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莉娜的迷霧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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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道主幹網的黑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活著的深淵。它不僅僅是光線的缺失,更是一種具有侵蝕性和壓迫感的實體,如同粘稠的黑色油脂,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吞噬著本就微弱的光源,扭曲著遠處傳來的任何細微聲響,更一點點蠶食著身陷其中之人心中那本就搖搖欲墜的希望火種。老約翰背著簡易擔架粗糙的前端繩索,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他因年老而略顯佝僂卻依舊堅韌的肩膀,莉娜則在後方,用她那更適合握持法杖而非承擔重物的、微微顫抖的雙手,奮力抬著擔架的另一端。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在及膝深的、粘稠冰冷且散發著令人作嘔惡臭的汙水中,如同逆水行舟般艱難跋涉。每邁出一步,都需要對抗水流的阻力、腳下淤泥的吸力以及那無孔不入的、仿佛能滲透進靈魂的絕望感。
雷恩躺在那個由木棍和布條勉強捆紮而成的、簡陋得可憐的擔架上,意識在傷口撕裂般的劇痛和強效止痛藥帶來的昏沉麻木之間反複搖擺、沉浮。每一次擔架的顛簸、每一次方向的轉換,都讓他那殘破的身體如同被再次撕裂,無法抑製地發出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痛苦呻吟。胸前的繃帶早已被不斷滲出的、暗紅發黑的血液浸透,粘膩地貼在皮膚上,散發出濃鬱的血腥氣,與下水道的腐臭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味道。
塔隆犧牲所帶來的巨大陰影,如同這管道中無處不在的、凝成實質的惡臭,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比冰冷的汙水更加刺骨,比黑暗本身更加沉重。沉默,是這段絕望旅程中唯一的基調,隻有嘩啦嘩啦的蹚水聲、老約翰粗重如同風箱的喘息、莉娜急促而疲憊的呼吸,以及雷恩那斷斷續續、仿佛來自幽冥的痛苦悶哼,在這空曠而詭異的無盡黑暗中空洞地回響、碰撞,非但不能帶來任何慰藉,反而更添了幾分深入骨髓的絕望和孤寂。
老約翰緊皺著眉頭,渾濁的眼睛努力在幾乎完全的黑暗中辨識著方向,憑借著他腦海中那份早已模糊不清、甚至可能因年代久遠而存在偏差的路線記憶,小心翼翼地引導著前進的方向。通道變得越來越寬闊,兩側是巨大、古老、布滿滑膩濕冷苔蘚和不明粘液的磚石拱壁,仿佛巨獸的肋骨,森然矗立。腳下的水流也逐漸變得湍急、洶湧,冰冷的汙水不時拍打著他們的腿部,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頭頂上方,古老的磚石結構並不嚴密,不時有冰冷的水滴從縫隙中滲出,帶著鏽蝕的氣息,精準地、單調地砸落在水麵上或他們的頭頂、肩頭,發出那種令人心煩意亂、仿佛在倒數著生命最後時光的“滴答”聲。這裏,顯然已是王都龐大而複雜的地下管網係統深處,遠離了安全屋附近那些相對“潔淨”和熟悉的區域,更像是某個被城市徹底遺忘的、隻屬於黑暗、汙穢與未知生物的、蠕動的腸道。
“順著這條主渠……再往前大概一裏格的距離,”老約翰喘息著,聲音在空曠巨大的管道中產生了微弱而扭曲的回音,顯得更加飄忽不定,“按照伯爵大人留下的草圖……應該會有一個向上的、供檢修人員使用的豎井,那個位置……非常靠近廣場東側的外圍區域。”他頓了頓,語氣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深重的不確定性,仿佛連他自己都無法完全相信這份陳舊的記憶,“但是……那個豎井是否還能使用,井蓋是否被鎖死或者被雜物堵塞,以及……最重要的是,出口外麵現在是什麽情況,是否安全,是否已經被對方控製……這一切……都無法預料。”他的話語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莉娜本就冰冷的心上。佛蘭德斯伯爵的情報網再如何靈通隱秘,也不可能事無巨細地掌握這種城市基礎設施數十年來的每一個細微變化,尤其是在他們的對手——那個隱藏在暗處、能量龐大的陰謀集團——極有可能已經察覺到他們的存在並加強了所有可能滲透路徑的戒備之後。
莉娜隻是艱難地點了點頭,她已經連發出一個完整音節的力氣都快要沒有了。不僅要分心維持著那個懸浮在頭頂、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的照明光球——這是他們在絕對黑暗中唯一的方向指引和精神寄托——同時還要分擔雷恩和擔架那沉甸甸的重量,她體內那本就所剩無幾的魔力,以及作為一個年輕女性本就有限的體力,都在如同開了閘的洪水般急劇消耗、流逝。然而,比身體的疲憊更讓她心神不寧、甚至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自從踏入這段古老而深邃的主幹網區域,她作為一名法師那遠超常人的、對能量波動的敏銳感知,就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種極其隱晦、如同背景噪音般彌漫在空氣中、但絕不屬於此地的異常能量殘留——那是一絲若有若無、斷斷續續的、帶著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和混亂本質的邪惡波動,與她之前在凱旋廣場遠處感知到的、以及在密室中那瓶黑色液體上感受到的“汙染力量”同根同源,但在此處顯得更加稀薄、分散,仿佛是被某種力量刻意稀釋後,如同播撒種子般散布開來,用於……警戒?或者更糟,是培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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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她幾乎是憑借著本能,用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低聲提醒,心髒在胸腔裏不安地悸動,“這裏的空氣……不對勁。有……有那種力量的痕跡……很淡,但……到處都是。”
老約翰本就凝重的神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就連躺在擔架上、大部分時間處於昏沉狀態的雷恩,似乎也捕捉到了這關鍵的信息,殘破的身體微微繃緊了一瞬,顯示他仍在頑強地與傷痛和昏迷抗爭,試圖保持一絲對外界的感知。
就在這高度緊張、如同繃緊的弓弦般的氛圍中,前方通道一個巨大的、黑黢黢的拐角後方,隱約傳來了一陣異樣的、絕非自然水流所能產生的水聲!那聲音粘滯而緩慢,帶著某種令人牙酸的拖遝感,仿佛有什麽沉重而濕滑的東西,正在汙水中一下下地、不情願地被拖行著前進。
三人瞬間如同被凍結般停下了腳步!老約翰和莉娜同時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連心跳聲都仿佛在耳邊放大。擔架上的雷恩也似乎感受到了這突如其來的危險氣息,強行凝聚起那渙散不堪的精神。
老約翰動作極其輕微地將擔架前端放下,示意莉娜立刻熄滅照明光球。莉娜毫不猶豫地照做了,法杖頂端那點微弱的光芒瞬間湮滅,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巨獸合攏嘴巴般,瞬間將他們徹底吞沒!隻有極遠處、可能是管道盡頭某個縫隙透進來的、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光,如同瀕死者的最後一線生機,勉強勾勒出周圍巨大拱壁和汙濁水麵的模糊、扭曲的輪廓,反而更添了幾分陰森和未知的恐怖。
那拖遝的、令人不安的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並且,開始夾雜著一種低沉的、仿佛是從某種非人生物的胸腔深處發出的、充滿了粘液和惡意的咕嚕聲,如同沼澤中冒出的腐敗氣泡。
黑暗中,幾點幽綠色的、如同墓地裏飄蕩的鬼火般的光點,在拐角後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深處浮現,緩緩地、帶著某種令人脊背發涼的節奏移動著。那光芒並不穩定,時而明亮,時而黯淡,仿佛與某種混亂的生命力相連。
不是人類!是魔物!而且極大概率是被那種詭異而危險的汙染力量侵蝕、從而產生不可預知變異的魔物!
莉娜的心徹底沉了下去,沉入了腳下冰冷汙穢的深淵。最壞的情況,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對方不僅在地麵之上布下了天羅地網般的人手防線,連這種陰暗潮濕、常人絕跡的地下通道,都喪心病狂地投放了被汙染的怪物,作為活動的、無差別的殺戮警戒線和死亡陷阱!這足以說明對手的謹慎、狠毒以及對這次刺殺行動的誌在必得!
“後退!慢慢向後退!保持安靜!”老約翰將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蚊蚋,他手中的兩把短刃已然出鞘,在幾乎完全的黑暗中反射不出任何光芒,但他擺出的防禦姿態卻充滿了決絕。然而,麵對未知的、數量不明、能力不明的變異生物,他一個年邁體衰、本身更擅長情報與後勤而非正麵搏殺的老管家,加上一個魔力體力雙雙瀕臨枯竭的年輕法師,還有一個完全失去戰鬥能力、命懸一線的重傷員……這場遭遇戰的勝算,幾乎無限趨近於零!
然而,後退?後退的路同樣充滿了未知的危險,他們之前走過的岔路口是否還安全?會不會有其他的怪物包抄?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的時間,如同掌中沙,正在飛速流逝!豐收節慶典的鍾聲,隨時可能敲響!
就在這進退維穀、生死立判的絕境之中,躺在擔架上、仿佛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的雷恩,用他那僅存的、微弱的意誌力,艱難地移動著手臂,摸索著,最終冰冷而顫抖的手指,猛地抓住了莉娜扶在擔架邊緣的手腕。他的手冰冷得如同剛從冰窟中撈出,並且因為劇痛和虛弱而無法控製地顫抖著,但那握力卻帶著一種異乎尋常的、仿佛凝聚了生命最後火焰的堅定。在絕對的黑暗中,莉娜根本無法看清他的臉龐,卻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他投注過來的目光中,那不容置疑的、燃燒到極致的決絕。
“莉娜……”雷恩的聲音微弱得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氣息奄奄,卻異常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傳入莉娜被恐懼和絕望充斥的耳中,“不能退……時間……不夠了……靠你了……像……像上次在安全屋被追擊時那樣……製造混亂……我們……衝過去……”
像上次那樣?莉娜的大腦因為疲憊和緊張而有些遲鈍,愣了一下,隨即,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那是在不久之前,同樣是在陰暗的下水道環境中,被“幽影”塞繆爾如同死神般追擊,她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倉促間釋放的那個並不成熟、甚至有些拙劣、卻意外有效地暫時阻隔了對方視線的範圍性冰霧法術!當時隻是為了爭取幾秒鍾的喘息之機,效果有限且極不穩定。但現在……現在他們麵對的,是感知方式可能更依賴於視覺、或者某種特殊能量感官的變異生物!如果……如果她能施展一個經過強化的、範圍更大、效果更持久、更能幹擾能量感知的迷霧術,或許……或許真的能在這些怪物形成的死亡之網中,撕開一道短暫的口子,創造出一線極其微弱的、通往生機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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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個“如果”的代價太大了!她的魔力儲備已經消耗了大半,精神海因為連番的驚嚇、戰友犧牲的悲痛以及極度的疲憊而瀕臨枯竭、布滿了裂痕。在這種狀態下,強行施展一個需要精細魔力操控和持續能量輸出的範圍性法術,無異於在走鋼絲,極其困難,成功率低得可憐!而且,一旦施法過程中出現任何差錯,或者魔力無以為繼導致法術失敗甚至反噬,那狂暴的魔法能量將會首先將她自己撕碎,而剩下的老約翰和雷恩,也將徹底失去任何反抗或逃跑的能力,隻能淪為這些怪物的盤中餐!
“我……我的魔力可能不夠……精神也……撐不住這樣規模的法術……”莉娜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絕望顫抖,她不是在推卸責任,而是在陳述一個殘酷的事實。
“相信……你自己……”雷恩的手用盡最後的氣力,再次緊了緊,仿佛要將自己殘存的信念傳遞過去,隨即那點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手指無力地鬆開,滑落下去。顯然,剛才那句斷斷續續的話,已經耗盡了他強行凝聚起來的最後一絲精神,他再次被無邊的黑暗和劇痛拖入了半昏迷的深淵之中,隻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證明著他頑強的生命力。
相信你自己……
這簡單的四個字,卻如同帶著萬鈞之力的重錘,狠狠地、反複地敲打在莉娜那幾乎要被恐懼和壓力壓垮的心上。她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塔隆那毫不猶豫、用自己山嶽般的身軀死死擋住塞繆爾致命刀光的、無比悲壯慘烈的背影;耳邊仿佛又回響起雷恩渾身浴血、意識模糊之際,卻依舊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出“不能停”時,那燃燒生命般的決絕眼神;腦海中更是清晰地映出莫甘娜大師那本調查日記最後,那未盡的、充滿了緊迫與警告的絕筆……同伴的犧牲、毫無保留的信任、以及那份沉甸甸的、關乎無數人生死的責任,像一股滾燙的、足以融化鋼鐵的洪流,瞬間衝垮了她心中最後的一絲猶豫、膽怯和自我懷疑!
不能退縮!必須前進!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萬丈深淵,也必須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踏過去!
此刻,拐角後那幽綠色的光點已經越來越近,幾乎能看清那光芒後麵隱約晃動的、扭曲的非人輪廓!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咕嚕聲和濕滑的拖遝聲,幾乎就在耳畔響起!生與死的界限,薄如蟬翼!沒有哪怕一秒鍾的時間可以再猶豫了!
莉娜猛地站直了身體,盡管雙腿依舊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但她的眼中,卻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摒棄了所有雜念的決然光芒!她將手中的法杖重重頓在身前渾濁不堪的汙水之中,激蕩起一圈漣漪,雙手如同焊接般緊緊握住冰涼的法杖杖身,閉上眼睛,開始不顧一切地、近乎粗暴地壓榨自己精神海中每一絲殘存的魔力,強行溝通、攫取著周圍環境中那些活躍而又暴躁的水元素!
“以流動之形,以遮蔽之意為引!匯聚吧,無處不在的水之精魄!編織吧,籠罩真實、隔絕窺探的永恒之紗——強化迷霧術!”
她吟唱的咒文不再像平時在法師塔中練習時那樣清晰、流暢而富有韻律,而是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嘶啞和急促,每一個音節都仿佛是從被擠壓的肺葉中強行擠出,帶著血沫的味道。隨著她那蘊含著最後意誌力的吟唱聲在黑暗的管道中回蕩,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溫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驟然急劇下降,空氣中彌漫的、原本就濃鬱的水汽,如同受到了無形巨手的瘋狂攪動和召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規模,瘋狂地向著莉娜法杖的頂端匯聚而來!這不再是精細入微的引導和控製,而是傾盡所有的、近乎掠奪式的粗暴攫取!
下水道本就潮濕無比的空氣仿佛在瞬間變得幹燥,所有的水分都被強行剝離,在莉娜法杖頂端凝聚成一團劇烈翻滾、壓縮的灰白色氣旋!然後,隨著她法杖向前猛地一指,這團被強行凝聚的能量,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火山終於找到了宣泄口,轟然爆發!不再是淡淡的、易於驅散的冰霧,而是濃稠得如同液態、灰白色中甚至隱隱透著一絲不祥的深藍、厚重得幾乎化不開的致命迷霧!這迷霧帶著刺骨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如同擁有生命的潮汐般,向著前方整個通道洶湧澎湃地席卷、擴散開去!它不僅完全、徹底地遮蔽了所有的視線,伸手不見五指,甚至連聲音在其中傳播都受到了極大的阻礙和扭曲,變得模糊、怪異,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走!快走!!”法術完成的瞬間,莉娜用盡最後的氣力,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嘶啞的、幾乎不似人聲的呐喊。她的臉色在迷霧升騰而起的瞬間,就變得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全靠手中的法杖支撐才沒有立刻癱倒,顯然這個嚴重超負荷的、超越了她目前能力極限的法術,對她的身體和精神造成了難以想象的巨大負擔和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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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約翰在那厚重迷霧湧來的瞬間,沒有絲毫的遲疑和猶豫,他立刻重新抬起擔架的前端,憑借著腦海中殘存的方向感和對腳下水流微弱的觸感,咬緊牙關,一頭紮進了那片能見度為零、冰冷刺骨的濃霧之中!莉娜強撐著最後一點即將渙散的意識,如同夢遊般,跌跌撞撞地緊隨在老約翰那模糊得幾乎看不見的背影之後,她不能倒下,至少……至少不能在到達相對安全的地方之前倒下!
厚重的迷霧如同巨大的棉花團,瞬間充滿了前方的通道。視線被徹底剝奪,隻能憑借腳下汙水的流動帶來的微弱阻力感,以及前方老約翰那幾乎被迷霧和扭曲聲波完全掩蓋的、沉重的腳步聲和喘息聲,來艱難地判斷方向和距離。身後,立刻傳來了那些變異生物被這突如其來的、幹擾了它們感知的濃霧所驚動後,發出的憤怒、困惑而又充滿暴戾氣息的尖銳嘶吼聲!以及它們在濃霧中如同無頭蒼蠅般盲目衝撞、瘋狂攪動汙濁水花所發出的、混亂而令人心悸的聲響!幸運的是,這強化版的迷霧術似乎效果顯著,它們顯然失去了明確的目標,隻能在原地打轉,或者向著錯誤的方向發起攻擊。
成功了!這拚盡一切的迷霧,暫時阻擋了這些死亡使者的腳步!
然而,莉娜自身的危機卻遠未解除,甚至才剛剛開始。超負荷、超越極限施展法術所帶來的凶猛反噬,如同積蓄已久的山洪,在她精神稍微鬆懈的瞬間,便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她襲來!她的腦袋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又像是被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從內部穿刺,傳來一陣陣幾乎要讓她瞬間崩潰的炸裂性劇痛!體內的魔力回路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索,傳來灼燒般的、撕裂般的刺痛,原本如同溪流般溫順的魔力此刻變得狂暴而混亂,在她體內橫衝直撞!眼前陣陣發黑,無數扭曲的金星亂舞,耳中充滿了高頻的嗡鳴,幾乎要剝奪她所有的感官。她死死地、用盡最後的本能咬著早已破損不堪的舌尖,依靠著那尖銳而持續的疼痛感,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拚命刺激著自己那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意識,強迫自己保持最後一絲清醒,跌跌撞撞、步履蹣跚地跟著前方那個模糊的影子向前衝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炭火上,又像是行走在萬丈深淵的邊緣。
這段在能見度為零的濃霧中的亡命奔逃,仿佛沒有盡頭,時間感和空間感都變得模糊而扭曲。每一秒都如同在鋒利無比的刀尖上瘋狂跳舞,既要全神貫注地感知腳下,擔心一不小心撞上冰冷堅硬的牆壁,或者失足陷入某個被汙水掩蓋的深坑,又要時刻警惕著濃霧之中,是否會有其他未被迷霧完全影響的、或者憑借其他感官追蹤而來的危險突然出現,同時,還要承受著身體瀕臨極限、精神幾近崩潰所帶來的、如同淩遲般的巨大痛苦。希望與絕望,在這片灰白色的混沌中反複交織、撕扯。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短短幾分鍾,但在莉娜的感覺中,卻漫長得如同度過了幾個世紀般煎熬,前方那無邊無際的、令人絕望的灰白色濃霧深處,終於……終於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真實的光亮!那光亮如同刺破厚重烏雲的陽光,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想要落淚的希望!是那個向上的維修井!他們真的找到了!
“到了!我們到了!”老約翰喘息著,聲音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難以自抑的慶幸和激動,甚至帶上了一絲哽咽。
兩人用盡這具殘破身軀裏最後殘存的一絲氣力,拖著那個承載著雷恩生命和所有人希望的沉重擔架,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到了井口的下方。井壁是冰冷的、布滿鏽蝕和濕滑苔蘚的磚石結構,一道同樣鏽跡斑斑、看起來並不十分牢固的鐵梯,蜿蜒向上,通往那個被井蓋遮蔽的、未知的外部世界。井蓋似乎並沒有被完全封死,幾道細微的、如同利劍般的天光,從縫隙中頑強地透射下來,在這片黑暗和迷霧中,顯得如此神聖而珍貴。
然而,就在他們心中剛剛升起一絲絕處逢生的喜悅,準備著手攀爬這最後的生路之時——
“嘶嘎——!!!”
一聲極其尖銳、充滿了暴怒和穿透力、仿佛能撕裂靈魂的怪異嘶鳴,猛地從他們身後那逐漸開始變淡的迷霧深處炸響!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帶著濃鬱腥臭和腐爛氣息的惡風,以遠超之前那些笨重怪物的速度,如同離弦之箭般,破開迷霧,急速逼近!
一隻體型相對較小、但動作極其迅捷靈活、似乎並未完全依賴視覺的變異生物,憑借著某種未知的、或許是熱感應或許是能量感知的特殊能力,竟然突破了強化迷霧術的阻礙,追了上來!它那對閃爍著幽綠凶光的、充滿了純粹惡意的眼睛,在逐漸變淡的霧靄中,如同索命的鬼火,死死鎖定在了落在最後方、因為施法反噬而幾乎完全失去行動能力、正扶著井壁劇烈喘息、搖搖欲墜的莉娜身上!它張開那布滿細密獠牙的、流淌著粘稠唾液的扭曲口器,帶著一股惡風,直撲向莉娜那纖細脆弱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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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背後!!”老約翰發出了驚恐的尖叫,但他正奮力試圖將擔架固定在鐵梯上,根本無法在電光火石之間抽身回援!
莉娜感受到了背後那如同冰錐刺骨般的死亡寒意,以及那令人作嘔的腥風,她想要閃避,想要舉起法杖格擋,但透支到了極限的身體如同被灌滿了鉛,根本不聽大腦的指揮,連動一根手指都變得無比艱難。她隻能絕望地、眼睜睜地回過頭,看著那張迅速在瞳孔中放大的、扭曲而恐怖的怪口,帶著死亡的陰影,向她噬咬而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就在這千鈞一發、連神明都似乎閉上了眼睛的刹那!
“嗤——!”
一道熾熱的、凝練得如同燒紅鋼絲般的、細長猩紅色射線,帶著一種仿佛能灼燒靈魂的高溫,如同天外襲來的審判之劍,從上方井蓋的縫隙之中,以不可思議的精準和速度,驟然射下!紅光一閃而逝,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瞬間便精準無比地洞穿了那隻飛撲而來的變異生物的頭部正中央!
那怪物前衝的勢頭猛地一僵,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到極點的哀嚎,幽綠的眼眸中光芒瞬間熄滅,那布滿獠牙的口器甚至還保持著張開撕咬的姿態,然後“噗通”一聲,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般,直挺挺地栽倒在莉娜腳邊渾濁的汙水中,濺起大片肮髒的水花,不再動彈。
這突如其來的、逆轉生死的一幕,讓劫後餘生的莉娜和正準備放手一搏的老約翰都驚呆了,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他們下意識地、艱難地抬起頭,望向那透下天光和致命紅線的井口。
隻見那沉重的、鏽蝕的井蓋被一隻帶著皮質手套的手,輕輕地、無聲地移開了一條更寬的縫隙。一張陌生的、飽經風霜的、帶著明顯警惕和審視神情的男性臉龐,出現在縫隙之後。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如同探照燈般,迅速而仔細地掃過下方狼狽不堪、如同從地獄爬出的三人,目光在昏迷不醒、渾身血跡的雷恩和虛弱得幾乎無法站立、臉色慘白的莉娜身上停留了片刻。
“是‘晨風之誓’的人?”一個低沉而略帶沙啞的男性聲音,從上方清晰地傳來,語氣中帶著一絲謹慎的確認,“‘炎刺’大人預感到你們可能會走這條路,讓我在此接應。別愣著了!快上來!下麵的迷霧支撐不了多久,後麵那些被驚動的大塊頭馬上要追上來了!”
“炎刺”!那個神秘莫測、實力強大、亦正亦邪的法師!他果然還在暗中關注著他們這支瀕臨覆滅的小隊!甚至在他們最危急、最絕望的時刻,再次如同幽靈般,伸出了那隻看不見的援手!
絕處逢生的巨大衝擊和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如同海嘯般瞬間衝垮了莉娜一直強撐著的、早已到達極限的意誌堤壩。一直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那支撐著她沒有倒下的最後一絲力氣也瞬間被抽空,眼前被無邊的黑暗徹底籠罩,她甚至連一聲驚呼都來不及發出,便軟軟地、無聲地向著冰冷汙濁的水麵倒了下去……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瞬,她模糊的視線中,隻來得及看到老約翰和井口那個陌生的接應者,正手忙腳亂地、急切地將她和擔架上的雷恩,奮力向上拉去……
莉娜拚盡一切、甚至賭上自身性命的迷霧術,終於在絕對的絕望之中,如同在銅牆鐵壁上,硬生生鑿開了一條狹窄而短暫的生路。但這生路的代價,是她自身的徹底崩潰。而“炎刺”的再次適時出現,則如同在這無盡黑暗的命運迷宮中,投下了一縷微弱卻至關重要的座標之光,將這支幾乎已經破碎、瀕臨徹底覆滅的小隊,再次從死亡的邊緣,強行拉回了那張布滿殺機與未知的、巨大的命運棋盤邊緣。然而,時間的沙漏,依舊在無情地流逝,距離那場決定無數人命運的慶典高潮,所剩的時間,已經可以用分鍾來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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