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迷霧暗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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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回到他那間位於團部後院角落的文書室,屋內彌漫著陳舊紙張和墨錠的淡淡氣味,這熟悉的味道曾讓他感到安心。
他背靠著冰涼的門板,長長籲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一旦鬆弛,雙腿竟有些發軟。
先前在周銳麵前強裝的鎮定如潮水般退去,冷汗幾乎浸濕了內裏的襯衣。他抬手抹了一下額頭,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周銳的每一個問題,每一個看似隨意實則銳利的眼神,都在腦海中反複回放。
“陳安同誌,三天前的下午,你在哪裏?”
“這份文件經過你手時,有沒有其他人看過?”
“最近有沒有覺得周圍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這些問題像一把把鈍刀子,切割著他的神經。他努力回憶著每一個細節,試圖分辨出這是否真的隻是周銳所說的“例行調查”。
但那個在區小隊附近集市出現的“自己”,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心髒,讓他瞬間如墜冰窖,連呼吸都為之停滯。
“有人栽贓……”他倚著門板,喃喃自語,聲音幹澀沙啞。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
“可誰會栽贓自己?”他自問加入獨立團這一年多來,兢兢業業,埋首於文書工作,處理過無數文件電報,從未出過紕漏,也從未與人結怨。
他性格不算活絡,但待人誠懇,誰會這樣處心積慮地陷害他?
“難道……真的是敵人的陰謀?”那個隻在團部高層內部通報中隱約提及的日諜“豚魚”,而自己不幸成了那個被選中的替罪羊?
他走到桌前,拿起水瓢,從旁邊的水缸裏舀了半瓢涼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卻未能澆滅心頭的焦灼。
接下來的兩天,陳安敏銳地察覺到周圍氛圍的微妙變化。
早晨去食堂打飯,原本擁擠在他身邊聊天說笑的幾個參謀和幹事,看到他過來,說笑聲會不自覺地低下去,然後自然而然地空開一小段距離。
以往和他關係不錯、常來找他借書看的宣傳科李幹事,迎麵遇上,目光也有些閃爍,匆匆寒暄兩句便借口有事離開。
他去機要室送文件,哨兵核查他證件的時間,明顯比往常長了幾秒,那審視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的時間,也久得讓他心頭發毛。
甚至有一次,他路過團部會議室,隱約聽到裏麵正在開會,提到“內部排查”和“提高警惕”,當他推門進去送茶水時,裏麵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種無聲的疏離和審視,比直接的嗬斥甚至審問更讓人煎熬。
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誤入蛛網的飛蟲,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黏稠的絲線,越是掙紮,纏繞得就越緊,窒息感也越發強烈。
周銳的屋內,煙霧繚繞,劣質煙草的氣味充斥在狹小的空間裏。
趙大勇和牛劍鋒都在這裏,兩人麵色凝重地聽著周銳的詳細匯報。桌上攤開著幾份檔案和調查記錄。
“團長,政委,”周銳指著桌上的材料,聲音低沉而清晰,“我們暗中動用了所有可靠的關係,交叉核對了陳安在那天,也就是區小隊駐地集市出現可疑分子時間點前後的所有行程。至少有四名同誌能提供明確證明,他當天確實一直在團部,未曾離開。下午三點左右還去找過他,他沒有作案時間。”
李大牛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那集市上的目擊者呢?地方黨的同誌一向可靠,他們的情報應該不會看錯吧?難道我們內部真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問題就在這裏,這也是最蹊蹺的地方,”周銳拿起另一份筆錄,“我們派人重新秘密詢問了那位提供線索的老鄉,這次問得更仔細。他回憶說,那天集市上人多眼雜,他隻是晃眼看到一個穿著類似我們軍裝的人,身形和陳安同誌比較相似,側臉也有點像,但當時距離有點遠,那人很快就消失在人群裏了,他也不敢百分之百確定。而且,最關鍵的是集市上,人來人往,並非隻有我們獨立團的人才會去,一些地方武裝、民兵,甚至偽裝過的敵特人員,都有可能混跡其中。”
趙大勇摸了摸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眼神銳利:
“這麽說,你是傾向於認為,有人故意假冒陳安?玩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把戲?”
“可能性極高。”周銳肯定地點頭,“敵人這一手很毒辣,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如果陳安是清白的,這能離間我們同誌間的關係,在我們內部製造猜疑和混亂,打擊我們的士氣;如果陳安本身就有問題……那這或許就是‘豚魚’或其同夥為了幫他洗脫嫌疑、轉移我們視線而故意使出的障眼法。”
牛劍鋒接口道,他的聲音總是帶著一種冷靜的分析意味:
“無論哪種情況,都說明敵人對我們的內部情況,甚至對陳安這個具體的人員、他的相貌身形、工作性質,都有相當的了解。老周,監視陳安這幾天,他本人有什麽異常舉動?”
“沒有明顯異常。”周銳搖頭,語氣帶著一絲困惑,“他工作照常,甚至比以往更賣力,作息也很有規律。除了食堂、文書室和宿舍,幾乎不去別的地方。隻是……他情緒有些低落,偶爾會獨自一人坐在文書室裏,對著窗戶發呆。我安排的人監視了他所有可能對外的接觸點,包括他固定每隔一段時間會去購買紙筆的那個老貨郎,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聯係或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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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勇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麵操場上正在例行操練的戰士們,沉默了片刻。
操場上傳來響亮的口號聲和整齊的腳步聲,充滿了力量感,與他此刻內心的凝重形成鮮明對比。
“既然敵人想讓我們亂,那我們就更不能自亂陣腳。”趙大勇轉過身,語氣斬釘截鐵,“對陳安的監視等級暫時不變,但要外鬆內緊,方式更巧妙些,避免給他造成過大壓力,逼得他狗急跳牆或者精神崩潰。同時,調查範圍要立刻擴大,不能隻盯著他一個人。近期所有接觸過那三份非核心文件的人員,都要進行秘密摸排。一個都不能漏!”
“是!”周銳挺直腰板應道。
趙大勇眼中精光一閃,補充道:“另外,把我們已經掌握‘豚魚’部分線索,正在收緊調查網的風聲,通過你認為最可靠的渠道,小心翼翼地放出去。力度要把握好,既要讓潛在的敵人感到緊張,如同驚弓之鳥,又不能讓他們確定我們到底知道了多少,掌握了哪些具體證據。”
“引蛇出洞?”周銳眼睛一亮。
“是投石問路。”趙大勇糾正道,目光深邃,“看看我們這塊石頭砸下去,這潭看似平靜的水底下,到底會冒出什麽泡泡,藏著什麽妖孽。記住,動作一定要隱秘,範圍控製在最小。”
平安縣城,日軍司令部後院。
秋山慎一穿著一身藏青色和服,腳踏木屐,正悠閑地站在一方小小的錦鯉池邊,將手中的魚食一點點撒入水中。色彩斑斕的錦鯉立刻聚攏過來,爭搶食物,在水麵激起陣陣漣漪。
岸本一郎恭敬地站在他身後半步遠的地方,低聲匯報著“剃刀”行動的後續和“豚魚”通過秘密渠道傳回的最新情報。
“少佐閣下,獨立團內部果然按照我們的預期開始了排查,目前的焦點依然集中在那個叫陳安的文書身上。不過,根據‘豚魚’的消息,趙大勇和周銳似乎並非等閑之輩,他們並未完全采信那份目擊報告,調查仍在暗中進行,而且範圍似乎有所擴大,不像最初那樣隻盯著陳安一人了。”
秋山撒下一小把魚食,看著最肥壯的那條紅白錦鯉將食物一口吞下,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趙大勇,如果這麽容易就上當,他也不配做我秋山慎一的對手了。我們要的,本就不是他們立刻處置陳安。隻要猜疑的種子種下,這種內部的裂痕,有時候比正麵的攻擊更為致命。”
“那……我們是否需要再幫他們一把,比如製造一些新的‘證據’,坐實陳安的嫌疑?”岸本微微躬身問道。
“不,”秋山輕輕擺手,語氣不容置疑,“過猶不及。現在這樣恰到好處。多做多錯,反而可能留下痕跡,暴露‘豚魚’或者我們的其他意圖。讓‘豚魚’暫時靜默,沒有我的直接命令,非涉及獨立團核心軍事動向的情報,一律停止傳遞。當前階段,他的首要任務是確保自身絕對安全,像一顆普通的石子沉在水底,然後冷靜觀察獨立團內部的動向。”
“嗨依!屬下明白。那……我們下一步的作戰計劃?”岸本低頭問道。
秋山將手中剩餘的魚食全部拋入池中,引得錦鯉一陣激烈的翻騰搶奪,水花四濺。
“牛頭山,岸本君,牛頭山才是我們真正的目標。”
秋山的聲音變得冷硬起來,“前次小股部隊的試探性襲擊,隻是撓癢癢,是為了配合‘剃刀’行動放的煙霧彈。趙大勇現在一定認為我秋山是在聲東擊西,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會被我們故意放出的迷霧和他們內部的排查工作所分散。命令參與此次掃蕩的各個中隊,即日起,加強山地作戰、尤其是夜間和複雜地形下的強攻演練,後勤部門加緊儲備物資,特別是山地作戰所需的裝備和藥品。”
他轉過身,目光冰冷地掃過岸本,“我們要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取牛頭山!徹底拔掉這顆卡在咽喉要道上的釘子!”
岸本一郎臉上露出一絲遲疑:“但是,少佐,牛頭山地勢險要,獨立團經營日久,防禦體係嚴密,強攻的話,皇軍恐怕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秋山嗤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岸本君,你還是太拘泥於一時一地的得失了。戰爭的勝負,有時不在於一城一地的傷亡數字,而在於誰能打斷對方的脊梁,摧毀其抵抗意誌。牛頭山對獨立團的重要性,遠超你的想象。”
“嗨依!”
岸本一郎不敢再多言,躬身領命,快步退了下去。
秋山慎一獨自站在池邊低語道:
“趙桑,猜疑的毒藥已經滴下,你還能像以前一樣,信任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嗎?當你和你的得力幹將們忙於清理內部、互相審視之時,就是我的利刃悄然出鞘,直插你心髒之日。牛頭山,我們很快會再見麵的。”
獨立團駐地,夜晚。油燈如豆,在牆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周銳獨自一人待在辦公室裏,門窗緊閉。桌上鋪滿了各種文件:抄送記錄、人員檔案、時間線圖表、詢問筆錄……他像一個耐心的獵手,在紛繁複雜的線索中尋找著那個隱藏的蹤跡。
他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但精神卻高度集中。他反複比對那幾份出問題的文件的流轉記錄,以及所有經手人員在那段時間的活動軌跡。
煙灰缸裏已經堆滿了煙頭,辛辣的煙霧讓他的喉嚨有些幹澀。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物資運輸隊遇襲前的一份日常補給申請單上。
這份申請單涉及到多個單位的物資調配,需要後勤科、作戰參謀、甚至分管副團長簽字核準,流程複雜,流轉環節多。
他注意到,在運輸隊出發前一天,這份文件確實曾在陳安的文書室短暫停留,用於登記歸檔流程,這是正常程序。
但幾乎在同一時間段,根據後勤科的內部登記簿顯示,後勤科的一名助理員王貴強,也曾以“核對下一階段物資清單,確保準確”為由,接觸過這份文件,並且翻閱的時間不算短。
王貴強……周銳在腦海裏快速調取關於這個人的信息。出身貧苦,老家是敵占區的,三年前逃難過來參的軍,分配在後勤科。
表現一直中規中矩,沒什麽突出戰績,但也沒犯過大錯。平時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訥,是個很容易被人忽視的角色。在之前的初步篩選中,他被篩查出去。
周銳的心跳微微加速。這或許真的隻是一個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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