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內，氣氛與昨日已截然不同。周興端坐於上，雖依舊威嚴，但看向王卓的目光中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重視與探究。
    “王卓，你此番立下大功，本帥已具表上奏天子，陳明你獻寶、獻藥之功。”周興緩緩開口，一旁的書案上，果然放著幾封剛剛火漆封口的奏報，“報捷的使者不日即將攜捷報與本帥的奏章，先行快馬回京。大軍不日也將拔營，班師回朝。”
    王卓心中一動，知道自己終於初步得到了認可，並且即將前往這個時代的權力中心——南京城。但他此刻心裏還惦記著另一件事。
    “多謝總兵大人提攜！”王卓先行禮，隨後誠懇道：“大人，在啟程之前，我有一不情之請。昨日那位名為二娃子的傷兵，於我有救命之恩，若非他，我也無法得見大人。如今大軍即將凱旋，我想去傷兵營探望一番，略表心意。此外……我觀營中醫護之法，有些後世淺見，或可略盡綿薄，讓更多傷患弟兄得以生還。”
    周興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興趣：“哦？你竟還通岐黃之術？準了。讓汪百戶陪你同去。”
    “謝大人！”
    在汪百戶的陪同下，王卓再次來到了傷兵營。空氣中依舊彌漫著血腥和草藥混合的氣味，但或許是因為大戰結束，哀嚎聲少了許多，多了些劫後餘生的沉悶。
    很快，王卓找到了二娃子。他正靠坐在草墊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頭明顯好了很多，胳膊上的傷口包紮得嚴實，看來白糖和外敷藥起了作用。
    “二娃子兄弟，感覺如何？”王卓蹲下身問道。
    二娃子見到王卓，眼睛一亮，掙紮著想坐直：“是…是先生您啊！俺好多了！傷口涼絲絲的，也不咋疼了，您真是神了！”他語氣中充滿了感激和敬畏。
    王卓笑了笑，從身後拿出一個從現代帶來的金屬罐頭——一個印著外文標識的午餐肉罐頭。他熟練地用鑰匙扣上的小刀劃開蓋子，一股濃鬱的肉香瞬間飄散出來，引得周圍幾個傷兵都下意識地抽了抽鼻子，目光投了過來。
    “來，嚐嚐這個，補補身子。”王卓將打開的罐頭遞過去。
    二娃子看著罐頭裏粉嫩的、油汪汪的肉塊，眼睛都直了，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這肉香對他而言，簡直是無法抗拒的誘惑。他顫抖著手接過，卻隻是湊近了深深聞了一下，臉上露出極度陶醉的表情，然後……竟然小心翼翼地把蓋子又重新蓋了回去。
    “這…這太金貴了……”二娃子憨厚的臉上滿是舍不得，“俺…俺傷快好了，用不著吃這麽好的東西。俺想留著……等回了家，帶給俺娘嚐嚐……她老人家一輩子都沒聞過這麽香的肉哩……”
    王卓聞言，鼻子猛地一酸，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環顧四周，看著傷兵們碗裏不見油花的稀粥和幹硬的餅子，再聞著空氣中並不衛生的味道，一種強烈的衝動湧上心頭。
    他站起身，對汪百戶鄭重道：“汪百戶，可否再帶我去見總兵大人？我有要事相商！”
    中軍大帳內，王卓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大人，傷兵營條件艱苦，創口極易感染……呃，就是容易潰爛生瘡。若想更多弟兄能活著回家，衛生……清潔之事至關重要。我有些後世法子或可一試。此外，弟兄們夥食清苦，如今凱旋在即，在下蒙大人厚賜，賺了些許錢財，願傾囊而出，購些肉食麵糧，讓全軍弟兄都能好好吃上一頓飽飯，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為大人凱旋賀，為將士們壯行！”
    他仔細環顧傷兵營，隻見繃帶汙穢重複使用，清洗傷口的布和水也未必幹淨，傷兵的排泄物處理隨意，蚊蠅飛舞……這簡直是感染的溫床。
    王卓麵色凝重，對隨行的汪百戶和負責傷兵營的醫官沉聲道：“諸位，創口潰爛化膿，多因……呃，邪毒入侵。欲防此弊，首重‘潔淨’二字。”他盡量用古人能理解的詞匯解釋： “其一，所有接觸傷口的布條、清水，必須盡可能用沸水煮過、曬幹再用；其二，傷兵便溺需遠離營區，劃定固定區域，並及時以生石灰覆蓋掩埋；其三，傷兵所用草墊衣物，需常晾曬換洗；其四，處理不同傷兵前，醫官夥夫之手，最好能以烈酒或醋擦拭……此雖繁瑣，卻可大幅降低傷亡。”
    醫官聽得將信將疑，但汪百戶見識過王卓的“神藥”之效，又得總兵吩咐，立刻道：“先生之言，必有其理！我等這就照辦！”當下便吩咐人手去準備沸水、石灰。
    離開傷兵營，王卓心中感慨更甚。他再次求見周興，不僅提出了勞軍的想法，更將改善衛生的建議詳細說明。
    周興聽完，目光銳利地看著王卓：“你所言這些‘潔淨’之法，果真有效？” “回大人，千真萬確！此乃後世無數人命換來的經驗！若嚴格執行，傷兵折損至少可減三成！”王卓斬釘截鐵。
    周興沉默片刻，緩緩點頭。減少傷亡就是保存戰鬥力，這對任何將領都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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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大人！”
    他頓了頓，提出請求：“故此，我懇請大人，能否延緩一日拔營？容我再去籌措一番。此次無需大人支付分文，全當草民勞軍！”
    周興聽著王卓的話，目光深邃。眼前這個小子，不僅手段神奇，做事也如此漂亮周到。
    “準了。”周興幾乎沒有猶豫，“本帥給你一日時間。需要何處接收物資？此次可莫要再壓垮了帳篷。”他難得地帶上了一絲調侃的語氣。
    王卓老臉一紅：“大人放心，此次必不敢再魯莽。請大人指定一處空曠之地即可。”
    “好。汪百戶，你帶人去清理出一片營地邊緣的空地，嚴加看守，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末將領命！”
    ……
    現代，某金店。
    王卓揣著那根周興給的金條他已提前將百兩黃金分開存放，隻先帶了一根十兩的），內心有些忐忑地走了進去。
    “您好，請問回收黃金是什麽流程？”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
    店員熱情地引導他。稱重、驗成色、開具單據……過程比想象中順利得多。明朝官鑄金錠成色極佳，幾乎沒有任何損耗和折價。37.3克10兩 = 373克，按照當日金價700元克計算，這一根金條就賣得了261，100元人民幣！
    看著手機銀行到賬的提示短信，王卓長長舒了一口氣。發財了，但想到明朝的普通士兵，尤其是傷兵，王卓莫名湧出一股心酸！
    壓製內心的愁緒，王卓立刻開始大采購。目標明確：易於運輸儲存、食用方便、能快速提升士氣且性價比最高的物資。
    1. 午餐肉罐頭：直奔大型超市倉庫批發點。選擇金屬罐裝午餐肉的原因很簡單：極其耐儲存保質期長達數年），便於運輸紙箱包裝，不怕顛簸），開罐即食或簡單加熱即可，能提供寶貴的動物脂肪和蛋白質，對長期缺乏油水的古代人來說是無可替代的珍饈。選擇了最實惠梅林午餐肉，100箱每箱24罐），批發價約100元一箱，共一萬元。
    2. 掛麵：找到糧油批發市場。這是王卓精心挑選的核心物資。選擇掛麵原因極多：首先，極度便於運輸和儲存，幹燥的麵條捆紮成束，體積緊湊，不易腐壞，遠勝於需要複雜後勤保障的生鮮食材；其次，食用極其簡便，隻需大鍋沸水煮熟即可，無需複雜烹飪技巧，能快速供應大量人員，非常適合軍隊野營；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性價比極高，能提供紮實的碳水化合物，高效飽腹，是填飽肚子的最優選擇。他大手筆采購了5噸優質簡裝掛麵。批發價約5100元一噸，五噸共元。這筆投資能讓整個大軍都實實在在地吃上一頓好的。
    3. 書籍：繞道新華書店，精心挑選了一套中華書局出版的繁體豎排《明史》。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參考，必須帶上。
    看著銀行卡餘額再次減少，但王卓心裏卻無比踏實。租了一輛小貨車，將所有的物資都運到了郊區那個臨時倉庫內，並仔細地將它們緊密地堆疊、捆綁在一起。
    ……
    明朝，軍營劃出的空地上。
    周興和汪百戶帶著一隊親兵早已在此等候。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著那片被清空、戒嚴的區域。
    忽然，空地中央的空氣像是水波一樣蕩漾起來，發出微弱的嗡鳴聲。
    下一刻，一大堆堆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箱和編織袋憑空出現，穩穩地落在了空地上！規模比上次帳篷裏看到的還要龐大得多！
    周興眼中精光爆射，即便已有心理準備，再次目睹這神跡般的場景，依舊心神震動。汪百戶和周圍的軍士更是屏住了呼吸，看向王卓的眼神如同看待神明。
    王卓的身影隨後出現，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笑著對周興拱手：“總兵大人，幸不辱命。一百箱肉罐頭，一萬斤精麵掛麵，請大人驗收！聊表草民心意，願與全軍將士同樂！”
    周興上前，劃開一個紙箱，拿出一個冰冷的金屬罐頭，又看了看堆積如山的掛麵，重重地拍了拍王卓的肩膀，隻說了一個字：“好！”
    當天的明軍大營，仿佛過年一般。
    大鍋裏的水燒得滾開，雪白的麵條下進去，不一會兒就散發出濃鬱的麥香。另一口大鍋裏，煮著切成厚片的午餐肉，濃鬱的肉香飄散在整個營地，勾得每一個士兵肚子裏的饞蟲都在咆哮。
    每個士兵都分到了一大碗熱氣騰騰、油花飄浮的麵條，上麵還蓋著幾片實實在在、香噴噴的肉！這是他們許多人從軍以來，吃過的最豐盛、最滿足的一頓飯！
    歡聲笑語回蕩在徹徹兒山下，戰爭的陰霾似乎都被這頓飽飯驅散了不少。無數道感激的目光投向王卓所在的方向。
    王卓看著眼前熱火朝天的景象，看著士兵們臉上淳樸而滿足的笑容，心中也湧起一股暖流和成就感。
    翌日清晨，大軍開拔在即。
    王卓看著高大的戰馬，麵露難色，尷尬地對汪百戶道：“汪百戶，這個……我自幼未曾習得騎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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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百戶一愣，隨即笑道：“先生乃文曲…呃，奇人，不會騎乘乃常事。”他轉頭喊道，“趙虎！過來！你的馬腳力好，今日你便與王先生共乘一騎，務必護得先生周全！”
    一名精悍的年輕騎兵大聲應諾，利落地翻身上馬，然後伸手將王卓拉了上去，坐在他身後。王卓笨拙地摟住騎兵的腰，感覺馬匹一動就晃晃悠悠，心中暗自叫苦，這可比坐車顛簸多了。
    就在這時，一隊輕騎從旁邊疾馳而過，那是攜帶捷報和奏章先行回京的報捷使者隊伍。人人雙馬，背負紅旗，神情肅穆急切。
    就在他們擦身而過的瞬間，王卓的目光無意中掃過為首一名騎士的腰間——那裏懸著一麵特殊的腰牌，材質非銅非鐵，造型猙獰，上麵似乎刻著“錦衣衛”三個古篆大字！
    王卓的心髒猛地一跳！錦衣衛！朱元璋的特務機構，直達天聽的皇帝鷹犬！他們竟然混在報捷的隊伍裏？是慣例，還是……周興的奏報已經引起了皇帝的特別注意？
    他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的周興。隻見周興也正目送著那隊報捷使者，臉色平靜，但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凝重。仿佛感應到王卓的目光，周興微微側過頭，與王卓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
    兩人都沒有說話，但就在那一眼之間，仿佛已交流了千言萬語。周興的眼神仿佛在說：“看到了嗎？天家耳目，無處不在。” 而王卓的心中也瞬間雪亮——最簡單、最快捷直達天聽的方法，或許根本不需要經過繁瑣的官僚體係，就在這些錦衣衛身上！
    周興微微頷首，隨即調轉馬頭，沉聲下令：“全軍聽令！開拔！”
    旌旗指引方向，大軍如長龍般緩緩啟動，向著南方，向著那座巍峨的帝都南京迤邐而行。
    王卓坐在馬背上，顛簸著，身後的軍營越來越遠。他摸了背包中那套沉重的《明史》，又回想了一下剛才看到的錦衣衛腰牌和與周興那意味深長的對視。
    前路漫漫，吉凶未卜。但他知道，自己已經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而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關卡，就是即將麵對那位雄猜好殺、權謀深沉的洪武大帝——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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