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人販子拐賣少女:月下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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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再續。
十七歲的周小囤蜷在鏽跡斑斑的鐵籠裏,每動一下,骨頭就硌得冷硬的鐵條“吱呀”輕響。她是周力為的胞妹——那個在峨眉山下忙著打理滑杆行、連重慶老家都顧不上的大姐,絕不會想到,人販子竟踩著她的忙碌,把自家正當花季的妹妹拐到了東太平洋的桃花塢。
桃花塢的月亮總圓得詭異,像枚浸了霜的銅錢懸在墨藍夜空,清輝落下來,卻照不進鐵籠的縫隙。周小囤盯著那輪月,腳底的血混著濕泥,早就在籠底凝成了暗紅色的痂,癢意鑽心卻不敢撓。洪闊海就蹲在籠邊,脊背繃得筆直,像尊被海風凍硬的礁石石像,連呼吸都輕得幾乎與夜融在一起。
“你娘也是人販子販到桃花塢的吧?”周小囤的聲音很輕,卻像根淬了冰的針,精準紮進洪闊海最軟的地方,“她生下你就跑了,你恨她嗎?”
洪闊海的喉結滾了滾,終於開口,聲音比海邊的礁石還粗糲:“三百大洋,我從船老大手裏買下你。別跟我耍嘴皮子,島上的男人都這樣,買老婆傳宗接代,等你生下娃,我自然讓你走。”月光落在他臉上,把緊繃的下頜線照得愈發冷硬。遠處忽然飄來阿黎婆尖利的罵聲,混著大黃狗的吠叫,猝不及防攪碎了夜的靜。
話分兩頭。四川峨眉山那邊,周力為帶著哭腔的求救信號剛傳到馬飛飛手裏——她的胞妹被拐到了東太平洋的桃花塢。作為軍統東太平洋抗日遠征軍獨立師師長,馬飛飛當即調派盟軍搜救隊,快艇載著隊員,像無聲的箭,正朝著桃花塢悄悄逼近。而桃花塢的峀小木村長,早把搜救隊入村的動靜報給了酋長峀少奇,隻等一聲令下便配合行動。
周小囤閉上眼,第十次在心裏推演逃跑失敗的結局:明天,她會被強行套上褪色的紅布衫,成為洪闊海的“老婆”;之後,就像村裏那些被買來的女人一樣,生孩子,變瘋,或者在生孩子的間隙慢慢變傻,把眼淚流幹,把心凍成冰,最後在漏風的山兜裏耗到頭發變白。
“啪嗒”。
鐵鎖落地的脆響讓她猛地睜眼。籠門,竟開了。
洪闊海正利落地扯開纏在她身上的漁網,動作快得不像平時沉默遲緩的他。後退兩步時,月光恰好照進他眼裏,翻湧著說不清的複雜——有猶豫,有決絕,還有一絲藏不住的慌亂。“走,沿環島路跑,別回頭。”
周小囤幾乎是滾出籠子的,膝蓋磕在石頭上也不覺得疼。她掙紮著站起來,盯著洪闊海,喉嚨發緊得發不出聲——遠處,火把的光已經隱隱約約燒紅了半邊天,是村裏的人追來了嗎?“為什麽?”她終於擠出三個字。
洪闊海別過臉,耳尖泛著不自然的紅:“船老大說你是軍統首領的親戚,昨晚已經退了錢給我。他說,線人報信,軍統遠征軍快包圍桃花塢了,你早晚要被救走。”他頓了頓,聲音忽然低下去,像怕被夜風吹散,“我媽叫郭英,你回大陸要過黃海大市場,到東港市東港路98號找她。告訴她……洪大傻死了,洪闊海……不想她了。”
周小囤用力點頭,從口袋裏摸出那顆快化了的奶糖——這是她被拐前揣在兜裏的,攥了半年,糖紙都軟得發皺。她扔給洪闊海,轉身就往環島路跑,一步也沒回頭,連腳底的痂裂開滲血都顧不上。
海水冰冷刺骨,卻剛好讓腳底的傷口麻木下來。周小囤沿著環島路狂奔,洪闊海的聲音還在耳邊飄:“朝著月亮跑,沿著水邊跑。”風灌進她的衣領,帶著海腥味,這是她被拐半年來,第一次看見桃花塢以外的世界——原來夜空可以這麽寬,路可以這麽長。
她穿過密不透風的林子,樹枝刮破了衣袖;爬過滿是碎石的陡坡,掌心磨出了血。直到雙腳踩上堅硬的沙土路麵,才敢停下來喘口氣。淩晨三點的路空曠得像場夢,周小囤踉蹌著翻過椰木護欄,站在路中央,朝著遠處射來的兩束吉普車車燈拚命揮手,手臂揮得發酸。
吉普車“吱呀”急刹在她麵前,隻差一米就撞上。車上衝下來個穿抗日遠征軍製服的中年男人,周小囤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看清了他胸牌上的字:盟軍軍統遠征軍搜救隊。
周小囤醒來時,消毒水的氣味先鑽進鼻腔,嗆得她輕輕咳嗽。她躺在潔白的病床上,雙腳被紗布裹得像緊實的粽子,稍微動一下,傷口就傳來鑽心的疼。“你醒了。”窗邊傳來溫柔的聲音,一個穿白大褂的女子合上書走過來,眼睛亮得像山間的清潭,“我叫何荷花,是這裏的醫院護士。”
接下來三天,周小囤把被拐半年的經曆斷斷續續講給盟軍特調組:阿黎婆的刻薄刁難、船老大的貪婪嘴臉、洪闊海的沉默守護……講到洪闊海放她走時,做筆錄的特工筆尖頓了一下,抬頭看她,眼神裏滿是探究。
“你知道包庇拐賣人口是犯罪嗎?”一個女特工輕聲問,語氣裏沒有責備,隻有小心翼翼的試探。
周小囤猛地抓緊被子,指節泛得發白:“他是好人!他從沒對我用強,還放了我,給了我三十塊大洋當路費!”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像是在為洪闊海辯解,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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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馬飛飛走進了病房。他穿著筆挺的軍裝,肩上的星徽在陽光下閃著光:“我是軍統東太平洋抗日遠征軍獨立師師長,也是你姐周力為的親戚。我已經安排好了,等你好點,就送你回重慶,繼續讀書。”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我們成立了拐賣婦女專案組,準備突擊桃花塢,營救其他被拐的女人。你放心,小囤,你姐已經知道你沒事了。”
周小囤卻搖了搖頭,眼神異常堅定:“我要一起去。我要親眼看著桃花塢的日子,徹底結束。”
行動那天,十幾艘快艇像鋒利的劍,悄無聲息地包圍了桃花塢。周小囤坐在指揮艇裏,隔著窗戶望著熟悉的山巒——還有那條她跑了半宿的環島路,此刻在晨光裏安靜得不像樣,仿佛從未藏過罪惡。
突擊進行得很順利。盟軍特調組很快就逮住了阿黎婆和船老大,解救了隔壁那個總瘋瘋癲癲的女人,還有另外十三個被拐的姐妹。當特工給阿黎婆戴手銬時,老太婆突然朝著指揮艇的方向尖叫,聲音尖利得像破鑼:“周小囤!你這個白眼狼!洪闊海對你多好你不知道嗎?”
周小囤推開快艇安全門,踏上岸邊的碼頭。腳下的石板還是涼的,卻沒了從前的恐懼。她走到阿黎婆麵前,輕輕笑了,笑容裏滿是嘲諷:“對我好?半年裏,我每次逃跑被你們抓回來,都要關十天八天鐵籠。洪闊海花三百大洋買我的時候,怎麽不像想對我好不好?人,也可以當作畜牲一樣賣來買去的嗎?”
這時,洪闊海被盟軍特調組押著走過,他一直低著頭,額前的頭發遮住了眼睛。路過周小囤身邊時,卻突然停下,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麽:“小囤,那天晚上……你順利跑到環島路了嗎?”
周小囤愣住了——她以為他會怨她、恨她,會怪她把桃花塢的一切都毀了,卻沒想到他最關心的竟是這個。她點了點頭,聲音有些發啞:“嗯,很順利。”
洪闊海笑了,黝黑的臉上露出個近乎溫柔的表情,眼角甚至擠出了細紋:“那就好。”
案件審理期間,周小囤作為證人,被安排住在峀小木村長家。峀小木耐心教她用無線電發報機,還幫她補落下的功課——她像塊缺水的海綿,拚命吸收著新知識,想把丟失的半年都補回來,想把桃花塢的陰影遠遠甩在身後。
一周內,盟軍司令部土著村落管委宣傳部采取了行動。他們用吉普車帶上人販子阿黎婆、船老大、洪闊海等十幾個人,給他們戴上紙糊的高帽,帽子上寫著各自的罪名;又用繩子把他們五花大綁,押上遊行車,到附近的海島遊行,就是要讓所有島民都知道,拐賣婦女是天大的罪。峀少奇酋長還編了民謠,讓土著姑娘用土著語唱:“人販子叫做黎話珍,販賣人口罪惡根,她說桃花島塢好企理,三百大洋佢肯比”。阿黎婆被羞得頭都不敢抬,臉埋在胸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開庭前一天,周小囤在盟軍軍情簡報上看到了洪闊海的名字:因協助解救被拐婦女,有立功表現,免於判刑,送往盟軍管教所接受教育。她攥著簡報去找馬飛飛:“我想見他。”
馬飛飛皺了皺眉,語氣裏滿是不解:“見他做什麽?我已經安排好了潛水艇,明天就送你回大陸,重慶一中九月一日開學,別耽誤了功課。”
可周小囤沒放棄。數日後,她還是從重慶坐軍統的補給船,先找到了馬飛飛,再輾轉到了東太平洋盟軍管教所。會客室裏,洪闊海瘦了些,頭發剪得短短的,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神卻比從前亮了不少,沒了桃花塢的沉悶。
“我被判了兩年拘役,”洪闊海先開了口,語氣很平靜,像在說別人的事,“不怪你,這是我該受的。”
周小囤遞給他一包水果糖,是她從重慶帶來的,包裝紙印著鮮豔的花紋:“我考上重慶一中了,下學期就開學。”
洪闊海剝開一顆糖放進嘴裏,甜味在舌尖漫開時,他眯起了眼,像個得到糖的孩子。“小囤,”他忽然說,聲音輕了些,“那天晚上放你走,不隻是為了你。”
他告訴周小囤,兩年前,母親郭英曾托人捎信到桃花塢,說她在黃海大市場開了家小雜貨鋪,日子過得安穩,想接他過去一起過。可他爹洪大傻見了信,當場就燒了,還把捎信人打了一頓,罵他娘是“跑掉的賠錢貨”。後來,他爹被日本鬼子殺了,他想去找母親,卻總找不到離開桃花塢的理由——這裏的人、這裏的規矩,像一張網,把他困得死死的,直到遇到她。
周小囤看著他,忽然懂了:“你是故意放我走的,你知道盟軍會跟著我來,會破了桃花塢的事,這樣你就能名正言順離開,去找你娘。”
洪闊海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又剝開一顆糖,放進嘴裏。
又一年春天,黃海大市場的風帶著暖意。周小囤揣著洪闊海寫的地址,找到了東港路98號。“英子雜貨鋪”的招牌掛在門上,風吹過,風鈴“叮鈴”輕響。一個美貌的中年健婦從櫃台後抬起頭,眉眼間的輪廓,和洪闊海像極了,尤其是那雙眼睛,溫和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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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郭英女士嗎?”周小囤輕聲問,心裏有些緊張。
女人點點頭,眼裏帶著疑惑,客氣地問:“姑娘,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是周小囤,洪闊海讓我來找您。”
郭英手裏的茶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濺濕了她的衣角。她猛地站起來,聲音發顫,眼裏瞬間湧滿了淚:“闊海……他還活著?”
“他很好,”周小囤從包裏取出一封信,是洪闊海托她帶的,信封上還留著他笨拙的字跡,“他在管教所學農業技術,明年就能出來了。他之前讓我告訴您‘不想您了’,是騙您的——他每晚都在想您,還總問我您過得好不好。”
郭英顫抖著接過信,手指撫過信封上的字,眼淚砸在信紙上,暈開了一片墨跡:“他爹死了,桃花塢也沒了……可他還活著,真好,真好啊。”她哽咽著,反複說著“真好”,像是在確認這不是夢。
再後來,又是一年春。東太平洋的環島路兩旁,新栽的桃樹開得滿枝滿椏,粉色的花映著藍天,美得像畫。周小囤帶著“月下奔流”公益組織的成員重返桃花塢——這裏早已不是罪惡的囚籠,而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生態農場,曾經被拐的女人,有的留在這裏工作,有的回了家鄉,都開始了新的生活。
曾經關過她的鐵籠,被熔鑄成一塊鐵牌,立在村口,上麵刻著一行字:
“每一個黑夜都有一輪月亮,每一條絕路都有一條河流。我們沿著光奔流,直至自由。”
遠處,一列火車駛過新建的跨島大橋,汽笛聲穿過海風,帶著希望奔向大陸。周小囤站在鐵牌前,風拂過她的發梢,忽然聽見風裏好像還飄著那句話——
“走,沿著環島路跑,別回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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