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夜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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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卷著雪粒子,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郭春海眯起眼睛,透過越來越密的雪幕望向遠處——老金溝的輪廓已經模糊不清,而風雪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
    海哥!俺走不動了!二愣子在身後喊道,聲音幾乎被風聲吞沒。
    他的棉帽和眉毛上結滿了冰霜,活像個白胡子老頭。
    郭春海抹了把臉上的雪碴子,回頭看了看二愣子。
    傻大個兒的傷腿顯然又開始疼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他們已經在風雪中跋涉了大半天,再這樣下去非凍僵不可。
    再堅持會兒!郭春海扯著嗓子喊,前麵應該有間木屋!
    他記得上輩子跟鄂倫春獵人打圍子時,曾路過一個廢棄的獵人木屋,就在老金溝北側的山坳裏。
    如果記憶沒錯,再走半小時就能到。
    二愣子沒再抱怨,咬著牙繼續跟上。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及膝的積雪中前進,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痕跡,很快又被新雪覆蓋。
    天色越來越暗,風雪卻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郭春海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方向——按理說早該看到木屋了。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二愣子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海哥!那兒!
    順著二愣子指的方向,郭春海隱約看見一個被積雪半掩的三角形輪廓——是木屋的屋頂!
    兩人頓時來了精神,連滾帶爬地向那個方向衝去。
    木屋比記憶中還要破舊。
    門框歪斜著,窗戶隻剩下幾個黑洞,屋頂的茅草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但此時此刻,在暴風雪中跋涉了一整天的兩人眼裏,這簡直就是宮殿。
    有人嗎?郭春海謹慎地敲了敲搖搖欲墜的木門,沒有回應。
    他輕輕推開門,一股黴味混合著動物糞便的氣味撲麵而來。
    屋裏黑漆漆的,借著雪地反射的微光,能看出大概輪廓:一張缺腿的木板床,一個石頭壘的簡易灶台,角落裏堆著些發黴的幹草。最讓人驚喜的是,牆角竟然堆著不少幹柴!
    咱運氣不錯!二愣子歡呼著衝進去,立刻被灰塵嗆得直咳嗽。
    郭春海仔細檢查了木屋的每個角落,確認沒有野獸棲息的痕跡後,才放心地卸下肩上的包袱。
    兩人合力把歪斜的門勉強固定好,又用幹草堵住窗戶的破洞。
    雖然寒風還是會從縫隙鑽進來,但比外麵強多了。
    火堆很快生了起來,橘紅色的火光驅散了黑暗,也帶來了一絲久違的溫暖。
    郭春海從包袱裏掏出鋼精鍋,裝了一鍋雪架在火上。
    二愣子則忙著把幹草鋪在木板床上,弄成個簡易的鋪位。
    海哥,咱要在這兒住多久?二愣子一邊鋪床一邊問。
    看天氣。郭春海往鍋裏掰了幾塊幹肉,等雪停了再去找阿坦布。
    其實他心裏也沒底。
    老金溝的鄂倫春聚居地到底還有沒有叫阿坦布的人?
    就算有,人家會收留兩個來曆不明的漢人嗎?
    但這些現在想也沒用,當務之急是先熬過這場暴風雪。
    肉湯的香氣漸漸充滿了小屋。
    二愣子從包袱裏掏出兩個搪瓷缸,眼巴巴地等著開飯。郭春海看著他那副饞樣,忍不住笑了:急啥,還沒好呢。
    俺餓嘛...二愣子委屈地摸摸肚子,走了一天,腸子都打結了。
    湯好了,兩人捧著熱乎乎的搪瓷缸,小口啜飲著。
    外麵的風雪聲越來越大,木屋的椽子發出不堪重負的聲,仿佛隨時會塌下來。
    海哥,這屋子不會塌吧?二愣子擔憂地抬頭看了看。
    郭春海也拿不準,但為了安撫二愣子,他故作輕鬆地說:塌不了,老獵人的屋子都結實著呢。
    正說著,一陣特別猛烈的風吹過,整個木屋都跟著晃了晃,屋頂的茅草被掀走了一片,雪花立刻從缺口灌了進來。
    郭春海跳起來,四下張望想找東西堵缺口。
    二愣子靈機一動,把他們的油布包袱皮展開,用木棍頂上去暫時擋住風雪。
    忙活完,兩人已經滿頭滿臉都是雪。二愣子突然笑了:海哥,你像個白毛仙兒!
    郭春海看看二愣子那副尊容,也忍不住笑了:你更像!
    小小的木屋裏回蕩著兩人的笑聲,暫時驅散了寒冷和恐懼。
    笑夠了,郭春海從包袱裏掏出王炮手給的玉米麵貼餅子,一人分了兩個。
    省著點吃,不知道雪要下多久。他叮囑道。
    二愣子點點頭,卻還是三兩口就把餅子吞下了肚。
    郭春海無奈,又把自己的餅子掰了一半給他。
    夜深了,風雪依然肆虐。
    兩人擠在木板床上,合蓋一條棉被。
    二愣子很快打起了呼嚕,郭春海卻睡不著,睜眼聽著外麵的風聲。
    木屋每晃動一下,他的心就跟著揪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風似乎小了些。
    郭春海剛有點睡意,突然聽見一陣奇怪的聲響——不是風聲,而是某種動物在雪地上行走的聲!
    他立刻清醒過來,輕輕推醒二愣子:噓...外麵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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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愣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聽到郭春海的話後瞬間清醒,手已經摸上了枕邊的手槍。
    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木屋門口。
    郭春海屏住呼吸,獵槍對準了搖搖欲墜的木門。
    會是狼嗎?
    還是熊?
    這種天氣野獸應該也躲起來了才對...
    砰!砰!砰!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得兩人一激靈。
    是人!
    郭春海和二愣子對視一眼,誰會在這種天氣深夜敲門?
    郭春海大聲問道,手指扣在扳機上。
    門外沉默了片刻,一個沙啞的聲音回答道:過路的。風雪太大,求個落腳地。
    郭春海沒立即開門,而是湊到門縫處往外看。
    月光下,一個裹著獸皮的高大身影站在雪地裏,身後似乎還拖著什麽東西。
    就你一個人?
    就我一個。那人回答,聲音裏帶著疲憊,有老有小,不會害人。
    郭春海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拉開了門。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站在門口,身上裹著張熊皮,身後拖著個簡易雪橇,上麵捆著幾隻野兔和一隻麅子。
    老人看見郭春海手裏的槍,微微皺了皺眉,但沒多說什麽,隻是指了指自己的雪橇:分你們一半肉,換一夜暖和。
    郭春海側身讓老人進屋。
    借著火光,他這才看清老人的模樣——典型的鄂倫春人長相,高顴骨,細眼睛,花白的頭發紮成一條短辮。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間別著的那把造型奇特的獵刀,刀柄上纏著紅繩。
    我叫郭春海,這是我兄弟二愣子。郭春海接過老人遞來的麅子肉,您怎麽稱呼?
    老人蹲在火堆旁烤著手,頭也不抬地說:山裏人,名字不重要。他抬頭看了眼郭春海,你們不是老金溝的。
    不是,來找人的。郭春海順著話頭說,找個叫阿坦布的。
    老人的手突然頓了一下,細長的眼睛眯得更緊了:找他幹啥?
    林場三家屯那邊的王炮手讓我們來的。郭春海掏出王炮手給的那幾顆骨雕紐扣,說阿坦布欠他一張貂皮。
    老人接過紐扣,在火光下仔細看了看,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幾顆黃牙:老王頭還活著呢?他把紐扣扔回給郭春海,我就是阿坦布。
    二愣子驚喜地叫出聲:這麽巧?!
    郭春海卻覺得有些蹊蹺——這也太巧了。
    但他沒多說什麽,隻是把肉湯熱了熱,給老人盛了一碗。
    阿坦布接過碗,從懷裏掏出個小皮袋,往湯裏撒了些粉末:嚐嚐,山花椒,驅寒。
    三人圍著火堆默默喝湯。
    阿坦布時不時抬頭打量郭春海和二愣子,目光銳利得像刀子。
    為什麽找阿坦布?老人突然問。
    郭春海斟酌著詞句:我們在三家屯惹了麻煩,王炮手說您這兒可能需要會打獵的幫手。
    什麽麻煩?
    打了張會計家的狗腿子。二愣子嘴快,說完才意識到說漏了,趕緊捂住嘴。
    阿坦布眉毛一挑:就這?他冷笑一聲,張有德那狗東西還沒死呢?
    聽這口氣,似乎跟張有德也有過節。
    郭春海稍微放鬆了些,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說,當然隱去了他們獵熊的部分。
    阿坦布聽完,盯著火堆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問:會下套子不?
    二愣子搶著回答,海哥下的套子可厲害了,連兔子都知道往哪兒鑽!
    老人被逗笑了:明天跟我去打一個小圍子。合格了,就留下。不合格...他指了指門,哪兒來回哪兒去。
    郭春海點點頭:公平。
    夜深了,阿坦布在火堆旁和衣而臥,很快就響起了鼾聲。
    二愣子湊到郭春海耳邊,小聲說:海哥,他真是阿坦布?
    應該是。郭春海也壓低聲音,那紐扣上的花紋是鄂倫春人特有的,外人仿不來。
    那咱明天...
    睡覺。郭春海打斷他,養足精神,明天好好表現。
    二愣子乖乖躺下,不一會兒呼吸就變得均勻綿長。
    郭春海卻遲遲睡不著,借著火光打量著阿坦布——老人即使在睡夢中,手也始終沒離開過那把獵刀的刀柄。
    這是個有故事的人,郭春海心想。
    上輩子他認識的鄂倫春獵人都豪爽直率,但眼前這位卻處處透著警惕和防備。
    王炮手和他之間,恐怕不止是欠一張貂皮那麽簡單。
    外麵的風雪漸漸停了,月光從屋頂的縫隙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郭春海終於抵擋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夢裏,他回到了上輩子那個風雪夜,二愣子的屍體剛從冰窟窿裏撈出來,凍得像塊石頭。
    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想哭,眼淚卻凍在了眼眶裏...
    海哥!醒醒!二愣子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郭春海睜開眼,發現天已大亮,二愣子正焦急地推著他,阿坦布要走啦!
    郭春海一個激靈坐起來。
    木屋裏隻剩他們倆,火堆餘燼未滅,門大開著,刺眼的陽光照進來,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通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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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去前麵等咱們!二愣子已經收拾好了包袱,還給咱留了隻兔子!
    郭春海迅速穿戴整齊,檢查了下槍支彈藥。
    兩人簡單吃了點幹糧,就沿著阿坦布的腳印出發了。
    雪後的山林美得驚人。
    陽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鑽石般的光芒;樹枝上積滿了雪,像掛滿了。
    二愣子像個孩子似的,時不時搖一下樹枝,讓雪落在自己頭上,然後哈哈大笑。
    走了約莫半小時,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阿坦布站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正用望遠鏡觀察著什麽。
    見兩人來了,他招了招手。
    看見那片榛子林沒?阿坦布指著東南方向,有群野豬在那兒活動。你們去,打一頭回來。
    郭春海接過望遠鏡看了看——確實有幾頭野豬在雪地裏拱食,距離大約四百米,中間隔著條結冰的小溪。
    用這個。阿坦布突然從背後解下杆老式步槍扔給郭春海,五發子彈,打不中就別回來了。
    郭春海接過槍,心頭一震——這是把三八式步槍,也就是俗稱的三八大蓋,抗戰時期的老家夥了,但保養得極好,槍管鋥亮。
    俺們用自己槍不行嗎?二愣子不解地問。
    阿坦布冷笑:考驗的就是用不熟悉的槍。怎麽,不敢?
    郭春海沒說話,隻是檢查了下槍械狀況,然後拍了拍二愣子的肩膀:
    兩人沿著山脊向野豬群迂回前進。
    二愣子小聲嘀咕:這老頭真怪,為啥非得用他的破槍...
    噓...郭春海示意他安靜,這是考驗。鄂倫春人最看重獵人的適應能力。
    他們花了將近一小時才繞到野豬群的下風向。
    郭春海選了棵歪脖子樹當射擊點,架好步槍,調整呼吸。
    三八大蓋的有效射程雖然遠,但後坐力大,精度也不如他的雙管獵槍。
    第一槍打偏了,子彈打在野豬旁邊的雪地上,濺起一團雪花。
    野豬群受驚,但沒有立刻逃跑,而是警惕地抬頭張望。
    郭春海迅速調整瞄準點,第二槍擊中了一頭半大野豬的後腿。
    受傷的野豬慘叫著亂竄,整個豬群頓時炸了鍋,四散奔逃。
    郭春海跳起來,帶著二愣子向受傷的野豬追去。
    野豬雖然受傷,但在雪地裏跑得依然飛快。
    兩人追了將近二裏地,才在一個小山坳裏堵住了它。
    野豬見無路可逃,轉身露出細細的獠牙,準備拚命。
    我來!二愣子舉起手槍就要射擊。
    郭春海攔住他,用刀。不用咱自己的槍。
    二愣子臉色變了:用...用刀?
    郭春海已經抽出了獵刀:我正麵吸引它注意,你從側麵捅它脖子。記住,下手要快準狠。
    野豬喘著粗氣,小眼睛裏閃爍著凶光。
    郭春海慢慢靠近,突然大喊一聲跳起來,吸引了野豬的注意力。
    二愣子趁機從側麵撲上去,獵刀精準地刺入野豬的脖頸!
    野豬發出淒厲的嚎叫,瘋狂扭動著身軀。
    二愣子被甩出去老遠,重重摔在雪地上。
    郭春海趕緊補了幾刀,終於結果了這頭頑強的野獸。
    沒事吧?郭春海扶起二愣子。
    二愣子搖搖頭,臉色煞白:俺...俺第一次用刀...
    郭春海拍拍他的肩膀:幹得漂亮。
    他檢查了下野豬,足有七八十斤,夠阿坦布吃好幾天了。
    兩人用樹枝做了個簡易拖架,拖著野豬往回走。
    半路上遇到了來找他們的阿坦布,老人看了看野豬的傷口,又看了看二愣子血跡斑斑的衣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還行,算是守規矩。他簡短地評價道,轉身帶路,跟我來。
    三人沿著一條隱蔽的小路走了約莫兩小時,眼前豁然開朗——一個被群山環抱的小村落出現在視野裏。
    十幾座圓錐形的仙人柱鄂倫春傳統民居)散布在雪地上,炊煙嫋嫋升起,幾個穿獸皮的孩子在追逐打鬧。
    歡迎來到老金溝。
    阿坦布說,從今天起,這兒就是你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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