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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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的一個周三午後,農業部農業產業司綜合處的辦公室裏,鍵盤敲擊聲與打印機的嗡鳴交織。李澤嵐正對著電腦修改《糧食主產區農業補貼政策優化方案》,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數據,是他近半個月熬夜加班的成果。突然,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屏幕上“小馬”兩個字跳動著,讓他心裏猛地一緊——這個時間點,馬曉陽極少來電,大概率是青石鄉薯條合作社出了急事。
“澤嵐哥!你可得給拿個主意!美國辛普勞公司的人昨天到青石鄉了,說要跟咱們合作社合資建大薯條廠,投資規模上千萬!”電話那頭,馬曉陽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又夾雜著幾分慌亂,“他們說能把薯條賣到歐美市場,還承諾引進最先進的生產線,一年能讓咱們的產量翻三倍!但他們提的條件太苛刻了,要控股60,原料采購也得由他們說了算,鄉領導都被說動了,讓我趕緊問你咋整!”
“辛普勞?”李澤嵐停下手裏的工作,眉頭瞬間擰緊。他在青石鄉時就研究過這家全球最大的薯製品企業,對方的優勢在於遍布全球的銷售網絡和成熟的加工技術,但外企合作向來以利益為核心,稍有不慎就會讓合作社失去主動權。他起身走到辦公室外的走廊,壓低聲音說:“小馬,你先別慌,把他們的具體條件一條一條說清楚,有沒有書麵協議?”
“有!我剛從鄉辦公室拿回來,大概掃了一眼。”馬曉陽的聲音穩了些,“他們計劃投資1200萬,占股60,咱們合作社以現有廠房、設備和土地入股,占股40;生產線由他們派團隊管理,原料要從他們指定的供應商手裏買,說是能保證薯條品質統一;國內外的銷售渠道也全歸他們,咱們隻負責生產,按產量拿加工費,年底再按股份分紅。”
李澤嵐聽得心裏一沉——辛普勞的條件看似誘人,實則藏著“陷阱”:控股60意味著合作社失去決策權,未來無論是利潤分配還是生產調整,都得看對方臉色;原料采購由對方把控,等於把青石鄉種薯農戶的“飯碗”交到外人手裏,一旦對方壓低收購價,或者停止采購,老鄉們辛苦種出的土豆就會爛在地裏;至於“按產量拿加工費”,更是把合作社變成了單純的“代工廠”,大頭利潤被辛普勞拿走,老鄉們隻能賺點辛苦錢。
“小馬,你聽著,合作可以談,但有三個核心底線必須守住,少一條都不能簽合同,這是咱們合作社的根基,絕不能丟!”李澤嵐的語氣堅定,每個字都擲地有聲,“第一,原料采購必須由咱們合作社全權把控。辛普勞可以提品質標準,比如土豆的澱粉含量、大小規格,但貨源必須是青石鄉的農戶,收購價要按‘成本+15合理利潤’定,每年根據農資價格波動調整,還要簽保底收購協議,保證老鄉們種多少收多少,絕不允許他們從外地調運原料,砸了咱們青石鄉‘優質種薯’的招牌。”
他想起在青石鄉時,老周叔等種薯戶最擔心的就是“市場變臉”。當年為了讓老鄉們放心入社,他帶著黨員挨家挨戶承諾“保底價收購”,才把大家擰成一股繩。要是現在把原料采購權交出去,不僅會寒了老鄉們的心,合作社也會失去存在的意義。
“第二,銷售渠道可以讓辛普勞主導,但咱們必須參與定價和客戶管理。”李澤嵐繼續說,“他們有全球銷售網絡,這是優勢,咱們可以利用,但每一筆訂單的定價,必須由雙方共同協商,要保證合作社有不低於30的利潤空間;國內市場的客戶資源,比如超市、電商平台,必須由咱們單獨對接,以後咱們要打造‘青石鄉薯條’自有品牌,不能把所有雞蛋都放在辛普勞的籃子裏。”
他太清楚外企的“套路”——先以“包銷”為誘餌,讓合作方放棄自主銷售,等對方完全依賴自己後,再通過壓價、減量等方式擠壓利潤。保留國內客戶管理權,既是為了給合作社留條後路,也是為了讓“青石鄉薯條”這個品牌能長久活下去。
“第三,股權占比必須重新談,咱們合作社要絕對控股。”李澤嵐的聲音加重了幾分,“辛普勞投資可以,但占股不能超過49,合作社必須占股51以上,重大決策比如生產線改造、利潤分配、原料標準調整,都得經過合作社股東大會同意,他們隻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
股權是控製權的核心,李澤嵐在青石鄉時就吃過“小股東說了不算”的虧。當年合作社剛成立,曾引進過一個本地商人投資,對方占股40卻想掌控決策權,差點把合作社引到歪路上。這次麵對實力更強的辛普勞,必須把控製權牢牢抓在手裏,才能保證合作社始終為老鄉們謀利。
電話那頭,馬曉陽拿著筆飛快記錄,時不時插話確認:“澤嵐哥,我記清楚了!原料自己把控、參與定價和國內銷售、合作社絕對控股,這三條我一定跟鄉領導和老鄉們說清楚!要是辛普勞不同意咋辦?他們說要是不按他們的條件來,就換別的地方投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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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意就繼續談,別急著簽合同。”李澤嵐放緩語氣,給馬曉陽打氣,“辛普勞來找咱們,不是慈善,是看中了青石鄉的種薯品質和咱們合作社的農戶基礎,這是咱們的籌碼,不用怕他們走。你跟鄉領導說,合作的目的是讓老鄉們增收,不是給外企當‘代工廠’,要是犧牲了老鄉們的長遠利益,再好的項目也不能幹。”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你把辛普勞的書麵協議整理一下,掃描發我郵箱,我晚上下班幫你看看,把裏麵的‘坑’標出來。另外,明天開個合作社股東大會,把老鄉們召集起來,把這三條底線講清楚,讓大家投票決定,咱們是為老鄉們辦事,得聽大家的意見。”
“好嘞!澤嵐哥,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馬曉陽的聲音裏充滿了底氣,“我現在就去整理協議,晚上發給你!”
掛了電話,李澤嵐站在走廊裏,望著遠處的辦公樓,心裏稍稍踏實了些。他知道,馬曉陽年輕有幹勁,但缺乏與大企業談判的經驗,自己雖然遠在北京,卻必須幫著把好關——青石鄉薯條合作社不僅是一個企業,更是幾十戶老鄉的生計,是他在基層三年的心血,絕不能因為一次合作,丟了“為老鄉謀利”的初心。
回到辦公室,張紅梅看到他神色嚴肅,笑著問:“澤嵐,家裏有事?”
“不是家裏事,是之前工作的青石鄉,有外企想合作建薯條廠,打電話來問我的意見。”李澤嵐如實回答,“對方想控股、把控原料和銷售,我讓他們守住三條底線,不能讓老鄉們吃虧。”
張紅梅點點頭,眼裏露出讚許:“你做得對,基層合作社跟大企業合作,最容易犯‘貪大求洋’的錯,丟了自己的根。原料和控製權是合作社的‘命根子’,丟了這兩樣,就成了別人的‘工具’,老鄉們根本得不到實惠。”她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李澤嵐,“這是部裏剛下發的《農民專業合作社對外合作指導意見》,裏麵提到‘合作必須堅持農戶主體地位,保障農戶決策權和收益權’,你可以發給小馬,讓他拿著這個跟鄉領導和辛普勞談,有政策支撐,腰杆能更硬些。”
“謝謝張處!”李澤嵐心裏一暖,接過文件認真翻看。有了這份政策文件,不僅能幫馬曉陽爭取更多話語權,也能讓鄉領導明白,合作不能隻看眼前利益,更要守住“農戶受益”的底線。
晚上下班,李澤嵐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回家,而是留在辦公室,打開郵箱裏馬曉陽發來的協議掃描件。他逐字逐句地翻看,把裏麵“原料采購由甲方辛普勞)全權負責”“乙方合作社)不參與銷售定價”“甲方擁有重大事項決策權”等不公平條款一一標紅,在旁邊寫下修改建議,比如將“原料采購全權負責”改為“甲方提供品質標準,乙方負責采購,雙方共同監督”,將“不參與定價”改為“雙方成立定價委員會,按市場行情共同確定價格”。
改完協議,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李澤嵐收拾好東西,走出辦公樓,夜色中的北京燈火璀璨,卻讓他想起青石鄉的夜晚——老鄉們坐在薯條廠的院子裏,聊著今年的收成和明年的打算,臉上滿是對未來的期待。他知道,自己在北京的每一份努力,都是為了讓那些笑容能一直延續下去。
第二天早上,李澤嵐剛到辦公室,就收到了馬曉陽的短信:“澤嵐哥,昨晚我把你的意見跟鄉領導和老鄉們說了,大家都很支持!今天上午就按你說的三條底線跟辛普勞談,我把你標紅的協議和部裏的文件都帶上了,一定爭取最好的結果!”
李澤嵐笑著回複:“好,別著急,慢慢談,守住底線最重要。有啥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
放下手機,他拿起桌上的《糧食主產區農業補貼政策優化方案》,繼續修改。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文件上,溫暖而明亮,就像青石鄉的陽光,照在種薯地裏,也照在老鄉們的心上。他知道,不管身在何方,隻要守住“為老鄉謀利”的初心,就一定能把事做好,不辜負那些信任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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