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趙五的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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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車軲轆碾過試驗田外的石子路,發出 “咯噔咯噔” 的聲響,像敲在趙五緊繃的心上。他坐在車轅上,手裏的鞭子捏得發潮,牛皮柄上的汗漬把原本光滑的紋路填得滿滿當當。車鬥裏的兩擔糞肥用新麻袋蓋著,黑褐色的膏體透過粗布紋路往外滲,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 —— 這是他特意從三號糞窖挑的上等熟肥,希望能讓李傑消消氣。
    “趙吏來得正好。” 老張抱著胳膊站在籬笆門口,粗布褂子上還沾著第七堆糞肥的黑漬,原本總是帶笑的臉此刻板得像塊鐵板,“李大人讓你去對賬,說上次送來的糞肥數量不對。”
    趙五的手猛地一抖,鞭子梢 “啪” 地抽在牛屁股上,老牛受驚往前竄了半步,差點把他甩下車。“對…… 對賬?” 他的聲音劈了個叉,像被砂紙磨過的銅鈴,“上次的數不是點清了嗎? 十擔,一…… 一毫不差啊。”
    “誰知道呢。” 老張側身讓出條道,眼神在他臉上掃了個來回,像在掂量什麽貨物,“大人在棚屋裏等著呢,去了就知道了。” 他的指尖在籬笆樁上輕輕敲著,節奏打得又急又快,像在催命。
    趙五硬著頭皮把牛車拴在老槐樹上,車轅碰撞的 “哐當” 聲嚇得他縮了縮脖子。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地上,光斑晃得人眼暈,他卻覺得渾身發冷,像掉進了冰窖。上次摻生糞的事,他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夜裏總夢見李傑拿著銅勺追他,勺底的 “驗” 字閃著寒光。
    “走吧,大人等著呢。” 老張在前頭帶路,草編的鞋底子踩在泥地上悄無聲息。趙五跟在後麵,每走一步都覺得腳像灌了鉛,棚屋的茅草頂在遠處的陽光下泛著白,像座等著收押犯人的牢房。
    棚屋門沒關,虛掩著的竹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裏麵的情形:李傑坐在靠窗的木桌後,手裏轉著支炭筆,桌案上擺著七個陶罐,口沿都用紅布蓋著,按順序排成一排,像七座迷你的墳頭。最邊上那個陶罐的紅布沒蓋嚴,露出裏麵黑褐色的糞肥 —— 趙五一眼就認出,那是第七擔的樣本,邊緣還沾著點沒消化的苜蓿草。
    “李大人。” 他的膝蓋一軟,差點直接跪下去,慌忙伸手扶住門框,竹簾被他扯得 “嘩啦” 作響,“您…… 您叫小的來,有啥吩咐?”
    李傑沒抬頭,炭筆在麻紙上劃出 “沙沙” 的聲,像蟲子在啃樹葉。“趙吏坐。” 他指了指桌前的矮凳,聲音平得像攤死水,“上次送來的十擔糞肥,賬房說入庫時少了兩擔,你跟老張點數的時候,是親眼看著卸了十擔?”
    趙五的後背 “唰” 地冒出汗來,浸濕的皂隸服貼在身上像塊冰。他張了張嘴,喉嚨裏像塞著團幹草:“是…… 是十擔啊,小的親自點的數,老張也看著呢……”
    “哦?” 李傑終於抬起頭,目光像淬了冰的銅勺,直直戳進趙五眼裏,“那這七個陶罐裏的樣本,是從哪來的?” 他伸手掀開最邊上的紅布,第七個陶罐的糞肥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尤其是這個,裏麵的生糞,是你親手加的吧?”
    “哐當” 一聲,趙五手裏的鞭子掉在地上,牛皮柄滾到李傑腳邊。他看著陶罐裏那點泛白的生糞痕跡,腦子裏 “嗡” 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 —— 那是他摻進去的東宮馬糞,裏麵混著的細沙粒還是他親手篩過的!
    “不…… 不是我!” 他猛地後退半步,後腰撞在門框上,疼得齜牙咧嘴,“是…… 是糞窖裏的肥本來就這樣,小的隻是…… 隻是按原樣送來……”
    李傑拿起陶罐,輕輕晃了晃,裏麵的糞肥泛起細小的漣漪。“趙吏可知,生糞裏的苜蓿草,有東宮馬廄特有的齒痕?” 他把陶罐往趙五麵前遞了遞,腥氣混著曲粉的麥香撲麵而來,“上次你送來的第七擔,每勺糞肥裏都有這種草葉,別處的糞窖可沒這東西。”
    趙五的臉 “唰” 地白了,像被潑了桶石灰水。他想起那天夜裏,王德把半袋生糞塞進他懷裏時,麻袋上沾著的正是這種苜蓿草,當時他還嫌髒,用樹枝扒拉了半天…… 原來從那時起,就留下了破綻!
    “還有這曲粉。” 李傑從懷裏摸出個小紙包,裏麵的白色粉末撒在桌上,像撮細鹽,“你以為把生糞混進熟肥就天衣無縫? 可惜高活性發酵菌會留下獨特的代謝痕跡,這罐子裏的菌群結構,跟東宮馬糞裏的一模一樣。” 他說的 “菌群結構” 趙五聽不懂,但那篤定的語氣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棚屋外的老牛突然 “哞” 地叫了一聲,驚得趙五渾身一顫。他看著李傑手裏的陶罐,看著桌案上排成一排的證據,突然 “噗通” 一聲跪在地上,膝蓋撞在泥地上的悶響震得陶罐都晃了晃。
    “大人饒命!李大人饒命啊!” 他的額頭在地上磕得 “咚咚” 響,粗布頭巾掉在地上,露出被汗水浸透的頭皮,“是小的鬼迷心竅,是小的混賬!可…… 可這不是小的主意,是…… 是東宮的王德公公讓我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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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德?” 李傑的炭筆停在麻紙上,筆尖懸在 “東宮” 二字上方,“他怎麽找的你?”
    趙五的眼淚鼻涕糊了滿臉,混著地上的塵土蹭成了泥色:“前兒個夜裏,他在糞肥場找到我,塞給我五十兩銀子,還…… 還給了半袋生糞,讓我摻進第七擔裏…… 他說隻要辦得幹淨,以後司農寺的糞肥差事都歸我…… 小的一時貪財,就…… 就答應了……” 他突然想起什麽,慌忙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裏麵的銀子還帶著體溫,“這銀子小的一分沒花,全在這,求大人饒命!”
    李傑看著那錠元寶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又看了看趙五抖成篩糠的身子。這小吏不過是顆被人擺弄的棋子,真正該盯的,是藏在後麵的東宮。他把陶罐放回桌案,炭筆在麻紙上重重寫下 “王德” 二字,墨跡透過紙張洇到桌麵上,像滴沒幹透的血。
    “起來吧。” 他的聲音終於有了點溫度,“銀子你收著,就當是你舉報的賞錢。”
    趙五愣在地上,磕頭的動作僵在半空:“大…… 大人不抓我?”
    “抓你有什麽用?” 李傑把紙包推回給他,“你隻是個跑腿的,真正想壞我胡椒苗的,是給你銀子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趙五麵前,居高臨下的目光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你得幫我個忙 —— 帶我去見王德,就說你把事辦砸了,想求他指條明路。”
    趙五的臉瞬間慘白,像剛從冰水裏撈出來:“去…… 去見王公公? 他要是知道我招了,會…… 會殺了我的!”
    “有我在,他不敢。” 李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的力度讓趙五稍微定了定神,“你隻需按我說的做,事成之後,司農寺的糞肥差事,照樣歸你。” 他指了指桌案上的陶罐,“這些證據,現在是你的護身符,明白嗎?”
    趙五看著那些排列整齊的陶罐,突然明白了 —— 李傑是想借他的嘴,釣出王德這條魚。他的牙齒還在打顫,心裏卻燃起點求生的火苗,五十兩銀子在懷裏沉甸甸的,像塊救命的浮木。
    “小的…… 小的聽大人的。” 他終於抬起頭,臉上的泥漬混著淚水往下淌,“隻是…… 隻是王公公疑心重,怕是不好騙……”
    “放心,我自有法子。” 李傑走到窗邊,推開竹簾望向東宮的方向,陽光正好照在那片琉璃瓦上,亮得刺眼,“你隻需告訴他,第七堆糞肥不僅沒燒苗,反而成了最好的肥,李傑還想請他去試驗田看看‘成果’。”
    趙五的眼睛猛地瞪圓 —— 用生糞變寶的事去引誘王德? 這招也太險了! 可看著李傑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又不敢反駁,隻能死死攥著懷裏的銀子,像攥著自己的小命。
    棚屋外的老張探進頭來,手裏的糞叉還在滴著水:“大人,外麵風大,要不要關上門?”
    “不必。” 李傑回頭笑了笑,目光落在趙五哆哆嗦嗦的手上,“讓風多吹吹,有些人的心思,就得見見光才好。”
    趙五跟著李傑走出棚屋時,腿還在發軟。陽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的影子總是縮在李傑後麵,像條不敢抬頭的狗。遠處的牛車還拴在槐樹上,老牛正悠閑地啃著草,渾然不知車鬥裏的兩擔糞肥,已經成了這場對峙的尾聲。
    籬笆外的土路上,趙五的腳印歪歪扭扭,混著他滴落的汗珠,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跡。他知道,從踏入棚屋看到那七個陶罐開始,自己的命運就已經轉彎 —— 要麽跟著李傑扳倒王德,要麽被東宮滅口。而他手裏的那錠銀子,此刻既是誘餌,也是催命符。
    李傑站在籬笆門口,看著趙五的身影消失在土路拐角。他摸出麻紙,上麵 “王德” 二字的墨跡已經幹透,筆畫間的力道透著冰冷的決心。係統麵板上突然彈出提示:【權力博弈進度 15,解鎖:東宮人脈圖譜】。
    “狐狸終於要露出尾巴了。”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試驗田輕聲說,風帶著糞肥的甜香掠過耳畔,遠處的東宮方向,隱約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像在為即將到來的交鋒,敲響了前奏。
    棚屋裏的七個陶罐還整齊地擺在桌案上,陽光透過竹簾的縫隙照在上麵,紅布蓋著的罐口泛著神秘的光。它們不再是普通的糞肥樣本,而是撕開東宮陰謀的七把鑰匙,正等著被插進那把名為 “權力” 的鎖孔裏。而趙五這把慌張的鑰匙,已經被李傑緊緊攥在了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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