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義利之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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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老板留下的那縷青煙,仿佛一個不祥的預兆,在麅子屯郭春海家簡陋的灶膛裏盤旋片刻,便消散無蹤。但空氣中彌漫的那股無形的壓力,卻並未隨之散去。烏娜吉憂心忡忡地收拾著碗筷,時不時抬眼看看坐在炕沿上沉默不語的丈夫。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氣氛,乖乖地坐在角落裏玩著郭春海用木頭給他削的小船,不哭不鬧。
    “當家的,那些人……不會善罷甘休吧?”烏娜吉最終還是沒忍住,低聲問道。
    郭春海抬起眼,目光沉靜,他伸手拍了拍炕席,示意烏娜吉坐下。“放心,咱們行得正,坐得端。他們無非是求財,隻要咱們咬死了不鬆口,他們不敢明著來。現在縣裏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他們更要掂量掂量。”
    話雖如此,郭春海心裏清楚,十萬塊的誘惑足以讓很多人鋌而走險。這些文物販子背後,往往牽扯著複雜的勢力,明的暗的,防不勝防。他現在擔心的,不僅僅是外部的威脅,還有內部可能出現的動搖。
    果然,第二天一早,郭春海剛到碼頭,準備安排“蛟龍號”的例行檢修和補給,老崔就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了一邊,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興奮和焦慮的複雜神情。
    “春海,昨晚……有人找你了?”老崔壓低聲音問道,眼神閃爍。
    郭春海心裏一沉,麵上卻不動聲色:“嗯,一個南方來的老板,想買魚貨,口氣挺大,我沒搭理。”
    老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顯然不太相信這套說辭。他搓著手,猶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春海,咱哥倆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吧……昨天,也有個生人找到我家裏去了,也拿著那張碗的照片……”他伸出兩根手指,又翻了翻,“說是這個數……二十萬!現金!隻要咱們點個頭,錢立馬就能到手!”
    二十萬!比趙老板開的價又翻了一倍!郭春海的心髒也不由自主地緊縮了一下。這真是一個足以讓普通人瘋狂的數字。他緊緊盯著老崔的眼睛:“老崔叔,你怎麽想的?”
    老崔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下意識地避開了目光,訕訕地說:“我……我能怎麽想?東西是咱們一起發現的,當然得聽你的。就是……就是覺得,這錢也太多了……咱們累死累活跑一輩子船,恐怕也掙不到這個零頭……而且,人家說了,絕對安全,有路子直接運出去,神不知鬼不覺……”
    郭春海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看著老崔。那目光並不銳利,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力量,讓老崔越來越不自在。
    “老崔叔,”郭春海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你還記得咱們剛置辦‘山海號’的時候嗎?為了湊錢,家家戶戶把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了,屯裏的老人們把留著換棺材板的錢都塞給了咱們。那時候圖啥?不就圖個堂堂正正掙錢,讓家裏人,讓屯裏人都能過上好日子嗎?”
    老崔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是,二十萬,很多。多到咱們幾輩子都花不完。”郭春海繼續說道,語氣平緩卻帶著穿透力,“可這錢,它燙手啊!它沾著老祖宗的東西,沾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路子。咱們今天拿了這錢,明天呢?能睡得安穩嗎?那些文物販子是什麽人?吃人不吐骨頭的主!今天他能給你二十萬,明天就可能為了滅口要了咱們全家的命!到時候,咱們掙的這錢,是給誰花的?”
    他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再說了,縣裏李主任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咱們前腳把錢拿了,後腳公安局就得找上門!這叫啥?這叫倒賣國家文物!是重罪!要坐牢殺頭的!為了這二十萬,把身家性命,把咱們好不容易攢下的這點基業,把全屯老小的指望都搭進去,值嗎?”
    一番話,如同冷水澆頭,讓老崔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他之前光顧著激動那二十萬的天文數字,被貪婪蒙蔽了心智,此刻被郭春海點醒,才想到這背後隱藏的巨大風險。冷汗瞬間就從他額頭滲了出來。
    “我……我糊塗!春海,我老糊塗了!”老崔一把抓住郭春海的手,聲音帶著後怕的顫抖,“你說得對!這錢不能拿!咱們不能幹這缺德帶冒煙,還掉腦袋的蠢事!”
    郭春海反手握住老崔粗糙的手掌,用力晃了晃:“老崔叔,咱們的心思,得放在正道上。這次上交文物,國家肯定不會虧待咱們。就算獎金不多,那也是清清白白的錢,花著踏實。更重要的是,這名聲響了,以後咱們的路才能更寬!眼光得放長遠!”
    老崔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重新變得清明起來:“明白了!春海,以後這種事,我絕不再犯糊塗!都聽你的!”
    安撫住了老崔,郭春海的心放下了一半。但他知道,考驗遠未結束。連老崔這樣的老兄弟都差點動搖,其他船員呢?麵對如此巨大的誘惑,不是每個人都能把持得住。
    他立刻以檢修船隻、總結本次出海經驗為由,將“蛟龍號”和另外兩條船上的核心船員,一共二十多人,全部召集到了屯裏的公房開會。烏娜吉帶著幾個婦女燒了熱水,準備了炒熟的南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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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議開始,郭春海並沒有直接提沉船和文物販子的事,而是先讓老崔公布了這次出海的詳細收入和分配方案。當聽到每個人都能分到一筆遠超以往的收入時,公房裏頓時響起一片歡呼和議論,氣氛熱烈。
    等大家興奮勁兒稍微過去,郭春海才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靜。他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這次出海,除了這些魚貨和海珍,咱們還碰上了一件事。”郭春海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張臉,“一件大事。”
    他言簡意賅地將發現沉船和青花瓷碗的過程說了一遍,省略了巨龜引路的具體細節,隻強調是意外發現。然後,他提到了已經將瓷碗上交縣革委會,以及李主任的肯定和指示。
    這個消息如同在滾沸的油鍋裏滴進了冷水,公房裏瞬間炸開了鍋!沉船!古董!上交國家!這些詞匯衝擊著每個人的神經。驚訝、好奇、興奮、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各種情緒交織在空氣中。
    就在這時,郭春海話鋒一轉,聲音提高了八度,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但是!就在咱們回來這兩天,已經有不三不四的人摸上門了!拿著碗的照片,開出了天價!二十萬!想買通咱們,私下裏把東西弄出去!”
    “二十萬?!”下麵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許多人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二愣子更是直接站了起來,激動地喊道:“二十萬?!春海哥!這……”
    “二愣子!坐下!”郭春海厲聲喝道,目光如電般射過去,“你動動腦子!這二十萬,你敢拿嗎?”
    他不再看二愣子,而是麵向所有人,語氣沉重而懇切:“鄉親們,兄弟們!咱們是啥人?是靠著大海,靠著這雙手吃飯的莊稼漢,漁民!咱們的錢,得掙在明處,花在亮堂地方!這二十萬,它是什麽錢?是挖祖宗墳、賣祖宗家當的黑心錢!今天你拿了這錢,明天就可能被那些黑心肝的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就算僥幸沒事,你晚上睡得著覺嗎?對得起把這大海、這山林留給咱們的祖宗嗎?”
    他指著窗外碼頭的方向:“咱們有船,有網,有使不完的力氣!隻要肯幹,循著正道走,還怕掙不來錢嗎?這次上交文物,是國家的大事,是給咱們臉上增光添彩的事!國家能忘了咱們的功勞?以後咱們‘蛟龍號’走出去,那就是有金字招牌的!這比那二十萬,不值錢?”
    “再說了!”郭春海的聲音帶著斬釘截鐵的力度,“誰要是覺得我郭春海擋了他的財路,覺得那二十萬比咱們兄弟情分、比咱們全屯子的名聲前程更重要!現在就可以站出來,拿著你的那份錢,離開麅子屯!我郭春海絕不阻攔!但是,隻要還認我這個當家的,還認咱們是麅子屯的人,就把那些歪心思給我收起來!誰要是敢私下裏跟那些人來往,壞了規矩,別怪我郭春海不講情麵!”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公房裏鴉雀無聲,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灶膛裏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格帕欠第一個站了起來,他話不多,隻是簡單地說:“我聽春海的。”然後便坐下了。
    烏娜吉也站了起來,柔聲卻堅定地說:“咱們家的錢,夠花就行。昧良心的錢,再多也不能要。”
    老崔紅著臉,跟著表態:“春海說得對!咱們不能自己把自己往火坑裏推!都聽春海的!”
    有了帶頭的,其他人也紛紛反應過來。
    “對!聽春海的!”
    “咱不幹那缺德事!”
    “二十萬咋了?咱掙的錢幹淨!”
    “誰他媽敢吃裏扒外,老子第一個不答應!”
    就連剛才有些激動的二愣子,也羞愧地低下了頭,嘟囔著:“我就是……就是一聽二十萬,有點懵了……春海哥,我錯了,我也聽你的!”
    看到眾人重新凝聚起來的決心,郭春海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落地。他知道,這道坎,算是暫時邁過去了。利益的誘惑固然巨大,但長期共同生活中建立的信任、對集體的歸屬感以及對“正道”的樸素認知,在關鍵時刻,還是占據了上風。
    “好!”郭春海臉上露出了笑容,“既然大家都是一條心,那咱們就按商量好的來!這幾天都警醒著點,陌生人來搭訕,一律不理。等縣裏,等國家的消息!”
    散會後,郭春海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著屯子裏嫋嫋的炊煙和遠處沉寂的老黑山,心中感慨萬千。義與利的抉擇,從來都不容易。但隻有守住了心中的“義”,腳下的路才能走得長遠,走得踏實。這艘意外發現的沉船,不僅是對他們技術的考驗,更是對他們人心和品性的試煉。所幸,他們經受住了這第一波,也是最凶猛的一波衝擊。接下來的風浪,他也有信心帶著大家,一起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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