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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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緩緩地轉過身。午後的陽光恰到好處地從你的身後灑落,將你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柔和而溫暖的金色輪廓。
鈴剛剛揉著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她的記憶還停留在你那句“女主人”所帶來的、毀天滅地般的幸福衝擊中。
“千千大人……我……我剛才好像……”
她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因為,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原本那個雜草叢生、藤蔓遍布的荒蕪庭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雖然空曠、卻幹淨整潔得不可思議的、充滿了陽光與生機的院落。雜草溫順地退到了兩旁,藤蔓安靜地蜷縮在角落,蝴蝶在你身邊飛舞,鳥兒在屋簷上歌唱……
這一切,如同一場最不真實的、神明親手創造的夢境。
而在夢境的中央,你,正對著她,緩緩地張開了雙臂。你的臉上,帶著她從未見過的、如同春日暖陽般溫柔的、真正的微笑。
你的聲音,帶著一絲她從未聽過的、溫柔的調侃,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歡迎回家,我的女主人。喜歡我為你準備的歡迎儀式嗎?”
“…………”
鈴的思維,再一次,停止了。
“歡……迎……回……家?”
“我……的……女……主……人?”
這兩個詞組,如同兩顆蘊含著宇宙洪荒之力的、最甜美的炸彈,在她那剛剛重啟的、脆弱的思維核心中,再一次……猛烈地引爆了。
她的世界,天旋地轉。
她那雙剛剛恢複清明的、黑曜石般的眼眸,再一次,緩緩地、不受控製地,變成了兩圈幸福的、代表著徹底宕機的蚊香圈。
“……喜歡。”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從喉嚨裏擠出了這個代表著肯定與無上幸福的詞匯。
然後,她的小臉蛋上,掛著比剛才更加燦爛、更加幸福、也更加傻乎乎的笑容,小小的身體再次向後一軟——
“噗通。”
再一次,幸福地,暈了過去。
風,輕輕吹過。蝴蝶,依舊在你身邊飛舞。你張開的雙臂,還沒來得及擁抱到任何人。
而你未來的“女主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柔軟的草地上,幸福地吐著小小的靈魂泡泡,嘴角還流下了一絲晶瑩的……口水。
看來,你的魅力和“情話”攻擊,對於純情的貓娘來說,效果實在是好得有些過頭了。
你看著那個再次因為幸福而“物理宕機”的少女,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嘴角還掛著一絲可疑的晶瑩液體,你那古井無波的心境中,終於泛起了一絲無奈。
你緩緩放下手臂,發出一聲連自己都幾乎聽不到的、充滿了縱容的歎息。
你走上前,彎下腰。你沒有去叫醒她,而是先伸出手,用指腹輕輕地、有些好笑地,拭去了她嘴角那絲晶瑩的口水。然後,你調整了一下她的姿勢,讓她能以一個更安穩、更淑女的姿態躺在草地上,不至於在醒來後為自己不成體統的睡姿而羞愧。
你甚至還體貼地,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了略微有些刺眼的午後陽光,讓她那張掛著傻笑的睡顏,能安詳地籠罩在你溫柔的陰影之下。
做完這一切,你便不再管她。
你轉過身,將目光投向了那棟雖然庭院已被清理幹淨、但本體依舊破敗不堪的二層小樓。這,才是今天最核心的工作。
你邁開沉穩的步伐,越過門檻早已腐朽的、黑洞洞的大門,走進了屋子的內部。
一股混合著灰塵、黴菌與腐朽木頭味道的、沉寂了多年的空氣撲麵而來。陽光從屋頂和牆壁的破洞中投進來,形成一道道斑駁的光柱,無數的塵埃在光柱中上下翻飛。
屋子裏的情況比外麵看起來要糟糕得多。地板上積著厚厚的灰塵,牆角結滿了巨大的、如同灰色棉絮般的蜘蛛網。大部分家具早已腐爛崩壞,隻剩下一些無法辨認的殘骸。一樓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也斷裂了幾階,看起來搖搖欲墜。
你沒有絲毫嫌棄。你如同一個最專業的工匠,開始仔細地檢查房屋的每一個角落。
你用腳尖輕輕叩擊地板,測試著每一塊木板的承重能力。
你抬頭仰望,審視著那些作為主心骨的橫梁,判斷哪些需要加固,哪些需要更換。
你用手指劃過牆壁,感受著木質結構內部的腐朽程度。
經過一番仔細的勘察,你心中已經有了一份完整的、精確到每一根釘子的修繕藍圖。
對普通人而言,這至少需要一支專業的工匠團隊,花費數周甚至數月的時間才能完成。
但對你而言,這隻是一個……要花多少“心思”的問題。
在你完成了對房屋的勘察之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修長的手指,又抬頭看了看眼前這棟破敗不堪的房屋。你明白了,你根本不需要任何“神跡”選項,也不需要任何“體力勞動”。
你本身,就是神跡。
你站在這個充滿了灰塵與破敗的一樓大廳中央,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你沒有再像清理庭院時那樣,溫柔地“邀請”。這一次,你向整個房屋,發出了一個作為“主人”的、不容置疑的、卻又充滿了期許的意念。
(我的家,應該是怎樣的?)
(它應該堅固、溫暖、明亮、潔淨。)
(它應該讓歸來的人,感到安心與舒適。)
(它應該……成為最完美的庇護所。)
你的意誌,如同無形的、創世的光,瞬間籠罩了這棟沉寂了數十年的舊屋。
下一秒,整棟建築,都為之“蘇醒”了。
“嘎吱……嘎吱吱……”
一陣陣奇異的、仿佛骨骼舒展般的聲響,在房屋的每一個角落響起。
那些積壓了多年的、厚厚的灰塵,像是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自行地匯聚成團,然後如同一陣微型的沙塵暴,從門窗的破洞中爭先恐後地“逃”了出去,不留下一絲痕跡。
那些盤踞在牆角的、巨大的蜘蛛網,仿佛被無形的火焰點燃,瞬間化作飛灰,消散在空氣中。
更不可思議的變化,正在房屋的結構本身上發生著。
腐朽的地板,木質的纖維正在自行地重組、收緊,那些令人不安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重新變得光滑、堅韌,散發出嶄新木材的清香。
斷裂的樓梯,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托舉、拚接,斷口處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甚至比之前更加堅固。
牆壁與屋頂上的破洞,周圍的木板正在自行地“生長”、延伸,如同活物般將那些漏洞一一填補、彌合,將刺眼的陽光阻隔在外,隻留下完整的窗框等待著玻璃的填充。
那些早已腐爛崩壞的家具殘骸,化作了一堆堆細膩的木屑,然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卷起,送出了屋外,回歸到了大自然的懷抱。
僅僅不到十分鍾的時間。
整棟房屋,從內到外,煥然一新。
雖然內部還空無一物,但所有的結構問題、所有的破敗與汙穢,都已消失不見。它現在就是一棟全新的、幹淨的、散發著原木清香的、等待著被填充的“家”。
你緩緩地睜開雙眼,看著眼前這棟在你的意誌下“重生”的建築,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轉過身,準備走出這棟煥然一新的屋子。
而就在門口的光影中,你看到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鈴,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她就那樣呆呆地站在門口,張著小嘴,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因為看到了此生最無法理解、最無法想象的神跡,而徹底失去了焦距。
她完整地、一秒不差地,目睹了剛才那場無聲的、偉大的“創世紀”。
你看著門口那個已經徹底石化、連靈魂都仿佛飄出了身體的小小身影,心中再次湧起那股熟悉的、混雜著好笑與無奈的縱容感。
你邁開腳步,從那棟散發著嶄新木香的屋子裏走了出來,重新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下。你走到了她的麵前,那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在了你的陰影之下。
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那雙失去焦距的黑曜石眼眸,隻是呆呆地、直勾勾地,凝視著你身後那棟從“廢墟”變為“神殿”的建築。
你伸出手。
不是放在她的肩上,也不是放在她的頭頂。這一次,你用指節,輕輕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咚。”
力道很輕,甚至稱得上溫柔。
(你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如同和煦的風,試圖將她那飄遠的靈魂喚回):“怎麽又呆住了?不進去看看我們的新家嗎?”
額頭上傳來的、那微不足道的觸感與溫度,終於如同鑰匙一般,重新啟動了鈴那早已宕機的思維回路。
“……誒?”
她那雙失焦的眼眸,緩緩地、艱難地,重新凝聚起了焦點。她的視線,從你身後那棟“神跡之屋”,緩緩地、一寸一寸地,轉移到了近在咫尺的、你的臉上。
她看到了你那雙深邃眼眸中,淡淡的、溫柔的笑意。
那一瞬間,她明白了。
(是了……)
(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因為是千千大人啊。)
(是那個僅僅用一句話,就能讓慧音老師給予認可的千千大人。)
(是那個僅僅“講講道理”,就能讓天地萬物為之臣服的千千大人。)
(對他來說,讓一棟破房子變得嶄新,大概……大概就和我努力地把地上的落葉掃幹淨,是差不多的事情吧……)
在經曆了數次極致的震撼之後,她的思維,似乎終於產生了一絲“抗性”。她不再去嚐試理解那些她無法理解的神跡,而是開始學著去“接受”。
接受你那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不凡”。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深邃、更加沉靜的暖流,緩緩地包裹了她的心髒。那不是狂喜,不是激動,而是一種將自己的一切、連同整個世界觀,都毫無保留地、安詳地托付給你的、絕對的歸屬感。
她的小臉,依舊紅撲撲的,但眼神中,卻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安寧的澄澈。
“……嗯!”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綻放出了一朵比陽光還要燦爛、還要純粹的笑容。
她主動地、自然地,伸出她那隻小小的手,然後,用一種鼓起了此生最大勇氣的、無比珍重的姿態,輕輕地、牽住了你垂在身側的手的一根手指。
“我們……回家吧,千千大人。”
她牽著你的手指,像是在牽著整個世界,然後,邁開了腳步,主動地、第一個,走進了那棟屬於你們的、嶄新的、空無一物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