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清明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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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再續。
二戰時期滬上的清明,總裹著股鑽骨的濕寒,民國二十九年這夜,寒得尤其狠。天還沒亮,夜是潑開的濃墨,壓得法租界的梧桐樹抬不起頭,葉子蔫蔫垂著,連風都縮在巷口不敢動。樹影裏藏的不是清明該有的紙灰氣,是刀背蹭過月光的冷光,是槍口堵著的黑,還有一張網——順著弄堂拐角、商鋪門縫往緊收,網繩是76號特務的黑製服,網眼裏卡著軍統的暗號,網心就拴在極司非爾路那棟洋樓的地下室,燈亮得能刺得人睜不開眼。
極司非爾路76號,滬上人私下叫它“閻王殿”,此刻地下室的煙味濃得嗆人。影佐禎昭陷在皮椅裏,米黃色軍裝熨得沒有一絲褶子,金扣子泛著冷光,手指夾的煙燒到濾嘴,燙了手也沒動,眼睛盯著桌上的上海地圖,冷得像剛從北海道冰湖裏撈出來。地圖上紅鉛筆圈了二十七個點,從霞飛路的小洋樓到外灘中國銀行的後門,全是軍統上海區的根脈,每個圈都像浸了血,要往紙外滲。
李士群和丁默邨分坐兩邊,黑中山裝的袖口都髒了,不知是咖啡漬還是蹭的灰。李士群摩挲著空煙盒,煙灰缸裏的煙頭堆得老高,最長那根還冒著青煙;丁默邨垂著眼,手指在桌沿亂敲,節奏慌得像漏了拍的心跳,偶爾抬眼,眼底的陰狠才漏出來一點,又飛快藏回去。
“‘蛛網’計劃,今夜收網。”影佐禎昭開口,日語混著中文,硬邦邦砸在地上。話剛落,外頭就傳來馬達轟鳴,輪胎碾過積水路麵,濺起的泥點子順著牆根流進下水道,嗡嗡響,像誰悶在暗處哭。
是吳四寶來了。十二輛卡車停在門口,三百多個特務擠在車廂裏,篷布掀開,槍口露在外頭,臉都凶得要吃人。吳四寶跳下來,短款黑夾克敞著懷,腰間別著兩把毛瑟槍,胡茬沒刮,吼了聲“行動”,特務們就跟餓瘋的狼似的,順著街巷撲出去。
霞飛路128號先遭了殃。特務踹門時,門板“哐當”撞在牆上,木屑飛了一地。軍統的老張剛從夢裏驚醒,手還沒碰到枕頭下的槍,就被兩個特務按在地上,槍口頂在太陽穴,涼得刺骨。他掙紮著罵了句“漢奸”,臉上就挨了一巴掌,血順著嘴角流進衣領,黏在皮膚上,又冷又腥。
華中新聞社的燈還亮著,小陳對著電台發報,“滴滴”聲在夜裏格外清。突然窗戶被砸破,玻璃碎片落在發報機上,特務衝進來搶電台,電線被扯得劈裏啪啦響。小陳要撲上去,被槍托砸中後背,“咚”地跪在地上,抬頭就看見老周被按在桌角,嘴角淌著血,手裏還攥著藏密碼本的鋼筆——直到特務硬生生掰斷他的手指,鋼筆“啪”地掉在地上,墨水洇開,黑得像塊疤。
外灘中國銀行的槍聲最密。特務從正門、側門一起衝,門口的兩個哨兵沒來得及扣扳機就倒了,血順著台階流,混在積水裏,把半條街都染成了紅的。樓裏的人往樓梯間跑,往儲物櫃裏躲,還是被特務揪出來,像拎小雞似的拖走。哭聲、罵聲、皮靴踩地板的“噔噔”聲,混著雨後的黴味,把清明攪成了鬼節——家家戶戶關著門,連窗戶都不敢開條縫。
一夜過去,一百二十八人被押進76號。地下室的三間黑屋當了牢房,水泥地涼得能冰透骨頭,沒有床,沒有草墊,人擠人坐著,肩膀貼肩膀,呼吸裏全是汗臭和黴味,跟圈裏的牲口沒兩樣。天剛亮,審訊就開了始。
刑訊室在地下室最裏頭,門一推,血腥味和焦糊味就衝得人睜不開眼。有人被鐵鏈吊在房梁上,衣服被鞭子抽得稀爛,血順著腳踝滴在地上,積了小水窪;有人泡在水牢裏,水齊腰深,嘴唇凍得發紫,特務還用木棍往他身上戳;烙鐵燒得通紅,按在皮膚上“滋啦”響,白煙裹著焦肉味,聽得人牙酸;竹簽往指甲縫裏插,每插一根,就有人慘叫,聲音穿透牆壁,牢房裏的人都忍不住打哆嗦。
刑訊科的人紅了眼,刑具換了一樣又一樣,就問兩件事:電台密碼本,暗殺名單。
陳恭澍是第一個垮的。他是軍統上海區區長,剛開始還硬氣,鞭子抽得渾身是血也不吭一聲,可當特務把燒紅的烙鐵湊到他臉前時,他“咚”地就跪了。第三天早上,他跪在影佐禎昭麵前,頭磕得“咚咚”響,求著饒,後來換了身76號的黑夾克,站在刑訊室門口看同僚被折磨,眼神木愣愣的,半分愧色都沒有。
剩下的百來號人,沒一個像他那樣軟。有人被折磨得隻剩一口氣,還咬著牙罵“漢奸走狗”;有人被拉到院子裏,槍口對著太陽穴,問最後一遍“說不說”,還是那句“老子寧死不做賣國賊”。最後這些人全被裝了卡車,拉到郊外的亂葬崗——有的被槍決,子彈打在太陽穴上,血濺在荒草裏;有的被活埋,土埋到胸口還在罵,直到土沒過頭頂,才沒了聲音。
隻有十來個人逃了出來。有人順著聯絡站的地道爬,爬了三個小時,從郊區的菜地裏鑽出來,渾身是泥,連眼睛都睜不開;有人被老百姓藏在柴房裏,特務搜上門時,老鄉抱著孩子擋在門口,說“這是我遠房侄子,來走親戚的”,硬是把特務騙走;還有人躲在教堂鍾樓裏,餓了三天,靠神父給的幹麵包活下來,等風聲過了,才趁著夜色離開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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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海的偽報紙登了“黑名單”,頭版頭條,宋體字加粗:“通軍統者,一命抵三命”。下麵還寫著,窩藏軍統、傳情報的,不管老人孩子,全家都得死。報紙一出來,商鋪關了一半,老百姓走在街上,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前幾天就有個賣菜的,因為多嘴說了句“76號又抓人了”,就被拖走了,至今沒回來。
重慶,軍統總部的辦公室裏,戴笠摔了茶杯。青花瓷杯砸在地上,碎片濺得到處都是,茶水把桌上的電報泡得發皺。“王天木、陳恭澍!這兩個草包!生蟲的拐杖!”他吼得嗓子都啞了,額頭上的青筋突突跳,拳頭攥得太緊,指甲嵌進肉裏,滲出血來,“釘上軍統的恥辱柱!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罵完,戴笠立刻讓人查上海區的殘部,又把陳公書從北平調了過來。沒人知道,陳公書是他埋了三年的暗棋,早混進了偽政權,這次去上海,是要重新搭起聯絡網。他還派了馬可迪、邱國鋒去上海,讓他們帶電台、帶經費,悄悄進法租界——可剛下火車就被特務盯上了,是陳恭澍泄的密。民國三十年二月,馬可迪和邱國鋒在龍華刑場被槍決,臨刑前,馬可迪對著特務罵了句“老子下輩子還殺漢奸”,槍聲一響,血灑在雪地上,紅得刺眼。
戴笠咬著牙,又從“江山係”調了幾個親信去上海,還找了青幫、洪門的把頭,連報社記者、銀行職員都拉了進來——不管以前是幹什麽的,隻要肯跟日本人、漢奸對著幹,就用。這些人不進軍統編製,戴笠叫他們“雇傭人員”,用完就散,不留痕跡,跟扔在戰場上的炸彈似的,炸完就沒人管。
軍統開始反擊,可每次都差了點。
第一次在76號門口埋伏,要殺李士群。特務們摸清了路線,知道他每天早上八點坐車去偽政府,就藏在雜貨店二樓,拿著狙擊槍對準路口。可那天李士群換了車,改了路線,扳機扣下去,隻打穿了路過黃包車的車篷,車夫嚇得趴在地上,半天沒敢起來。
第二次在南京路“麗都”舞廳,目標是丁默邨。他喜歡去那聽戲,每次坐二樓包廂,隻帶兩個保鏢。行動隊提前藏在隔壁包廂,柱子後麵還放了狙擊手——可丁默邨臨時改了主意,留在76號跟影佐禎昭喝酒,沒去舞廳。行動隊等了一夜,直到打烊才撤走,臨走還得把狙擊槍裹在衣服裏帶走,生怕留下一點痕跡。
第三次在霞飛公寓,要殺漢奸陳三才。他是偽市政府秘書,手上沾了不少軍統的血。“冰箱行動隊”藏在他公寓裏,衣櫃、床底、廚房櫃子都有人,可陳三才那晚沒回家,去了姘頭那。行動隊守到天亮,隻能趁著晨霧走,還不小心碰倒了客廳的花瓶,瓷片碎在地上,反光像碎玻璃,紮得人眼疼。
連刺殺陳公博都沒成。軍統派了三路人馬,官邸門口、開會路上、常去的寺廟都藏了人——陳公博信佛,每周都去燒香。可那天他說不舒服,取消了所有行程,三路人馬全撲了空,最後隻能把炸彈扔江裏,聽著“轟隆”一聲響,才算沒白跑。
一次又一次失敗,上海成了死局。軍統的人不敢露麵,76號的特務跟瘋狗似的在街上搜,老百姓也遭了殃——隻要被懷疑跟軍統有關係,先抓進76號再說,出來的人,十個有九個缺胳膊少腿。
戴笠坐在重慶的辦公室裏,看著上海來的電報,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他知道,尋常人沒用,得派個狠角色去,像一把尖刀,把76號的網捅破。
他想到了馬飛飛。
馬飛飛在軍統裏是出了名的狠,話少,下手黑,臉上有道淺刀疤——去年在北平跟日本鬼子肉搏時留下的。北平的漢奸、鬼子頭目,十個裏有八個是他收拾的:有的被抹了脖子,有的被一槍爆頭,還有的被裝在行李箱裏,扔進了永定河。戴笠立刻發電報,讓他從北平回重慶,沒等他歇口氣,就派去了上海。
馬飛飛帶了三個人回上海:白玉、冼時遷、冚家鏟。白玉是女的,卻比男人還能打,手上的飛刀百發百中,早年在上海賭場,就憑一把飛刀,從青幫手裏搶了十萬塊;冼時遷出身高門,卻最會開鎖、爬牆,銀行保險櫃、偽政府檔案室,他都能悄無聲息進去,拿了東西再出來;冚家鏟是廣州人,早年在碼頭扛麻袋,力氣大得能扛百斤炮,拳頭硬得能打碎磚頭,以前是東太平洋暗影盟主,帶著上百人加入軍統,成了野戰團團長,跟馬飛飛最對脾氣。
四人悄悄進了法租界,找了個廢棄倉庫當落腳點。倉庫裏堆著發黴的棉花,空氣裏全是黴味,白天躲著,晚上才敢出去打探。可76號的耳目太密,黃包車夫、雜貨店老板,甚至街上的乞丐,都可能是眼線——前幾天就有個乞丐,因為給軍統遞了張紙條,被特務活活打死在街邊。
那天晚上,四人在霞飛路吃陽春麵,剛走出麵館,馬飛飛就停了腳。賣香煙的老太太挎著竹籃,看似在叫賣,眼睛卻一直黏在他們身上。他剛要提醒,身後就傳來“不許動”的喊聲——十幾個特務從巷子裏衝出來,手裏的槍對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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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下了起來,追殺在雨裏開了頭。特務跟獵狗似的,咬著不放,子彈“嗖嗖”從耳邊過,打在牆上,磚石屑落在衣領裏,又涼又硬。馬飛飛四人邊打邊退,白玉掏出飛刀,“咻”一聲正中一個特務喉嚨,他捂著脖子倒在地上,血混著雨水流;冼時遷爬上牆,往下扔磚頭,砸得特務抱頭鼠竄;冚家鏟赤手空拳,抓住一個特務的胳膊,“哢嚓”一聲就擰斷了,特務慘叫著倒在地上;馬飛飛的毛瑟槍打光了子彈,就拔出腰刀,刀光一閃,又一個特務倒了下去。
四人從法租界殺到外灘,身後的特務還在追,子彈越來越密。最後被逼到一棟大理石大樓的陰影裏,馬飛飛抬頭,霓虹燈下,招牌上寫著四個黑字:橫濱正金銀行。
“進!”他低吼一聲,聲音沙啞。四人撞開側門,衝了進去。
大堂裏空蕩蕩的,隻有幾盞壁燈亮著,光線暗沉沉的。大理石地麵光得能照見人,映出他們的模樣——衣服被雨水泡透,貼在身上,臉上沾著血和泥,頭發亂得像雞窩。深處有個通往地下金庫的入口,鐵門厚得嚇人,上麵刻著花紋,看著就打不開。
“金庫在地下三層。”冼時遷湊到鐵門前,摸了摸,“三道門,密碼鎖、指紋鎖、眼紋鎖,全是日本最先進的,比偽政府檔案室還嚴。”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腳步聲。四人回頭,看見個穿白襯衫、戴白手套的男人,四十多歲,手裏拿著槍,槍口對著他們——是銀行的值班經理森田健一。
他早接到76號的通知,知道會有人來,在大堂等了半個多小時。他不怕,這金庫是日本軍方設計的,三道鎖,少一道都不行,就算人闖進來,也進不了金庫。
“你們以為,能打開金庫?”森田健一冷笑,日語說得又快又急,“這三道門,就是你們的墳。”
馬飛飛看了他一眼,又掃過他身後的保安隊長渡邊雄二——穿黑保安服,人高馬大,手裏拿著警棍,眼神凶得像狼。他沒說話,隻是把腰刀舉了起來,刀光在暗裏閃了閃,帶著股殺勁。
“開門。”馬飛飛的聲音不高,卻沒一點商量的餘地,像冰碴子砸在地上。
森田健一嗤笑:“密碼我有,可指紋、眼紋要董事會成員才管用。殺了我,你們也沒用。”
馬飛飛笑了,嘴角勾出一點冷意:“先輸密碼。”他往前走了一步,刀離森田健一的喉嚨隻有幾厘米,刀鋒貼在皮膚上,涼得森田健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森田健一猶豫了一下,看著馬飛飛眼底的狠勁,知道這人不是開玩笑。他慢慢走到鐵門前,手指抖著按在密碼鎖上,每按一下,鍵盤就“嘀”一聲。最後一個鍵按下去,“哢嚓”一聲,第一道門開了,露出裏麵的第二道門——隻有一個銀色的指紋識別區,在燈下發著冷光。
馬飛飛掏出塊黑布,伸手蒙住森田健一的雙眼。布帶勒得有點緊,森田健一剛要掙紮,後頸就被冼時遷按住,冰涼的槍口頂在脊椎上,他瞬間僵住,連呼吸都不敢重一分。
“別亂動。”馬飛飛的聲音貼在他耳邊,帶著雨夜裏沒散的寒氣,“動一下,你的脖子就會比這鐵門先開一道縫。”
說完,他朝著天花板輕喚了一聲:“天工。”
沒有多餘聲響,隻有天花板角落傳來一絲極細的“窸窣”聲——像蜘蛛吐絲,又像金屬摩擦。森田健一蒙著黑布,耳朵卻繃得筆直,他能聽見那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帶著輕微的電流嗡鳴,最後停在自己肩側。
下一秒,指尖傳來一陣微涼的觸感,像是有什麽輕薄的東西掃過指腹。緊接著,第二道鐵門上的指紋識別區突然“嘀”地響了一聲——那是驗證通過的提示音。
森田健一的身體猛地一顫,黑布下的眼睛瞪得滾圓。他清楚這指紋鎖的規矩,必須是董事會成員的活體指紋才能通過,別說複製,就算是割下手指來,係統也能識別出皮膚活性。可現在,那道他以為絕無可能打開的鐵門,正發出“哢嗒哢嗒”的機械轉動聲,像是在狠狠打他的臉。
“不可能……你們怎麽會有……”他的聲音發顫,連帶著牙齒都在打哆嗦。
馬飛飛沒理他,伸手扯下他眼上的黑布。森田健一睜開眼,最先看見的是趴在自己肩側的“東西”——巴掌大的金屬裝置,銀灰色,形狀像條蜷縮的蛇,頭部還沾著一點透明的矽膠,正順著他的袖口往天花板爬,轉眼就消失在通風口的縫隙裏。
“那是‘天工’,”冼時遷湊過來,語氣裏帶著點得意,“我們進租界的第一天,它就鑽進這銀行了。你們董事會成員喝咖啡時沾在杯沿的指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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