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馬飛飛偵破霧都綁架迷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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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時期年秋,霧都重慶的霧比往年來得更早更沉。歌樂山的梧桐葉被江風卷著,在青石板路上疊出薄薄一層,踩上去沙沙響,像把無數沒說出口的心事碾碎在風裏。一輛黑色別克轎車破開晨霧,緩緩駛入“靜心園”公館的朱漆大門——車身上還沾著朝天門碼頭的煤煙,輪胎縫裏卡著江灘的細沙,顯然是剛從碼頭接人回來。
車門打開,鄧翠新提著米白色藤箱走下來。月白色旗袍的領口別著枚銀質銀杏葉胸針,那是鄧家祖傳的物件,葉紋裏嵌著的細巧藍琺琅,在霧色裏泛著淡青的光。她剛踏上公館石階,管家福伯就帶著仆人們迎上來,手裏捧著擰幹的熱毛巾:“小姐,您可算回來了,老爺在客廳裏守著炭盆等了半宿,茶都涼了三回。”鄧翠新點頭應著,指尖無意識地觸到胸針,忽然想起離開巴黎那日,教授握著她的手說“山城的霧濃,別丟了自己”——那時她還笑著答“我是重慶人,霧裏能辨路”,可此刻望著公館院裏濃得化不開的霧,心尖竟莫名發緊,像被霧纏了根細弦。
誰也沒料到,這縷慌慌的預感,三日後就成了掀翻鄧家的滔天風暴。
那夜是陪都文化界的盛會,喜來登百樂門的音樂廳裏座無虛席。鄧翠新換了件桐色暗紋旗袍,坐在二樓包廂聽小提琴獨奏——她剛留洋歸來,父親鄧大華特意讓她多出席這類場合,一來熟悉重慶的商界人脈,二來也讓她見見家鄉的熱鬧。散場時已近子時,司機邱超開著車往靜心園走,車行至佛牆河橋時,車燈突然撞進兩團黑影——兩輛無牌黑色轎車橫在橋中央,像兩隻伏在暗處的獸。邱超心裏一緊,剛要踩刹車,車後就被猛地一撞,車身瞬間往前衝了半米。他攥著方向盤急喊“小姐坐穩”,話音未落,左側車門就被人踹開,鐵門板撞在車身上,發出刺耳的巨響。
四個黑衣蒙麵人舉著槍,為首的那個徑直把槍口抵在邱超太陽穴上,冰涼的金屬觸感讓邱超瞬間僵住。另一個人伸手,一把揪住鄧翠新的胳膊,指節捏得死緊,疼得她倒抽口氣。她下意識去摸領口的胸針——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念想,卻被人狠狠按在車座上,一塊黑布猛地蒙住了她的眼睛,世界瞬間墜入黑暗。“別喊,喊一聲就沒命。”粗啞的聲音貼著耳朵,帶著煙味和汗味,她聽見邱超悶哼一聲,接著就被人拽著胳膊拖下車,塞進另一輛車裏。車輪碾過濕漉漉的柏油路,濺起的水花打在車門上,像極了她沒忍住的淚滴,很快就被山城濃得化不開的夜霧吞得一幹二淨。
次日清晨,靜心園的門房在台階上發現個牛皮紙信封,封口用麻繩胡亂纏了幾圈。鄧大華拆開時,手指抖得厲害——粗糙的草紙上,墨跡潦草得像鬼畫符,字裏行間都透著狠勁:“鄧公若欲見女,明日午時前備洋銀二十萬,於山城寺廢廟交付。違則屍見。”落款沒有名姓,隻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骷髏,骷髏的眼眶裏洇著墨漬,像在淌血,看得人心裏發寒。
鄧大華“啪”地把信拍在紅木桌上,桌麵的紋路都震得發顫。他在重慶商界摸爬滾打三十年,開紗廠、辦銀行,從沒被人這麽明目張膽地要挾過。可女兒在人家手裏,他半分不敢耽擱,當即撥通山城警察廳的電話,又托關係找到警備司令部的王司令,許了重金請他們盡快找人。可陪都是什麽地方?逃難的、經商的、做官的、混江湖的,三教九流擠在彈丸之地,街麵上的無牌車比有牌的還多,警方查了一上午,從佛牆河橋摸到山城寺,連綁匪的半片影子都沒摸著。更讓人心慌的是,鄧家派去打探消息的管家,剛走到山城寺附近的巷口,就被兩個精壯漢子攔下來,冷冰冰警告“別耍花樣,老實備錢”——綁匪竟像長了眼睛,把鄧家的一舉一動都盯得死死的。
警察廳的劉廳長急得直搓手,最後咬著牙說:“鄧先生,這事尋常警力辦不了,得找軍統的人。有個叫李家衛的,開了家‘山城偵探社’,專辦這種疑難案子,聽說後台硬得很,您找他試試。”鄧大華像抓著救命稻草,當天就帶著五十根金條找到李家衛。那李家衛倒也體麵,穿一身挺括的洋裝,辦公室裏擺著進口留聲機,正放著周璿的《天涯歌女》。他看了信,指尖敲著桌麵笑:“鄧先生放心,三日內必給您消息。”收了金條,當天就帶著人出去查案。
可誰知道,這一查就是三個月。
李家衛確實有幾分本事——中央警校畢業,早年在上海巡捕房幹過,查案的路子野得很。他先是扒著邱超的社會關係查,從街坊鄰居問到遠房親戚;又去佛牆河橋附近蹲了半個月,連橋下的水草都翻了遍;甚至摸到貧民窟的煙館裏,跟三教九流套近乎——可綁匪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沒留下半點痕跡。更糟的是,他每次剛摸到點線索,轉頭就被人掐斷:前一天找到的目擊者,第二天就收拾行李跑了;剛盯上的可疑人員,轉眼就沒了蹤影。鄧大華天天打電話催,警察廳天天派人問,李家衛焦頭爛額,最後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往軍統局跑,找頂頭上司戴老板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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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老板一開始沒好氣,拍著桌子罵他“狗捉老鼠多管閑事”——軍統忙著查漢奸、防日寇,哪有空管富商的綁架案。李家衛急得滿頭汗,最後把心一橫,把鄧大華給的五十根金條全捧了出來,堆在戴老板桌上:“老板,這案子不簡單!綁匪敢在陪都動鄧家的人,說不定是衝著咱們軍統來的。您派個人幫幫我,不然我這偵探社就別想開了!”戴老板盯著金條看了半晌,指節敲了敲桌麵,終於鬆了口:“行,給你派個人。馬飛飛剛從東太平洋回來,探他那烈屬親戚周力為,這會兒住在上弓灣碼頭,我讓他去幫你。”
李家衛一聽“馬飛飛”三個字,頓時鬆了口氣——那可是軍統裏的傳奇人物。早年在上海當副站長時,單槍匹馬端了七個汪偽據點,一手快槍能百步穿楊,追蹤術更是沒人能比,在軍統裏提起他的名字,沒人不佩服。
馬飛飛接到命令時,剛從東太平洋戰場回來沒幾天,身上還帶著硝煙和海水的味道。他穿件洗得發白的灰布中山裝,袖口磨得發毛,褲腳還沾著碼頭的泥點。聽李家衛把案情說完,他接過鄧翠新的照片,指尖剛觸到相紙,就頓住了。
照片上的鄧翠新站在巴黎鐵塔前笑,眉眼彎彎,眼睛亮得像秋陽下的湖水,清澈裏帶著股倔強——沒有半分權貴小姐的驕矜,倒像極了七年前,他在上海外灘公園遇到的那個女學生。
那是民國二十四年的秋天,他剛到上海當副站長,趁著午休去外灘公園透氣。湖邊的長椅上,一個穿藍布旗袍的女學生捧著書,聲音清亮地讀著:“……人生而自由,在尊嚴和權利上一律平等……”是《人權宣言》。他當時就停住了腳,遠遠看著那女生的側臉,陽光落在她旗袍領口別著的銀杏葉胸針上,銀閃閃的,晃得人眼熱。他沒敢上前——剛執行完暗殺漢奸的任務,身上還帶著血腥味,怕驚擾了那份幹淨。後來他再去外灘公園,卻再也沒見過那個女生,隻記得那枚銀杏葉胸針,和那句讀得鏗鏘的“自由平等”。
馬飛飛把照片揣進懷裏,從帆布背包裏取出個青銅羅盤——它有“千裏追蹤尋人”的功能。馬飛飛的指尖按住羅盤中心的玄冥鏡,低聲念起“千裏尋人咒”,鏡麵漸漸泛起白霧,霧裏慢慢顯出一幅畫麵:陰暗的地窖裏,鄧翠新被綁在木柱上,頭靠在肩上,像是昏過去了,領口空蕩蕩的——那枚銀杏葉胸針不見了。
“她在城西廢棄山莊的地下酒窖。”馬飛飛收起羅盤,聲音沉得很,“別聲張,我先去看看。”
他沒開車,順著歌樂山的小路往城西走。霧濃得嗆人,腳邊的草葉掛著露水,打濕了他的褲腳,冷意順著腳踝往上爬。那廢棄山莊原是前清舉人的宅邸,後來主人逃難去了上海,就荒在那兒,平日裏沒人敢去——附近的人都說,夜裏能聽見山莊裏有哭聲,鬧鬼。馬飛飛繞到山莊後院,在一片齊腰深的雜草裏,找到了被枯枝蓋住的地窖入口。他撥開雜草,悄悄摸了進去。
地窖裏一股子黴味,混著陳年的酒氣,嗆得人嗓子發緊。鄧翠新被綁在最裏麵的木柱上,頭發淩亂地貼在臉上,臉色蒼白得像紙,卻沒真昏。馬飛飛剛走過去,她就猛地抬起頭,眼裏滿是警惕,像隻受驚的小鹿。他趕緊拉下麵罩的一角,露出眼睛,聲音放輕:“別怕,我是來查你案子的,不是綁匪。”
鄧翠新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晌——那雙眼睛沉靜得像深潭,沒有惡意,倒透著幾分熟悉。她啞著嗓子問:“你是誰,是不是我父親派你來的,這幫綁匪十分狡猾,經常移動賊窩,這個地方已經是他們第四處移動的地點。”
“姑娘、別怕,不管他們移你到何方。隻要在中國境內,沒有我找不到的地方”。馬飛飛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綁匪要的不隻是錢……為了不打草驚蛇。別讓他們起疑心,引出此綁架案的幕後黑手。姑娘,目前,你暫時得委屈在這等一下,之後。我再救你出去。”
鄧翠新心頭一凜——她早覺得不對勁。綁匪隻送過一次信,之後就沒了動靜,不像是隻為了贖金。她悄悄摸了摸發間——出發前怕胸針丟了,特意把它別在發髻裏。此刻她指尖一勾,把那枚銀杏葉胸針摘下來,攥在掌心。馬飛飛剛要轉身離開,她輕輕把胸針放在地上,用腳尖悄悄推到他腳邊。
馬飛飛低頭,看見那枚銀質銀杏葉躺在地上,葉紋裏的藍琺琅還亮著——和他記憶裏外灘公園那個女生的胸針,一模一樣。他蹲下身,指尖捏起胸針,冰涼的銀麵觸到指腹,心裏猛地一震。那一刻,他查案的心思變了——不再是為了完成任務,不再是為了應付戴老板,而是為了七年前外灘公園的那個午後,為了眼前這個在困境裏還敢藏證據的女生,為了這命運荒謬的重逢。他必須把她救出來,還要把幕後的人揪出來,給她,也給當年那個讀《人權宣言》的女生,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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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窖出來,馬飛飛直接去找李家衛,語氣不容置疑:“先查鄧家的司機邱超。”
李家衛愣了:“邱超?他不是被綁匪打暈了嗎?我查過他,家裏三代都是鄧家的仆人,忠心得很,不可能是內鬼。”
“再查一次。”馬飛飛指尖敲著桌麵,“綁匪能精準掌握鄧家的行蹤,一定有內鬼。邱超是唯一接觸過綁匪的人,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你之前查得太淺了。”
李家衛不敢多問,當天就帶著人去查邱超。這一次,他們沒驚動邱超,隻遠遠跟著,盯他的行蹤。果然,第二天下午,邱超借口去街口買煙,卻繞了三條巷,鑽進了小洋樓咖啡館,和一個穿灰布衫的男人坐在角落裏密談。馬飛飛隔著玻璃看過去,那男人背對著他,左手端咖啡時,袖子滑了下來——手腕以下,缺了半根小指,斷口處的疤痕在燈光下很顯眼。
“是胡老鷹。”馬飛飛一眼就認出來,聲音冷了幾分,“汪偽76號的人,早年在上海盜賣軍械,被我抓過一次,後來趁亂逃到重慶了。”
當天晚上,馬飛飛就摸到了貧民窟。胡老鷹嗜煙如命,天天晚上都泡在“快活林”煙館裏抽大煙。馬飛飛守在煙館後巷的陰影裏,等胡老鷹醉醺醺出來時,一把將他按在牆上,槍口抵著他的後腰:“胡老鷹,別裝死。鄧翠新的案子,你是中間人吧?”
胡老鷹嚇得腿都軟了,酒意瞬間醒了大半。他認得出馬飛飛的聲音——當年在上海,就是馬飛飛把他送進監獄的。“馬……馬長官,我就是混口飯吃,我沒綁人,真的!”他哆嗦著,聲音發顫,“是一個叫‘洪爺’的人找的我,讓我盯著鄧家的動靜,給了我五十塊大洋。我就給邱超塞了點錢,讓他透點消息,別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洪爺是誰?”馬飛飛加重了力道,槍口頂得更緊。
“我不知道他真名!”胡老鷹急得快哭了,眼淚鼻涕一起流,“隻聽說他是前清的侍衛,會易容,還會做機關。他說他恨有錢人,要找陪都的大亨報仇。我隻見過他兩次,每次都戴著麵具,聲音也變過,粗啞得像破鑼,根本不知道他長什麽樣!”
馬飛飛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確定他沒說謊——胡老鷹這慫樣,沒膽子瞞事。他把胡老鷹捆在巷子裏的電線杆上,轉身回了偵探社。前清侍衛、易容、機關術、仇富——這些線索串在一起,他突然想起李家衛之前提過的一件事:十年前,紫竹林寺廟的一位“了塵大師”離奇失蹤,警方去搜查時,在他的禪房裏發現了大量炸藥和陪都富商的住址地圖,後來因為戰亂,案子就不了了之了。
“走,去紫竹林寺廟。”馬飛飛抓起外套,往外就走。
紫竹林寺廟在歌樂山深處,早就荒了。山門塌了半邊,佛像倒在地上,身上落滿了灰塵,香爐裏長滿了雜草,風一吹,嗚嗚的像哭。馬飛飛繞著禪房轉了一圈,在牆角發現了一塊鬆動的青磚——他蹲下身,搬開青磚,裏麵是個黑漆漆的密道入口,一股子黴味湧了出來。他點燃火把,順著密道往裏走,腳下的石階很陡,走了約莫半裏地,密道盡頭突然開闊起來——竟是廢棄山莊的地下酒窖!
“就是這了。”馬飛飛退出去,立刻聯係警備廳和軍統的人,約定半夜突襲——霧濃,正好隱蔽。
夜半時分,霧更濃了,濃得能捏出水來。馬飛飛帶著軍警,從密道悄悄摸進酒窖。酒窖裏亮著煤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四個綁匪正圍著桌子打牌,籌碼散了一地。鄧翠新被綁在角落裏的木柱上,頭靠在柱子上,卻沒昏——她聽見腳步聲,悄悄抬起頭,看見馬飛飛的身影,眼裏瞬間閃過一絲光亮,像霧裏的星。
“不許動!”馬飛飛大喝一聲,槍聲瞬間響起來。綁匪們沒料到會有人突襲,慌了手腳,有的往密道跑,有的舉槍反抗,可哪裏是訓練有素的軍警的對手,沒一會兒就被按在地上,捆得結結實實。
就在這時,一個穿黑袍的人突然從酒窖深處的陰影裏衝出來,手裏舉著個炸藥包,導火索已經點燃了,火星子“滋滋”地往上竄——是“洪爺”!“我跟你們同歸於盡!”他嘶吼著,聲音嘶啞得像破鑼,眼裏全是瘋狂。馬飛飛眼疾手快,飛身撲過去,一把奪過炸藥包,轉身往酒窖外麵扔——“轟隆”一聲巨響,炸藥在窖外爆炸,震得酒窖頂上的土簌簌往下掉,煤油燈“啪”地摔在地上,滅了。
馬飛飛撲上去,按住“洪爺”的肩膀,一把扯下他的麵具——竟是個年過五旬的老人,頭發花白,亂蓬蓬地貼在臉上,雙目赤紅,臉上全是淚痕,看著格外淒慘。“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這些有錢人就可以隨便害人?”老人掙紮著,聲音裏滿是絕望,“我女兒……我女兒就是被你們害死的!她才十八歲,不過是說了句革命的話,參加了遊行,就被那些當官的趕進河堤,失足落水……你們奪我女兒,我就奪你女兒!我要讓你們也嚐嚐,失去親人的滋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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