “那麽，接下來便是細節了。”顧南走到窗邊，望著漸漸亮起的天空，“前往中州，要塞防務需妥善安排。此行吉凶未卜，需帶哪些人手，如何保密，都要仔細斟酌。”
    “防務可交由為師暫代，輔以幾位得力將領，守住防線應當無虞。”玄風長老主動請纓，“至於隨行人員，貴精不貴多。玥璃丫頭醫術高明，心思縝密，同去是個幫手。再挑選幾名絕對忠誠、機靈能幹的親衛即可。”
    南宮玥璃也道：“對外可宣稱你連日征戰，有所感悟，需要短期閉關。我們則可易容改裝，秘密出發，以免打草驚蛇，尤其是要防備萬劍宗乃至那位皇子的耳目。”
    顧南頷首，將這些都記下。他回到書桌前，提筆蘸墨，開始起草給太子密使的回信，同意合作，並約定大致接應方式。同時，也開始構思一份關於邊境防務和資源需求的詳細報告，準備在聯盟議事會上使用。
    書房內，燭火搖曳，三人低聲商議著，將“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一步步細化。窗外的天色越來越亮，新的一天已經開始，而一場關乎邊境未來、乃至顧南自身命運的中州之行，也悄然拉開了序幕。
    當顧南最終放下筆，將回信密封好時，朝陽已然完全躍出地平線，金色的光芒灑滿要塞，也透過窗欞，照亮了他堅毅的側臉。
    中州，龍潭虎穴，亦是風雲際會之地。他，即將踏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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