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海市蜃樓與綠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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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菲克那沙啞而沉重的忠告,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地烙印在每個人的心頭。它不僅描繪了流沙與蠍群的恐怖,更在精神層麵投下了一道長長的陰影,讓本就舉步維艱的沙漠跋涉,每向前一步都仿佛踏在未知的恐懼邊緣。隊伍沿著老向導指出的、那條相對“安全”的路線,繼續向著比讚大沙漠令人敬畏的腹地深入。然而,所謂的“安全”,僅僅是相對於即刻致命的流沙陷阱和規模駭人的巨型蠍巢而言。酷熱、缺水、體力的飛速流逝,這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們的魔鬼,並未因此而稍有仁慈。
白日的太陽,像是一位暴虐的君王,毫無憐憫地傾瀉著它的怒火。天空是一片無瑕的、殘酷的蔚藍,沒有一絲雲彩敢於遮擋它的威嚴。熾烈的光線下,沙海仿佛一片被熔化的黃金,翻滾著肉眼可見的熱浪,扭曲了遠處的景物,連吸入肺部的空氣都帶著灼熱的刺痛感。塔隆那身引以為傲的“熔岩核心”板甲,在白天成了名副其實的移動烤爐。金屬貪婪地吸收著熱量,燙得幾乎能煎熟雞蛋。他不得不每隔一小段時間,就費力地脫下上半身鎧甲,用浸濕的布巾每一次浸濕都意味著水囊的輕微傾斜,伴隨著索菲亞心疼的目光)擦拭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的身體,試圖降溫。即便如此,他的皮膚依舊被曬得通紅,繼而開始大片脫皮,每一次衣物摩擦都帶來一陣刺癢的疼痛。艾吉奧的白色亞麻罩袍提供了有限的物理防護,他必須像一隻真正的沙漠蜥蜴,利用沙丘投下的狹窄陰影和岩石裂隙提供的微小陰涼,以最節省體力的方式移動,最大限度地減少暴露在陽光直射下的時間。莉娜的清涼結界消耗越來越大,維持範圍和時間都在縮短,她的臉色日漸蒼白,嘴唇失去了血色,不得不更多地依賴索菲亞調配的、味道古怪但確實有效的耐暑藥劑和物理降溫手段。而索菲亞本人,則像一隻在熱鍋邊緣忙碌的工蟻,不斷計算著水囊的消耗速率,檢查著每個人的身體狀況,用她有限的草藥和煉金知識,調配著補充鹽分和能量的簡易藥劑,警惕著任何脫水和熱射病的細微征兆,她的眉頭總是緊鎖著,承載著整個隊伍生存的壓力。
雷恩作為隊長,承受著內外雙重的煎熬。他不僅要忍受與同伴們一樣的生理折磨,還要時刻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靜。他需要不斷校正手中粗糙地圖上的方向,觀察天際線、沙丘形狀和偶爾出現的星象,警惕著任何可能預示著危險的環境變化——沙紋的異常流動,空氣中一絲不尋常的氣味。同時,他還要用沙啞的聲音鼓舞著低落的士氣,盡管他自己的喉嚨也幹渴得如同著火。他胸前的“黑石盟友”徽章,在某個酷熱難當的午後,曾短暫地傳來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溫熱,仿佛遠在黑石堡壘的矮人朋友戈達正在某個角落牽掛著他的安危。這微不足道的聯係,成了他汲取力量的重要源泉,提醒他肩上的責任和遠方的承諾。
旅程進入第四天的下午,正是一天中最難熬的時刻。太陽西斜,卻依舊毒辣,積蓄了一天的熱量從沙地深處蒸騰而上,形成令人窒息的烘烤。眾人的體力和意誌都已被拉伸到了極限,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絮上,虛浮而沉重。就連那匹用部分非必要物資從紮菲克那裏換來的、負責馱運重物的老駱駝,也開始步履蹣跚,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疲憊與麻木,不時發出低沉而哀傷的嗚咽。
就在這絕望的氣息幾乎要將隊伍徹底吞噬時,走在最前方負責探路的艾吉奧,突然發出一聲沙啞得幾乎變調的驚呼,猛地停下了腳步,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水!綠洲!看那邊!”他指著右前方的地平線,聲音撕裂了沉悶的空氣。
眾人順著他顫抖的手指望去,心髒幾乎在那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在遙遠的天際,那片被熱浪扭曲得如同晃動水波般的空氣中,竟然真的出現了一片令人心醉神迷、恍若隔世的景象——一片鬱鬱蔥蔥、樹冠如雲的棕櫚樹林,優雅地環繞著一汪清澈如巨大藍寶石般的湖泊!湖麵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粼粼波光,甚至能隱約看到有水鳥優雅的剪影掠過水麵,激起圈圈漣漪!那抹生動而飽滿的綠色和藍色,在這片單調、絕望、吞噬一切生機的金黃世界裏,是如此的不真實,卻又如此地充滿致命的誘惑力!它像是一曲突然奏響在死寂之地的生命讚歌,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眼中瀕臨熄滅的火焰。
“是綠洲!真的有綠洲!紮菲克錯了,他一定錯了!”塔隆激動地大喊起來,幹裂的嘴唇因這突如其來的狂喜而崩裂,滲出的血珠帶著鹹腥味,他卻渾然不覺。他體內湧出一股蠻力,恨不得立刻扛起他那巨大的盾牌,像一頭衝鋒的犀牛般衝向那片希望的彼岸。
就連一向最為冷靜理智的莉娜和索菲亞,眼中也爆發出難以抑製的、強烈的渴望。水,生命的源泉,此刻比任何傳說中的寶藏、任何強大的魔法裝備都更具吸引力,那是維係他們能否看到明天太陽的最基本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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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雷恩卻在最初的狂喜衝擊後,猛地皺緊了眉頭。他強迫自己從那誘人的景象中掙脫出來,用殘存的理性仔細觀察。那片綠洲雖然逼真得令人窒息,但總感覺有些……飄忽不定。它的邊緣在熱浪中持續地、不自然地微微晃動,如同隔著一層流動的水幕觀看,那些棕櫚樹的細節、水波的紋理,都顯得有些過於完美而缺乏真實的質感。更重要的是,紮菲克那沙啞的警告如同警鍾在他腦海裏劇烈敲響——“要小心‘海市蜃樓’,它現在不僅僅是幻影……有時,它會把人引向真正的絕境。”
“等等!”雷恩猛地伸出手,如同鐵鉗般攔住了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邁步前進的塔隆,“不對勁!大家都冷靜點!這可能不是真的綠洲!”
“不是真的?”艾吉奧眯起被汗水刺痛的眼睛,盜賊與生俱來的敏銳感知和多年冒險養成的謹慎讓他也開始心生疑慮,“距離太遠了,細節確實看不太清……但是隊長,那種水的光澤,那種生機勃勃的感覺,不像是完全虛假的幻影啊!”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甘的掙紮。
莉娜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對水的渴望,凝聚起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嚐試延伸感知,探查遠處那片區域的能量波動。她閉上雙眼,眉宇間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幾分鍾後,她疲憊地搖了搖頭,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幾乎透明:“不行……感知被嚴重幹擾了。那裏的光線和熱量扭曲得非常厲害,形成了一種強大的能量場,我無法確定是真實的水元素聚集,還是……某種我從未接觸過的、強大的幻術或精神能量場在模擬這一切。”
真實與虛幻的界限,在這一刻變得模糊不清,如同沙漠本身的地平線。希望近在眼前,散發著甘霖的芬芳,卻可能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通往地獄的陷阱。這是一個無比殘酷的抉擇,考驗著智慧,更考驗著在絕望中的人性。
“我們的水,就算極度節省,也撐不過兩天了。”索菲亞用她特有的、近乎冷酷的平靜,陳述著最現實、也最致命的問題,“如果那是幻影,我們繞過去,可能會浪費寶貴的體力,並徹底錯過最後生存的機會。如果那是真的……我們別無選擇,必須靠近。”她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剖開了希望的糖衣,露出了裏麵嚴峻的內核。
雷恩沉默了片刻,目光沉重地掃過夥伴們憔悴不堪、卻又因這突如其來的希望而重新煥發出光彩的臉龐。他深知,在極度的絕望中給予希望,再親手將其判定為虛幻並奪走,對隊伍士氣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但作為領袖,他不能被情感左右,必須做出最理性、對團隊生存最有利的判斷。
“我們不能盲目衝過去。”他最終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艾吉奧,你和我,我們兩個先靠近偵查,但必須保持足夠的、可以隨時撤退的安全距離。塔隆,你的任務是保護莉娜和索菲亞,你們三人留在原地休息,但必須保持最高警戒!如果我們發出危險的信號彈,或者超過一個時辰沒有返回……”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塔隆焦急的臉,“你們必須立刻向相反方向撤離,不要猶豫,不要試圖救援!這是命令!”
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方案,但也意味著,雷恩和艾吉奧將主動踏入未知,承擔最大的風險。
兩人迅速卸下大部分負重,隻攜帶了貼身武器和少量飲水,如同兩隻警惕的沙狐,小心翼翼地朝著那片搖曳的“綠洲”方向前進。每靠近一步,那景象就越是真實動人,甚至開始欺騙他們的其他感官——空氣中似乎真的飄來了濕潤水汽特有的清新,夾雜著棕櫚樹和不知名花朵的淡淡“清香”!這種全方位的感官欺騙極其可怕,連意誌堅定如雷恩,都有一瞬間的恍惚,內心某個角落幾乎要放棄思考,相信那就是真實不虛的救贖。
艾吉奧的盜賊本能讓他對環境的細微變化更為敏感,他低聲道:“隊長,這‘香味’……太刻意了,像是有人把花園裏所有的花香濃縮在了一起,反而顯得不自然。”
雷恩點了點頭,更加握緊了腰間的劍柄。
然而,就在他們距離“綠洲”大約還有數裏之遙,已經能清晰地“看到”棕櫚樹葉在微風中搖曳的細節,甚至能“聽到”隱約的水波輕撫岸邊的聲音時,異變陡生!
眼前的景象,毫無征兆地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靜湖麵,開始劇烈地蕩漾、扭曲起來!那清澈如藍寶石的湖泊和蔥鬱欲滴的樹林,像是融化的蠟像般開始變形,顏色迅速變得詭異而濃豔,如同劣質畫師打翻了調色盤。那汪令人心馳神往的湖水,驟然間化作一片翻滾著、冒著粘稠氣泡的、散發著刺鼻硫磺惡臭的漆黑瀝青沼澤!而那些蔥鬱的棕櫚樹,則在一陣視覺的扭曲中,變成了幹枯、扭曲、枝椏如同絕望鬼爪般的怪樹,樹上懸掛著的不是飽滿的果實,而是一個個模糊不清的、正在無聲痛苦掙紮的人形陰影!空氣中彌漫的“清香”瞬間被一種腐敗、陳舊和深入骨髓的絕望氣息所取代,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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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再是誘人墮落的甜美幻影,而是赤裸裸的、充滿惡意與嘲弄的恐怖劇!更可怕的是,隨著幻象的劇變,一股強大、冰冷、粘稠的精神壓迫感,如同無形的潮水般洶湧襲來,並非直接攻擊,而是試圖滲透他們的心靈壁壘,勾起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悔恨和絕望的情緒!
“穩住心神!緊守意誌!”雷恩感到一陣眩暈,仿佛有無數根冰冷的針在刺探他的記憶,他猛地低喝一聲,體內堅韌的鬥氣本能地加速運轉,在精神世界形成一道屏障,抵抗著那股無孔不入的精神侵蝕。他胸前的“黑石盟友”徽章再次傳來一股溫熱的暖流,比之前更加清晰,如同一位老友堅定的手掌按在肩頭,幫助他瞬間穩定了動蕩的心神。艾吉奧也悶哼一聲,臉色煞白,盜賊常年遊走於危險邊緣所磨礪出的、如同鋼絲般堅韌的意誌力讓他勉強抵擋住了第一波精神衝擊,但他的額頭上已滲出冷汗。
“是陷阱!後退!快退!”雷恩當機立斷,聲音因精神對抗而顯得有些嘶啞。這絕對不是什麽自然現象,而是蘊含著惡意的、超自然的存在,絕非他們現在狀態能夠應對的!
然而,就在他們轉身欲退的瞬間,腳下的觸感發生了可怕的變化——原本堅實盡管柔軟)的沙地,突然變得鬆軟、粘稠,仿佛真的陷入了那片幻象中的、吞噬一切的瀝青沼澤!一股強大的吸力從下方傳來,試圖將他們拖入深淵。同時,從那些扭曲怪樹的搖曳陰影中,傳來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混雜著低語、哭泣和惡毒詛咒的噪音,直接鑽進腦海!更具體的是,無數雙由幹燥沙粒和濃鬱陰影構成的、枯瘦如同骷髏的手臂,如同雨後毒菇般從他們周圍的沙地中猛地伸出,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抓向他們的腳踝、小腿!
物理與精神的雙重攻擊!這詭異的海市蜃樓,果然變成了能夠幹涉現實的、真實的死亡陷阱!
“滾開!”雷恩怒吼,如同雄獅咆哮,“破曉”長劍應聲出鞘,雪亮的劍光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精準地將抓向自己的幾隻沙影手臂齊腕斬斷。手臂斷裂處並未流出任何液體,而是發出“嗤嗤”的聲響,如同燒紅的鐵塊落入水中,迅速化作幾縷帶著焦臭的黑煙消散。但更多的、密密麻麻的手臂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斷地從粘稠的“沙沼”中湧出,前赴後繼。艾吉奧也揮舞著他那對淬毒匕首,身形靈活地在有限的空間內閃轉騰挪,匕首劃過一道道寒光,切割著那些陰影手臂,但他的速度明顯受到了腳下強大吸力和手臂糾纏的嚴重影響,動作變得遲滯而危險。
“雷恩!艾吉奧!”遠處,一直緊張注視著他們的塔隆等人,看到了景象的恐怖劇變和兩人驟然陷入困境,頓時焦急萬分。塔隆怒吼一聲,幾乎要不顧一切地扛起盾牌衝過來救援,但莉娜死死拉住了他的臂甲。
“別過去!塔隆!冷靜點!”莉娜急聲喊道,她的聲音因恐懼和用力而尖利,“那幻象的範圍好像在擴大!你衝進去也隻是多一個被困住的!”她強忍著那恐怖景象帶來的精神不適和惡心感,雙手緊握法杖,重重頓地,嚐試施展一個驅散負麵能量、安撫心靈的光環法術。柔和的白色微光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但剛一接觸到幻象的邊緣,就如同水滴落入滾油,發出“滋滋”的聲響,迅速被那濃鬱的黑暗與扭曲力量抵消、吞噬,效果微乎其微。這幻象中蘊含的力量層級,遠超她目前的能力範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緊盯著戰場、大腦飛速分析的索菲亞,突然想起了某本古籍上的記載,她大聲喊道:“用火!或者強烈的閃光!大部分的幻象和負能量造物,都畏懼純粹、熾烈的光與熱!試試看!”
她的聲音如同一道閃電劃破了混亂的戰場。雷恩聞言,毫不猶豫地將體內澎湃的鬥氣瘋狂灌注到“破曉”長劍之中!劍身上那些原本略顯暗淡的火焰符文,如同被投入了助燃劑,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下一刻,“轟”的一聲,赤紅灼熱的烈焰憑空而生,如同忠誠的夥伴,緊緊包裹住了明亮的劍身!他揮劍橫掃,灼熱的烈焰劍氣呈扇形向前噴薄而出,所過之處,那些沙影手臂如同遇到克星,發出淒厲的尖嘯,瞬間被灼燒成縷縷青煙,暫時清出了一小片安全區域!
同時,他空著的左手迅速探入腰間的行囊,摸出一枚戈達臨別時贈送的、用於在黑暗礦洞中照明的矮人造物——閃光石,用盡力氣朝著前方幻象最濃鬱的區域猛砸過去!
“嘭!”
閃光石在接觸地麵的瞬間,猛地爆發出如同小太陽般刺目欲盲的熾烈白光!這光芒純粹而強烈,仿佛帶著淨化一切汙穢的神聖力量。白光所及之處,那扭曲蠕動的恐怖幻象如同被投入滾燙石子的冰麵,劇烈地波動、扭曲起來!那些鬼爪般的怪樹和痛苦的人形陰影發出更加尖銳、充滿痛苦的嘶鳴,它們的形態變得淡薄、透明,仿佛隨時會潰散!腳下那粘稠可怕的吸力,也隨著幻象的波動而明顯減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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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效果!”艾吉奧精神大振,蒼白的臉上恢複了一絲血色。他立刻如法炮製,從自己的工具袋裏掏出特製的閃光粉和煙霧彈,看也不看地向前方撒去、投出。刺目的白光和彌漫的濃煙進一步幹擾了幻象的穩定,為他們的撤退創造了寶貴的契機。
“就是現在!撤!”雷恩大吼一聲,與艾吉奧背靠著背,一邊繼續揮舞著烈焰長劍驅散不斷重生的手臂,一邊奮力地、一步一步地向後挪動,脫離幻象的核心影響範圍。那恐怖的幻象似乎不甘心到手的獵物就此逃脫,集中起最後的力量,發出一波更加尖銳、直刺靈魂深處的精神衝擊,試圖瓦解他們的意誌。但雷恩和艾吉奧緊守心神,互相支撐著,憑借著求生的本能和夥伴的呼應,且戰且退,終於無比艱難地、踉蹌著衝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精神和物理泥沼。
當兩人渾身沾滿黑灰、汗水濕透衣背、幾乎虛脫地回到塔隆他們身邊時,塔隆立刻上前用他龐大的身軀作為支撐,莉娜和索菲亞也趕忙遞上水囊隻是濕潤一下嘴唇)。回頭望去,那片恐怖的景象依舊在遠處搖曳閃爍,但似乎不再主動向外擴張,隻是如同一個惡毒的警告牌,或者一個擁有意識的監視者,冷冷地矗立在金色的沙海之中,嘲笑著所有敢於靠近的生靈。
“太……太可怕了……”艾吉奧接過水囊的手還在微微顫抖,他心有餘悸地喘息著,望向那片逐漸縮小的扭曲光斑,“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幻象,那是……活著的、以希望為餌食的噩夢!”
雷恩拄著長劍,胸膛劇烈起伏,臉色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鉛雲。紮菲克的警告一字不差地應驗了。這片沙漠的異常,已經遠遠超出了自然現象的範疇,其深處蘊含著強大、古老而邪惡的超自然力量。這海市蜃樓,更像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守護者,或者一個殘酷的篩選機製,目的就是阻止乃至消滅像他們這樣試圖探尋沙漠核心秘密的“不速之客”。
剛剛燃起的希望徹底破滅,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危機感、對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對水資源即將耗盡的現實恐懼。他們的水,真的不多了。
然而,就在絕望的陰霾再次籠罩下來,隊伍氣氛陷入冰點之時,一直默默照顧著那匹受驚老駱駝的索菲亞,卻突然發出了一聲帶著疑惑的輕咦。她蹲在地上,仔細查看著駱駝正在用舌頭卷食的一叢極其耐旱、顏色幾乎與周圍沙石融為一體、毫不起眼的低矮灌木。
“你們來看……”索菲亞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撥開灌木堅韌的根部,撚起一點附著在根須上的、極其少量卻確實存在的泥土,雖然微乎其微,但那泥土確實帶著一絲不同於周圍沙子的、珍貴的潮氣!“這下麵……可能有一條非常淺的、接近地表的地下水脈!或者是某種蓄水層!”
絕境之中,往往隱藏著意想不到的、真正的生機。這片恐怖海市蜃樓的邊緣,或許正是因為靠近某種地下水源,才得以滋生出這些頑強的耐旱植物。也或許,正是這潛藏水源的存在,其本身蘊含的、與扭曲幻象截然不同的生命能量,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幻象力量的穩定性,為他們之前的逃脫創造了一絲微小的可能?
沒有時間深入探究這其中的關聯。生存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思考。雷恩和恢複了些許力氣的塔隆立刻用長劍和盾牌邊緣作為工具,開始在索菲亞指示的地點奮力挖掘。艾吉奧則強忍著疲憊,再次擔負起警戒的任務,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四周,提防著可能被他們挖掘動靜吸引來的沙地生物,或是那幻象的再次異動。莉娜和索菲亞則迅速準備好所有可用於過濾和淨化水的工具——致密的濾布、索菲亞精心調配的、能沉澱雜質和殺死微生物的簡易淨化藥劑,以及所有空置的水囊。
向下挖掘了大約一人多深後,指尖終於觸碰到了與上方幹燥灼熱完全不同的、冰涼而濕潤的沙層!再往下小心翼翼地挖掘,渾濁但帶著生命氣息的地下水,開始緩慢地、卻源源不斷地從四周滲入這個小小的坑洞!
雖然不是想象中清澈見底的湖泊,但這無疑是救命的甘泉!他們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用濾布初步過濾掉沙粒和較大雜質,再滴入索菲亞的淨化藥劑,等待沉澱。整個過程緩慢而費力,需要極大的耐心,但看著水囊再次一點點地鼓脹起來,希望也重新在每個人心中生根發芽。他們不敢在此久留,在那恐怖幻象的默默“注視”下,以最快的速度收集了盡可能多的、經過初步處理的救命水,然後迅速離開了那片是非之地,直到在數裏外找到一個相對背風、隱蔽的岩石斷崖下方,才敢停下來紮營休息。
當篝火再次燃起,跳動的火焰驅散著沙漠夜晚驟降的寒意和心中的餘悸,眾人小口小口地啜飲著略帶土腥味、卻無比珍貴甘甜的過濾水時,都有一種恍如隔世、劫後餘生的恍惚感。海市蜃樓的恐怖經曆,像一堂鮮血淋漓的課程,讓他們深刻認識到這片古老沙漠所隱藏的危險,遠超他們最壞的想象,那不僅是環境的險惡,更是超自然力量的詭異與惡毒。而偶然發現的地下水源,又如同命運給予的一絲憐憫,讓他們體會到在絕境中保持冷靜、堅持探索、永不放棄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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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紮菲克說的‘引向絕境’,不僅僅是指幻象本身會吞噬生命,”雷恩望著遠處那已經縮小成一個微弱光點、卻依舊在夜色中隱隱扭曲的天際線,沉聲總結道,“更是指它會暴露旅人的行蹤,消耗他們的體力和意誌,或者……將其誘導向其他我們尚未察覺的、潛伏在沙海之下的危險。”
艾吉奧往火堆裏添了一根枯枝,點了點頭,他的側臉在火光中顯得格外輪廓分明:“我同意。而且,我總覺得,那幻象背後……或者說,支撐那幻象的,有一個冰冷的、充滿惡意的意誌在看著我們,審視著我們,就像貓在玩弄爪子下的老鼠。”
莉娜用一塊軟布仔細地擦拭著她的法杖,仿佛這樣才能帶來一絲心安,她低聲道:“那種精神力量……充滿了古老、滄桑,卻又扭曲邪惡的意誌。它不屬於任何已知的魔法體係。失落之城提拉克斯,如果它的守護者或者遺留物是如此可怕,那麽那座城市本身,恐怕比我們所有傳說和記載中想象的,還要危險千百倍。”
新的情報,新的危機認識,以及一次來之不易的、短暫的喘息之機。比讚大沙漠的真相,正隨著他們的深入,一點點地、卻又無比沉重地揭開它神秘而危險的麵紗。而“晨風之誓”小隊的旅程,在經曆了海市蜃樓這生死一線的殘酷考驗後,腳步將更加沉重,目光將更加警惕,但邁向那片吞噬了無數生命與文明的未知之地的決心,卻也在這場試煉中被打磨得更加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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