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針落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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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再續。
    上海法租界邊緣,霞飛路十七號,藏在一片梧桐樹影裏。三層法式洋樓爬滿深綠常春藤,鐵藝陽台懸著水晶風鈴,風過處叮咚作響,混著街角咖啡館的爵士樂,一派歌舞升平的假象。誰也不知,這看似尋常的富戶宅邸,竟是日軍“梅機關”在滬的最高情報樞紐——牆內暗道縱橫如蛛網,密室疊藏似蜂巢,電波晝夜不息地織著殺戮的羅網,無數抗日誌士的蹤跡,皆在此處戛然而止。
    林繡花來了。
    她穿一身墨綠暗紋旗袍,外罩件米色針織開衫,領口別著枚珍珠盤扣,發髻鬆挽,鬢邊斜插一支素銀簪,手中提著隻烏木繡品盒,盒麵上淺淺雕著纏枝蓮紋。步履輕緩,眉眼低垂,活脫脫是哪家繡坊派來的繡娘,專程為洋樓女主人修補貴重衣料。
    門房驗過山本夫人的手諭與“蘇記繡坊”的腰牌,見她指尖帶著常年握針的薄繭,神情溫順無半分異常,便揮揮手放了行。穿過鋪著波斯地毯的長廊,壁燈暖光映得地毯花紋愈發繁複,她低眉順眼,眼角餘光卻已將周遭景致盡收眼底——廊柱的間距、掛畫的位置、牆角的監控探頭,甚至通風口的朝向,都在心中默默記下。小臂內側,纏著的“裏劍”隔著薄衣傳來微涼觸感,那是她最穩妥的底氣。
    第一針:望氣
    她被引至三樓繡房,山本夫人正斜倚在絲絨沙發上,一身藏青色暗花旗袍,指尖夾著支細長的女士香煙。“袍子襟口被香爐燙了個口子,你仔細補補,莫要留下痕跡。”夫人語氣傲慢,將旗袍扔在繡繃上。
    林繡花俯身拾起,指尖剛觸到布料便心中一凜——裂口邊緣雖有焦痕,卻帶著極細微的纖維斷裂痕跡,絕非火燙所致,分明是刀刃劃破後倉促縫合,再用烙鐵做舊偽裝。她不動聲色,取過針線盒,低頭穿針引線,實則以馬飛飛所傳“望”字訣,暗中察人觀氣。
    山本夫人坐於鏡前,看似漫不經心地塗抹口紅,目光卻頻頻掃向牆角那座老式座鍾,每次停留的時長都分毫不差。林繡花心知,鍾後必藏暗門。再看夫人指尖,無意識地輕叩桌麵,節奏正是“三短一長”,那是日軍內部傳遞“周遭安全”的暗碼。她一邊用細密的回針繡修補裂口,將焦痕巧妙化作一朵暗紋梅花,一邊將座鍾位置、地板接縫的異常、通風口的走向,乃至窗外守衛換崗的時間,一一在心中繪成圖譜。
    她繡的不是衣料,是整棟洋樓的命脈。
    第二針:聞機
    夜深人靜,繡房隻剩她一人。林繡花吹熄油燈,室內陷入一片漆黑。她靜坐片刻,待雙眼適應黑暗,指尖輕旋小臂纏帶,“裏劍”如絲般滑出,通體烏黑無反光,細得幾乎要融入夜色。
    她伏地,耳貼冰涼的木地板,以“聞”字訣凝神聽聲辨位。遠處傳來極細微的電流嗡鳴,若有若無,若非靜心到極致絕難察覺——那是發報機運轉的聲響。接著是皮鞋踩在木板上的腳步聲,節奏沉穩,每隔十五分鍾便會在廊外響起一次,是巡邏守衛的規律。
    她起身,將“裏劍”劍尖輕輕插入地板縫隙,劍脊的銀線觸地,竟如聽診器般,將樓內各處動靜盡數傳導而來:二樓東側,有兩人用日語低聲交談,隱約提到“明日拂曉轉移七名俘虜”;地下室方向,傳來金屬撞擊聲,似是在搬運武器或炸藥。她微微轉動劍身,聲響愈發清晰,劍尖微顫,仿佛在回應她的感知。
    林繡花收劍入纏,眸中閃過一絲銳光——時機已至。
    第三針:問路
    次日清晨,林繡花借送茶之機,轉入一樓廚房。一名穿白褂的仆役正低頭擦拭刀具,她故作不慎,手中茶壺猛地傾斜,熱水潑向對方手背。“哎呀!”仆役驚叫著後退,手背瞬間泛紅。
    林繡花連聲道歉,慌忙蹲下收拾地上的瓷片,指尖飛快將一枚極小的銅片嵌入仆役鞋底——銅片內側刻著與“裏劍”同源的共振頻率,輕如鴻毛,絕不會被察覺。“實在對不住,都怪我笨手笨腳。”她起身時,臉上滿是愧疚,眼底卻已記下仆役的模樣。
    午後,果然有守衛來廚房傳令,讓那名仆役去地下室取酒,供夜間值守人員飲用。仆役的腳步踏在樓梯上、走廊中,鞋底的銅片隨步伐震動,與林繡花臂間的“裏劍”產生微弱共振。她在三樓繡房內靜坐,僅憑這細微的震動,便精準感知到地下室的方位、通道的轉折,甚至台階的級數。
    她以銅為引,“問”清了通往核心區域的路。
    第四針:切入
    當夜,暴雨傾盆,雷聲滾滾,恰好掩蓋了一切異動。林繡花換上一身緊身黑衣,將“裏劍”纏於右臂,袖口做了特製暗扣,隻需手腕一抖便可即時出鞘。她吹滅燭火,身影如鬼魅般掠至座鍾前。
    那座老式座鍾的機關藏在鍾擺內側,林繡花取出“裏劍”,劍尖細如發絲,無聲滑入鍾擺與鍾體的縫隙。她凝神運氣,指尖微旋,劍身順著機關紋路輕輕一撥,“哢噠”一聲輕響,座鍾緩緩側移,露出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門後是陡峭的鐵梯,直通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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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影般順梯而下,腳步聲輕得如同落葉。地下二層是發報室,兩道微弱的燈光從門縫透出,隱約可見兩名日軍正伏案操作電台,牆上掛著的地圖上,用紅筆標注著蘇南多處抗日據點的位置。林繡花貼牆而行,至通風口下方,將“裏劍”抽出,劍尖對準通風口的鐵柵。
    她凝氣於指,以馬飛飛所傳“切”字訣導引內力,沿劍脊銀線奔湧而出。劍身微微震顫,發出極低頻的震動,與鐵柵的固有頻率產生共振。片刻後,鐵柵的固定螺絲鬆動,她探手輕輕一取,便將鐵柵取下,動作輕得如同取下繡繃上的舊線。
    潛入室內,“裏劍”如針,在兩名日軍後頸的“風池穴”與“天柱穴”各點一下——劍尖入肉三分,精準切斷神經通路,兩人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便無聲癱倒在地。林繡花迅速取下電台內的加密底片,又將隨身攜帶的特製底片覆蓋在電鍵上,完整記錄下日軍明日的轉移計劃,隨後悄然退出發報室。
    第五針:破心
    地下三層是審訊室,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與消毒水的混合氣味。七名俘虜被鎖在鐵籠中,個個傷痕累累,氣息奄奄,卻仍睜著不屈的眼睛。四名看守圍在火爐旁飲酒,談笑聲與酒瓶碰撞聲混雜在一起。
    林繡花伏在天花板的管道之上,屏息凝神,如蓄勢待發的獵手。她緩緩拔出“裏劍”,劍身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絲極淡的冷光。十指翻飛間,“裏劍”如離弦之箭,自管道縫隙疾射而出。
    第一劍,精準釘入一名看守的咽喉,他正仰頭飲酒,喉間一涼,酒杯脫手墜地,人已直挺挺倒下;第二劍,劍尖輕巧挑斷頭頂電線,室內燈光驟然熄滅,陷入一片漆黑;第三、第四劍,分襲另外兩名看守的手腕,劍尖破皮而入,精準切斷橈神經,兩柄手槍“哐當”落地;最後一名看守驚覺不對,摸索著拔槍欲射,林繡花已如狸貓般落地,腳步輕盈如繡娘穿線,瞬間近身,“裏劍”自其肋下軟肋刺入——劍尖圓鈍,巧妙避過肋骨,直抵心室。
    她手腕微旋,劍尖在心室內輕輕一絞。那名看守瞪大雙眼,喉間湧上鮮血,卻發不出半點聲響,緩緩癱倒在地,至死都不知攻擊者來自何方。
    第六針:歸線
    林繡花點亮一支隨身攜帶的微型手電,微弱的光線照亮鐵籠。她用“裏劍”斬斷鎖扣,七名俘虜驚愕地望著眼前的黑衣女子,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她未多言,隻將“裏劍”在掌心一轉,劍身如線般收回臂纏,隨即從懷中取出七枚銅錢,每枚錢眼都穿著一根紅絲線。“牽線走,莫回頭,跟著絲線的方向。”她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七人依言,依次握住紅絲線,如線串珍珠般緊隨其後。林繡花在前引路,憑借之前記下的路線,避開巡邏守衛,沿著暗道快速撤離。至洋樓後側的隱蔽出口,她將紅絲線齊齊剪斷,收入袖中,低聲道:“前路有人接應,保重。”
    線斷,義不斷;人散,誌不散。
    第七針:封口
    次日清晨,山本夫人晨起梳妝,想起昨日送修的旗袍,便命人去繡房取來。展開旗袍一看,襟口的裂口已修補得天衣無縫,隻是裂口旁,竟多繡了一朵極小的紅梅——七片花瓣,花心一點朱砂,紅得似血,豔得驚心。
    她皺眉不解,追問下人那繡娘何在,卻得知繡房早已人去樓空,門窗完好,無半點闖入痕跡。那名叫林繡花的繡娘,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在上海的晨霧之中。
    而法租界外的接應點,七名俘虜安全抵達。接頭人展開林繡花留下的底片,日軍明日的轉移路線、兵力部署、關押地點盡在其中,一目了然。消息傳回馬飛飛手中,他望著底片上清晰的字跡,隻淡淡說了一句:“第八劍出,針落無聲。”
    他知道,那朵七瓣紅梅,是林繡花的劍印,是她的誓言——一針入裏,萬惡歸陰。
    她從不在戰場上張揚雷霆之威,卻如暗夜中的銀針,於無聲處潛入敵腹,斷脈封喉;她不逞匹夫之勇,卻以最細膩的手段,破局救人,傳遞情報。
    數日後,蘇州城外一座荒廟。林繡花獨坐燈下,桌上擺著一枚銅錢、一根紅絲。她指尖拈線,凝神靜氣,輕輕一抖,紅線便穩穩穿過錢眼,垂落下來。燈光搖曳,映著她平靜的側臉,她低聲呢喃:“夫,今日七針落,七人歸。這山河之線,我仍在繡,一針未停。”
    廟外風聲嗚咽,似在回應她的低語。牆上,她的影子被燈光拉得修長,如同一枚鋒利的銀針,正一點點繡穿這無邊長夜,繡向黎明將至的遠方。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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