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午夜的山風裹挾著寒意，在戰壕間呼嘯而過。
    趙大勇蹲在機槍掩體裏，借著月光再次檢查手中的懷表：淩晨兩點十五分。距離行動還有四十五分鍾。
    "連長，都準備好了。"李大牛貓著腰摸過來，聲音壓得極低。
    他臉上塗著炭灰，隻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飛虎隊十二個人，每人四顆手榴彈，一百發子彈。"
    李大牛來到趙大勇的身邊，輕聲說道。
    趙大勇點點頭，目光掃過掩體外的黑暗。月光下，遠處的山巒像蟄伏的巨獸，而落鷹澗方向的日軍營地隻剩下零星幾點篝火。那裏關押著十幾個李家窪的鄉親，包括老人和孩子。
    "鬼子哨位有變化嗎？"趙大勇問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駁殼槍的槍柄。
    "比白天多了兩處暗哨。"李大牛攤開一張粗糙的草圖，指著幾個標記點，"這裏、這裏，還有輜重車旁邊，都加了雙崗。不過換崗時間是三點整，我們有十五分鍾的行動時間。"
    趙大勇盯著草圖，腦海中快速推演著各種可能。一個加強大隊的日軍，至少五輛坦克，還有山炮。
    而他們隻有不到八十人，一挺重機槍，一門擲彈筒。彈藥雖然充裕，正麵對抗毫無勝算。唯一的希望就是趁夜製造混亂，救出人質後迅速撤退。
    "告訴二虎，三點整準時開火，吸引敵人注意力。"
    趙大勇收起草圖，緊了緊腰帶，"飛虎隊跟我從西側摸進去，程隊長的民兵隊在東側佯攻。記住，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救人，不是殺敵。"
    李大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聲問道："連長，如果...如果救不出人呢？"
    戰壕裏突然安靜下來，幾個正在檢查武器的戰士也停下了動作。
    趙大勇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背上，像是有千斤重量。
    "那就打。"趙大勇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不能讓鬼子拿鄉親們當肉盾。無論付出什麽代價，必須將鄉親們拯救出來…"
    這句話像一塊冰砸在每個人心頭。李大牛的臉扭曲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堅毅。他重重點頭，轉身去傳達命令。
    趙大勇想起白天從望遠鏡裏看到的情景：十幾個鄉親被綁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有個穿藍布衫的老漢：好像是李家窪的賬房先生，被鬼子踢倒在地，而旁邊的日本軍官哈哈大笑。
    "這群畜生..."趙大勇的拳頭砸在戰壕壁上，震落幾塊土坷垃。
    "連長，時間到了。"
    宋大偉貓著腰過來報告，身後跟著十幾名精選出來的戰士。每個人都隻攜帶輕武器，臉上塗著炭灰，眼睛裏燃燒著決死的意誌。
    趙大勇深吸一口氣，最後檢查了一遍裝備：駁殼槍壓滿十發子彈，腰間別著兩顆邊手彈。他衝飛虎隊員點點頭：
    "記住，行動要快，動靜要小。救到人後立刻按預定路線撤退，不要戀戰。"
    飛虎隊員無聲地點頭，眼睛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趙大勇率先翻出戰壕，像隻靈巧的山貓般滑下斜坡。十一個黑影緊隨其後，很快消失在灌木叢中。
    山路崎嶇，月光被雲層遮擋時，他們幾乎是在摸黑前進。
    趙大勇憑著記憶和李大牛描述的路線，帶領突擊隊繞過日軍的前哨，從一處陡坡滑下，接近了營地西側。
    遠處突然傳來幾聲犬吠，所有人立刻伏低身子。趙大勇豎起耳朵，聽到日軍哨兵用日語交談的聲音，距離不超過五十米。他打了個手勢，隊伍立刻分散隱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趙大勇的懷表指針終於指向三點整。
    "轟！"
    東側突然傳來爆炸聲，緊接著是密集的槍聲。王二虎的佯攻開始了。營地立刻騷動起來，哨兵們大聲呼喊，一隊日軍提著槍向東側跑去。
    "行動！"
    趙大勇低喝一聲，突擊隊如離弦之箭衝向營地。他們避開篝火照亮的地方，借著帳篷和輜重車的陰影快速移動。趙大勇的心跳如擂鼓，但雙手穩如磐石。
    營地中央的空地上，十幾個被綁的村民驚恐地蜷縮在一起。兩個日本兵持槍看守，正緊張地東張西望。
    趙大勇打了個手勢，兩名戰士悄無聲息地摸上去。寒光一閃，一個日本兵捂著喉嚨倒下。另一個剛要喊叫，就被一柄飛刀釘入眼眶。
    "是八路軍！八路軍來救我們了！"一個年輕村民激動地喊起來。
    "噓！小聲點！"趙大勇快步上前，用匕首割斷繩索，"所有人跟著我們，不要出聲，不要亂跑！"
    村民們顫抖著站起來，有個白發老漢腿軟得走不動路，被戰士直接背起。趙大勇數了數，十五個，比白天看到的還多兩個，可能是後來又抓來的。
    "快走！原路返回！"
    趙大勇命令道，同時警惕地環顧四周。營地的騷亂越來越大，東側的槍聲更加密集，還夾雜著迫擊炮的爆炸聲。
    就在他們即將撤出營地時，一聲尖銳的哨響劃破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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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敵襲！西側有敵人進入"鬼子軍曹大聲呼叫。
    "連長！你們先走！我帶人擋住他們！"一個滿臉是血的飛虎隊員吼道，隨即帶著三個人衝向日軍，手榴彈在空中劃出弧線。
    爆炸聲中，趙大勇咬牙帶領剩餘村民和飛虎隊員繼續撤退。身後傳來慘烈的廝殺聲，然後是幾聲手榴彈的巨響：那是隊員們最後的抵抗。
    他們剛爬上一處小土坡，前方突然亮起數道車燈。趙大勇的心沉到穀底。是日軍的坦克，三輛九七式正轟隆隆地碾過來，炮塔緩緩轉動。
    "散開！找掩護！"
    趙大勇聲嘶力竭地喊道，同時撲倒身邊的兩個村民。
    "轟！"
    一發炮彈在附近爆炸，氣浪掀翻了五六個人。趙大勇的耳朵嗡嗡作響，他搖晃著爬起來，看到兩個村民倒在血泊中，一個戰士正拖著受傷的腿艱難爬行。
    "大牛！帶鄉親們從那條山溝走！"趙大勇指向左側一條隱蔽的溝壑，
    "連長，我來引開坦克！你們趕快撤退…"李大牛滿臉是汗和泥土。
    "大牛，鐵王八坦克）不好炸！不要過去，咱們先離開再想辦法…"趙大勇怒吼，同時從腰間摘下一顆手榴彈，向坦克方向扔去。手雷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孤線，趙大勇再次大吼：
    “快走！”
    李大牛紅著眼睛，拽起幾個村民就往山溝跑。而李廣元看到，如果不炸毀坦克，連長他們想安全離開，機會渺茫。
    他一咬牙則衝向相反方向，邊跑邊開槍吸引坦克注意。
    "小鬼子！來啊！你爺爺在這兒！"他故意大喊，同時靈活地之字形跑動。機槍子彈在他身邊濺起一串串土花。
    李廣元躲到一棵被炸斷的樹後，喘息著觀察形勢。
    三輛坦克呈扇形圍過來，後麵跟著至少一個小隊的步兵。東側的槍聲已經稀疏，看來程順民他們也頂不住了。
    李廣元苦笑一下，從懷裏摸出兩顆手雷。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中間那輛坦克的艙蓋開著，車長正探出半個身子指揮。
    五十米，這個距離...
    李廣元深吸一口氣，突然躍出掩體，以驚人的速度衝向坦克。子彈在他腳邊炸開，一發擦過他的左臂，但他感覺不到疼痛。
    三十米...二十米...
    坦克車長發現了他，驚恐地大喊著什麽。李廣元用口咬掉手雷拉環，在最後一秒奮力躍起——
    "轟！"
    兩顆相磕了一下，然後準確地落入坦克艙口。巨大的爆炸將炮塔都掀了起來，熊熊烈火瞬間吞噬了這輛鋼鐵巨獸。
    旁邊的兩輛坦克慌忙後退，步兵們也亂作一團。
    李廣元被衝擊波掀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他感到溫熱的血從額頭流下，左臂完全失去了知覺。視線模糊中，他看到幾個黑影向他跑來。
    "廣元！堅持住！"是李大牛的聲音。
    他想說話，但隻吐出一口血沫。然後感到自己被抬起來，顛簸中聽到激烈的交火聲和戰士們的呐喊。
    "三排掩護！把李廣元和鄉親們送出去！"
    "機槍沒子彈了！上刺刀！"
    "小鬼子，來啊！爺爺送你回東洋！"
    這些聲音漸漸遠去，李廣元的意識沉入黑暗。最後浮現在腦海的，是戰場上不斷的呐喊聲和爆炸聲…
    不知過了多久，李廣元感到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他艱難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裏，身旁是疲憊不堪的李大牛和幾個戰士。
    "廣元！你醒了！"李大牛驚喜地喊道，隨即壓低聲音，"別動，傷口剛包紮好。"
    "大牛，連長和鄉親們怎麽樣了？"李廣元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救出來九個，其他的..."李大牛低下頭，"連長和程隊長帶著民兵接應我們，但鬼子追得太緊，他們引開了敵人..."
    李廣元聽著李大牛的話，他閉上眼睛，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六個鄉親沒能救出來，還有至少五個戰士永遠留在了那片山坡上。
    "我們的人...還剩多少？"趙大勇闖入了山洞裏。
    "算上輕傷員，四十三個。"李大牛的聲音帶著哭腔，"王二虎...老程他們都沒回來..."
    李廣元猛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鮮血。李大牛慌忙扶住他：
    "廣元你別激動！衛生員說你有內傷，不能動氣！"
    洞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滿身是泥的偵察兵衝進來：
    "不好了！鬼子大部隊正向這邊搜山！距離不到三裏地！"
    山洞裏頓時緊張起來，輕傷員們掙紮著拿起武器。趙大勇站了起來：
    "立刻轉移！向黑石峪方向撤退！"
    "連長，你受傷了？”眼尖的李大牛看到趙大勇的手臂衣裳沾滿了鮮血。
    "沒事，馬上執行命令！派兩個人前麵探路，傷員在中間，能戰鬥的斷後。把剩下的彈藥集中分配..."
    他馬上下達指令。正說著，遠處傳來沉悶的炮聲，接著是密集的機槍掃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這火力密度，至少是一個中隊的鬼子。
    "來不及了，"趙大勇突然平靜下來，"能動的，跟我來。傷員和鄉親們從後山小路走。"
    "連長！"
    李大牛急得直跺腳。趙大勇從地上撿起一支步槍，檢查了下彈藥：隻有五發子彈。他笑了笑："大牛，還記得我組建特戰隊時說過的話嗎？"
    李大牛愣住了，眼淚突然湧出來："記得..."當兵不怕死，怕死不當兵"..."
    "對嘍。"趙大勇把槍挎上肩，環視洞裏的戰士們，"同誌們，咱們再給小鬼子上一課，什麽叫華夏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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