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趙大勇來到這個年代最為凶險的一次。麵對武器精良的小鬼子，他的心裏充滿無奈。
    抗戰的勝利，是無數的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用簡陋的裝備抗敵取得的偉大勝利。
    這一刻，他深深體會到了個中的艱辛與不易。
    趙大勇一咬牙，馬上當機立斷，“大牛，你帶廣元和鄉親們離開，我和飛虎隊留下來阻擊敵人…”
    趙大勇說完，來到洞口拿望遠鏡觀察著前方敵人的動向。他的肩上傷處傳來鑽心的痛，但他沒有發出半點呻吟之聲。
    趙大勇觀察完，他轉過頭挺直了背，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洞內每一張沾滿硝煙和泥土的臉孔。
    “連長，你帶廣元離開，我留下來阻擊敵人…”
    李大牛說完抿了抿嘴，臉上肌肉繃得像石頭，正小心地把昏迷不醒的李廣元從自己背上卸下來。
    李廣元那張年輕的臉龐此刻毫無血色，嘴唇幹裂泛青，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這是軍令，沒有什麽可商量的…”
    趙大勇說得斬釘截鐵，他壓下喉頭翻湧的酸澀，視線落在那幾個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鄉親身上。他們的眼神空洞而驚恐，如同驚弓之鳥。
    “都聽清了！”趙大勇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像繃緊的弓弦，他重複著：
    “李大牛，你帶路！兩個戰士護著傷員和鄉親，從後山那條老獵道走！動作要快，不準出聲！其他飛虎隊員跟我留下！”
    李大牛猛地抬頭，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撞上趙大勇那雙不容置疑、燃燒著決絕火焰的眼睛，所有的話都噎在了喉嚨裏。他咬緊牙關，重重點了下頭，眼神裏翻滾著難以言喻的痛苦和服從。
    “連長！”
    一個年輕戰士嘶啞地低喊出來，聲音裏帶著哭腔。
    趙大勇沒看他，隻是利落地從腰間卸下最後一個沉甸甸的彈藥袋，塞進李大牛懷裏。
    “拿著！快走！”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山洞後方那條被碎石和枯藤半掩的狹窄縫隙。
    李大牛最後深深看了趙大勇一眼，那一眼幾乎要將連長的身影刻進骨頭裏。他不再猶豫，低吼一聲：
    “走！”
    隨即弓下腰，背著李廣元，率先側身擠進那條黑暗的縫隙。兩個還能行動的戰士立刻架起傷勢最重的傷員，攙扶起驚恐的鄉親，無聲而迅速地跟了上去。
    沉重的呼吸和壓抑的啜泣聲迅速被岩石的陰影吞沒。
    洞內瞬間空了大半，隻剩下趙大勇和另外七個飛虎隊的戰士，加上三個勉強能握槍的輕傷員。
    空氣凝重得如同鉛塊。洞外，日軍搜索部隊雜亂的腳步聲、凶狠的犬吠和軍官粗暴的催促聲，像無形的絞索，一點點勒緊。炮彈沉悶的爆炸聲和機槍瘋狂的掃射聲正從幾個方向壓過來，越來越近。
    “連長，狗日的圍上來了！”一個趴在洞口岩石後觀察的飛虎隊員猛地縮回頭，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趙勇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洞外所有的寒意和硝煙都吸進肺腑。“聽我命令！”他迅速部署，聲音冷硬如鐵，
    “亮子，我們往洞口右邊轉移，引開鬼子，讓大牛帶鄉親們安全離開…”
    “是，連長！”宋亮便即應下，轉頭對眾人說道：“同誌們整理裝備，一分鍾後行動…”
    隊員們紛紛檢查自己的裝備，一分鍾後，趙大勇帶著十名隊員躍出山洞，向右邊疾跑起來，像一道道融入黑暗的影子。
    趙大勇透過岩石的縫隙向外望去。慘淡的月光下，影影綽綽的土黃色身影正以散兵線謹慎地推進，刺刀反射著幽冷的微光。
    更遠處，一輛坦克龐大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履帶碾過碎石的聲音沉重地傳來。死亡的陰雲，正以無可阻擋之勢，沉沉壓向這小小的山洞。
    “同誌們快走，我負責墊後，大家利用岩石作掩體，快速前進…”
    趙大勇說完，從腰間取出一顆手雷，拉開拉環，對著槍托磕了一下，便大力投向小鬼子…
    “轟…”
    手雷的爆炸聲打破了四周的寂靜。幾個小鬼子被炸得慘叫連連。但他們沒有停下進攻的步伐，反而向著手雷的方向舉槍射擊。
    “砰砰砰…”
    槍聲大作，小鬼子的領隊軍曹，大聲喊道：
    “土八路在右邊，他們要開溜，大家快追上去…”
    “快跑，注意掩護好自己…”
    趙大勇邊跑邊喊道。
    另一邊，李大牛背著李廣元撤離，冰冷刺骨的山風似刀子般割李大牛的臉頰，背上的李廣元輕得像一片枯葉，每一次顛簸都讓李大牛的心揪緊一分。
    他們沿著狹窄陡峭、幾乎被荒草淹沒的獵道艱難下行。身後，山洞方向猛然爆發出密集的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如同驚雷撕破夜空！那槍聲異常激烈，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像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發出的最後咆哮。
    李大牛聽到渾身一顫，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猛地回頭望去。隻見山洞所在的山坡方向，幾道火舌在黑暗中瘋狂地舔舐著夜空，那是日軍機槍在掃射，曳光彈拖著長長的、慘白的尾巴，交織成一張死亡的火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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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轟然傳來，沉悶而狂暴，連腳下的山岩都在微微震顫！巨大的火光猛地騰起，瞬間照亮了大片猙獰的山影，碎石泥土被拋上高空，又像黑色的雨點般簌簌落下。
    “連長他們……”
    李大牛喉嚨裏滾出一聲模糊的哽咽，眼淚混著臉上的汙垢淌下。他不敢再看，狠狠一抹臉，強迫自己轉回頭，嘶啞地低吼：
    “快！再快點兒！”
    那聲恐怖的爆炸像一把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隊伍裏響起壓抑的、絕望的啜泣。
    但他們不敢停留，連滾帶爬地加快速度，朝著山穀深處那片令人頭皮發麻的亂墳崗衝去。
    墳塚累累，枯草萋萋，殘破的墓碑東倒西歪，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怪誕的影子。夜風穿過石縫和枯骨，發出嗚嗚咽咽的鬼哭般的聲音。
    一股濃重的、陳年的腐敗氣息撲麵而來。兩個鄉親嚇得腿軟，幾乎癱倒在地。連護送的戰士臉上也掠過一絲驚惶。日軍素來迷信，對這類地方尤為忌諱。
    “別停！踩著墳頭過去！”
    李大牛咬著牙下令，聲音嘶啞卻不容置疑。他自己率先踏上一座半塌的墳包，泥土在腳下簌簌滑落。他故意用力蹬踏，弄出更大的聲響，同時低聲急促地命令：
    “快！快走，不能辜負連長和戰友們用生命換來的機會…”
    戰士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恐懼被求生的意誌壓倒，他們咬著牙，攙扶著傷員和鄉親，深一腳淺一腳地踩上那些荒墳。
    有人故意踢倒一塊半埋的墓碑，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有人踉蹌著撲倒，帶起一片塵土。淩亂而清晰的腳印、被踩塌的墳頭、歪倒的墓碑……這片沉寂多年的死亡之地，頃刻間布滿了新鮮而混亂的痕跡。
    剛穿過墳地，進入對麵一片更為茂密陰暗的雜木林，還沒來得及喘息，身後墳崗方向就傳來了日軍士兵驚恐變調的日語呼喊和狂躁的犬吠。
    顯然，追兵發現了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被這“褻瀆”亡靈的景象震懾住了，追擊的勢頭出現了明顯的遲滯和混亂。
    “有 用！快走！”
    李大牛精神一振，顧不上背上的李廣元被顛簸牽動傷口發出微弱的呻吟，催促著隊伍在密林中拚命穿行。然而，還沒走出半裏地，側麵山梁上突然響起一陣尖銳的槍聲！子彈“啾啾”地鑽入身邊的樹幹，木屑飛濺！
    “臥倒！”
    李大牛嘶吼著撲倒在地，用身體護住背上的李廣元。兩個戰士反應稍慢，悶哼一聲栽倒在地，鮮血迅速染紅了身下的落葉。
    糟了！是鬼子的迂回分隊！他們像狡猾的狼群，抄近路堵住了前行的隘口！剩下的戰士和鄉親們被猛烈的火力死死壓製在一片低窪地裏，頭都抬不起來。
    日軍嘰裏呱啦的叫喊聲和拉槍栓的聲音越來越近，包圍圈正在快速收緊。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每一個人。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境中，李大牛背上一直昏迷的李廣元，身體突然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他的眼皮艱難地顫動了幾下，似乎用盡了全身殘存的力氣，才勉強睜開一條縫隙。那雙眼睛渾濁、黯淡，卻奇跡般地凝聚起一點微弱的光。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幹裂得滲出血絲。
    李大牛感覺到背上輕微的動靜，猛地扭頭，正對上李廣元那雙竭力睜開的眼。他幾乎屏住了呼吸。
    李廣元的目光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越過李大牛的肩膀，投向窪地後方那片在月光下呈現出巨大、沉默、近乎垂直的黑色陰影：那堵令人望而生畏的懸崖絕壁。他的嘴唇繼續無聲地開合，眼神死死在懸崖半腰處一片被濃密藤蔓覆蓋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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