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深處。
    油燈豆大的火焰輕輕搖曳，將那本泛黃古舊、邊緣磨損的《斂息術》殘篇）映照得如同一個承載著無盡秘密的匣子。桌麵上，新得的鐵木符筆筆尖殘留著一抹赤中透藍、尚未幹涸的新墨痕跡，如同凝固的岩漿烙印。旁邊攤開的幾張粗礪符紙上，幾道火苗符紋痕跡未幹。
    石洞外，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如墨汁般將山林填滿。山霧升騰而起，濃稠粘滯，冰冷刺骨，如同沉重的白色帷幕，將整片山坳和更遠處的山村層層封鎖。山風卷過林梢，發出空洞、嗚咽的回響，更添一份死寂的蒼涼。
    黑暗中，一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金影，如同最深沉夜幕中最鋒利的刃光，無聲地在濃霧邊緣滑翔、穿梭。金翎那雙熔金般的銳目穿透霧氣冰冷的阻滯，一遍遍，從最高的古樹冠頂到最隱秘的石縫溪澗，掃視著這片被霧海徹底封鎖的無聲山林。
    山洞內，王風盤膝坐於冰冷的石床之上。他的目光沉凝，全部心神都投注在石桌上攤開的《斂息術》殘卷之上。繁複的口訣與靈力運行圖景在他識海中不斷推演……體內那煉氣二層的靈力緩緩調動起來，循著書中全新的軌跡嚐試運轉…一絲絲極其微弱、卻又真實存在的“隱”的韻味，正從他身體深處艱難地、緩慢地向外滲透、彌漫，試圖將他的氣息徹底裹藏……
    強行收斂奔騰於經脈中的靈力，將龐大敏銳的神識壓縮至最低限度的感知，仿佛背負千鈞巨石在湍急的逆流中緩步而行。每一次內收，每一次壓製，都伴隨著靈力本能的抗拒在經脈間衝撞激蕩，帶來鈍刀切割般的悶痛；而神識被迫收縮，便如困獸在腦中衝撞撕咬，一陣又一陣尖銳的眩暈針紮般刺來。
    豆大的汗珠從鬢角滾落，在冰冷的地麵上砸出微不可聞的輕響。這種反噬的痛苦幾乎要撕裂他的意誌。
    就在靈力再次躁動翻騰，神識痛楚如潮水般上湧的瞬間，王風鬼使神差地、近乎本能地攝起一滴懸浮在玉碗中的寒煙草露，送入舌尖。那一滴冰冷晶瑩的液體甫一滑下喉管，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流便猛地擴散開來——仿佛滾燙焦灼的爐膛中突然注入了一捧帶著霜氣的山泉！
    精純的寒氣並非刺骨的凜冽，更似一縷冰絲，輕柔地撫過躁動的靈力脈絡，所過之處，那些狂暴翻騰的靈力竟奇跡般地平複了大半，重歸可控的溫熱；而那寒息中蘊含的、來自靈植核心的微弱生機能量，則無聲地滲入被衝擊的神識，將尖銳的痛楚迅速滌蕩、撫平，隻餘下一片澄澈安寧的餘韻。
    王風幾乎能清晰地“看”到這股溫潤的力量在體內流轉，精神上的壓力陡然一輕。雖然這效果如同杯水車薪，隻是暫緩而非根除痛苦，但卻是能夠持續進行這門凶險修煉的唯一依仗。
    “好！”他心中低喝一聲，抓住這難得的清寧時刻，心神更加凝聚，全力運轉法訣殘篇的精義。靈力的收束不再那麽僵硬滯澀，神識的沉潛也不再如負重掙紮。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氣息開始在他體表流轉，像一層無形的霧氣，將他周身原本屬於煉氣二層修士那獨特的靈力波動，一點點地包裹、同化、最終徹底“偽裝”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最多煉氣一層初期的微弱波動。那龐大的神識，則如同一條潛龍，徹底沉入意識的深潭，靜默無聲，不再流露分毫異樣。
    這過程緩慢而艱難。隨著日複一日的苦修，輔以每日消耗一至兩滴寶貴的寒煙草露緩解反噬，王風終於初步摸到了“氣斂於形、神藏九地”的門徑。
    他緩緩收功，站直身體。洞穴地麵堅硬的觸感從腳底傳來，周身卻再無往日那種隱約流轉的靈力光華。氣息微弱得近乎虛無，神識如同沉睡，隻剩下一雙眼睛保持著基礎的清明銳利，能夠觀察洞壁紋理與光線變化。這種感覺奇異無比——不再是力量外露的修士，更似一個披著人形空殼的凡俗旅者。
    他嚐試著邁步，動作自然舒展。隻要維持著這種沉斂狀態，即便走在草木葳蕤的山林裏，周身彌漫的氣息也與那些常年翻山越嶺、卻隻帶著一絲微弱氣感的普通采藥人一般無二。若再換上一身粗布衣衫，丟進人堆裏，恐怕連最基礎的探查術法都難以瞬間分辨。
    但這隻是開始。王風敏銳地感知到代價：長時間維持這種深度的斂息，精神如同繃緊的弓弦，消耗異常巨大，甚至能帶來深入骨髓的疲憊，絕非戰鬥時的長久之選，更遑論激發強力法術。此術雖妙，卻無法應對真正高階修士的刻意探查或是某些專門破除隱匿的法門，充其量隻是一道在低階修士間蒙混過關的保命符。
    “成了…”王風長長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濁氣，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伴隨著疲憊緩緩滋生。
    這一日的清晨，濕冷的薄霧尚未在山林間完全散盡。金翎正例行高空巡視，鐵鉤般的銳目穿透層層疊疊的枝葉縫隙，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掃描著鐵藤澗周邊的山林。突然，下方幾個在澗水邊鬼鬼祟祟、異常活躍的身影猛地攫住了它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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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三個人！穿著陳氏外圍爪牙慣用的深灰色勁裝，在鐵藤澗外圍和上遊區域像無頭蒼蠅一樣反複扒拉著石塊、翻查著普通的藤蔓草叢，動作間充滿了煩躁和戾氣。
    為首的是一個臉上帶著醒目刀疤的漢子，身形粗壯，此刻正煩躁地用手中短刀劈砍著一段垂落的藤條，碎屑四濺。他旁邊一個瘦高個，眼神閃爍，正低聲對著另一個矮胖的家夥說著什麽，矮胖者滿臉都是不耐和抱怨。
    金翎居高臨下看得分明。這三人身上的氣息波動，最高也就那疤臉漢子勉強達到煉氣三層初階的程度，瘦高個和矮胖子不過煉氣二層，氣息還略有些虛浮不穩。它們的威脅程度在金翎的簡單判斷中，屬於尚可應對但需警覺的中等。
    “咯—哩—嘎！嘎——”一連串高低起伏、節奏分明、蘊含著特定信息的鳥鳴迅速從高空響起。這特殊的鳴叫組合，是它與王風約定的暗號之一，含義清晰無比：複數敵人三人），最高威脅層次中等威脅鎖定在那疤臉漢子身上），活動區域鐵藤澗周邊）。
    金翎拍打著翅膀，身影在高空稀疏的流雲間若隱若現，銳利的目光死死鎖定著下方那三個攪動山林平靜的不速之客。
    王風剛結束一段淺層的斂息修煉，正擦拭著新調配好的符墨，金翎急促的信號便清晰地傳入洞中。他神色一凜，立刻停下動作。
    “來了！三人…最高也就三層初階？”王風瞬間做出了判斷，眼神冷靜如冰，“硬拚消耗太大，變數也多。正好試試這斂息術的實戰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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