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首席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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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回手,起身看向一旁滿臉緊張的薑文山。
    “令嬡此症,並非熱症,而是虛寒。”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角落那鍋還在翻滾的湯藥上。
    “若是再用這般清熱化痰的方子,隻怕會傷及根本,屆時……便回天乏術了。”
    這話一出,薑文山渾身一震,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
    他噗通一聲,竟直挺挺地跪在了陸宸麵前。
    “公子!神醫在上!求您救救小女吧!”
    說著,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聲音裏滿是泣血的哀求。
    “您說得一點沒錯,那些大夫都說是熱症,可小女的身子確實越治越虛……是我無能,是我害了她啊!”
    陸宸連忙上前,雙手將他扶起。
    “薑師傅快快請起,醫者父母心,既然遇上了,在下斷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他將薑文山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自己則走到了那張擺放著製香工具的桌案前。
    他環視一圈,從一疊草紙中抽出一張,又尋來一支半禿的毛筆,就著石臼裏研磨花瓣剩下的些許汁液,開始書寫。
    “此方乃參苓白術散合苓甘五味薑辛湯化裁而成。”他一邊寫,一邊向薑文山解釋,“重在溫肺散寒,健脾益氣。”
    “令嬡病在根本,在於先天脾肺氣虛,需先固本培元,將內裏的寒氣驅散,再談止咳。”
    “你先按此方抓三劑藥,每日一劑,文火慢煎。”
    “若三日後,咳嗽減輕,夜裏畏寒之症有所好轉,我們便可隨時調整後續的方子。”
    寫完最後一筆,他輕輕吹幹紙上的墨跡,將方子折好,遞到薑文山麵前。
    薑文山顫抖著雙手,將那張薄薄的紙接了過去。
    陸宸隨即又從袖中取出一錠足有十兩的銀子,放在了桌上。
    “這些錢,你先拿去給孩子抓藥。”
    “剩下的,再給孩子添置些厚實的衣物,買些雞魚溫補身子,她太瘦了。”
    看到那錠晃眼的銀子,薑文山騰地站起身,連連擺手。
    “使不得!這如何使得!”
    “公子救小女性命,已是天大的恩情,小老兒怎敢再要您的錢財!”
    這錠銀子,足夠他帶著女兒安安穩穩地過上一年半載,除了抓藥買衣,還剩下許多。
    這份恩情太重,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收。
    陸宸卻拿起銀錠,直接塞進了他手裏,按住了他想要推拒的手。
    “救人如救火,耽擱不得。”
    他看著薑文山,話鋒陡然一轉。
    “實不相瞞,在下今日登門拜訪,其一,是為令嬡的病。”
    “其二,也確實是想請薑師傅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薑文山一愣,握著那錠尚有餘溫的銀子,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陸宸看著他,眼中帶著真誠的欣賞。
    “在下打算開一間胭脂水粉鋪子。”
    “隻是我想做的東西,與市麵上那些有些不同。”
    他頓了頓,將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
    “我欲摒棄傷人肌理的鉛粉與朱砂,改用更為溫和養膚的米粉、珍珠粉為基底,製作香粉。”
    “口脂,則棄用朱砂,改以胭脂蟲與花汁提純熬製。”
    他每多說一句,薑文山的眼睛便亮上一分。
    待陸宸說完,薑文山激動得渾身都在發抖,原本憔悴的臉上此刻竟泛起了一層異樣的紅光。
    鉛粉傷人,朱砂含毒。
    他做了一輩子的香工,又何嚐不知這些東西的害處。
    可這世道便是如此,婦人們追求極致的白,極致的紅,根本不在乎那美麗背後藏著的代價。
    他曾不止一次想過,能否用更溫和的草木花果,去替代那些傷人的金石之物。
    隻是,這個念頭剛一冒頭,便被他自己死死按了下去。
    無權無勢,人微言輕。
    他不過是個靠手藝吃飯的匠人,哪有本事去撼動整個行業的規矩,改變世人的觀念。
    那不過是癡人說夢。
    可現在,竟有人將他不敢宣之於口的妄想,清清楚楚地擺在了麵前。
    這位陸公子,不僅深知其害,更要大刀闊斧地做出一番事業來。
    他胸口一陣滾燙,積壓了半生的不甘與抱負,在這一刻,盡數翻湧了上來。
    “公子,您說的這些……”
    薑文山的聲音因過度激動而變得沙啞幹澀。
    “小老兒也曾想過,隻是……”
    “隻是無人支持,也無力改變,對嗎?”
    陸宸接過他的話,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他看見他眼中迸發出的光彩,心中越發篤定。
    此人,便是他要找的人。
    “我今日來,並非隻為請一位匠人。”
    “我是想尋一位誌同道合之人,一同開創一番新事業!”
    “你掌握的是核心技藝,是所有配方的靈魂。”
    “我需要你的經驗,你的巧手,更需要你對美的另一番理解,不是以損害為代價的虛假光鮮,而是以健康為基礎的真正容光。”
    這番話,徹底擊中了薑文山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人,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陸宸見他神色震動,知道時機已到。
    他不再兜圈子,直接拋出了自己的條件。
    “若薑師傅願意助我,工錢絕不會虧待了你。”
    “令嬡的病,我會請京中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直至痊愈。”
    “城南工坊旁有處清淨的獨院,你們父女可以即刻搬去,再不必受這流離之苦。”
    每一個字,都重重地砸在薑文山的心上。
    治好女兒的病,有一個安穩的家。
    這曾是他遙不可及的奢望,如今卻被這位公子輕描淡寫地許諾。
    陸宸稍稍停頓,讓他有時間消化這巨大的驚喜,隨即又拋出了一個更具誘惑的條件。
    “你,將是我工坊的首席香師。”
    “所有新產品的試製、改進,全由你一人主導。”
    “日後招募新匠人,采買何種花材香料,生產上的一應事務,也都交由你來掌管。”
    這已不是一份差事,而是托付了整個事業的根基。
    這份信任,重逾千斤。
    薑文山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他看著床上病弱的女兒,又看向眼前眼神真摯的陸宸。
    所有的猶豫與顧慮,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