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尉遲恭的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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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五按手印的指腹還在發顫,朱砂泥在麻紙上暈開個不規則的圓,像枚被踩扁的印章。他的指節泛白,指甲縫裏還嵌著糞肥的黑漬,與鮮紅的泥印交纏成刺目的斑駁。李傑將供詞折成四方形,棱角在掌心硌出淺痕,貼身布袋裏的銀錠隨著腳步輕晃,元寶邊緣的牙印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 那是趙五被押進棚屋時,咬出來的恐懼印記。
“在這候著,沒我的話,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李傑拍了拍布袋,粗布摩擦銀錠的 “窸窣” 聲混著遠處禁衛換崗的甲葉響。老張抱著糞叉往棚屋門口一站,叉齒在日頭下織成金網,他往門檻上啐了口唾沫,泥點在地上砸出個小坑:“大人放心,隻要有老奴在,他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了。”
趙五縮在矮凳上,看著李傑的布鞋踩過門檻,草葉上的露水在地麵拖出細痕。棚屋的茅草頂漏下細碎的光斑,照在他汗濕的領口,皂隸服上的糞漬被蒸出淡淡的腥氣。他突然想咳嗽,喉嚨裏卻像堵著團熱炭,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 那錠銀子曾在懷裏焐得發燙,此刻卻像塊冰,凍得心口發疼。
午後的日頭正烈,試驗田的土路蒸騰著熱浪,遠處的宮牆在晃動的空氣裏扭曲成怪影。李傑特意換了件月白細布衫,袖口用青繩係著,布袋裏的供詞和銀錠硌得胸口發沉。他走得極緩,每一步都踩在樹蔭的邊緣,布鞋碾過曬卷的馬齒莧,發出細微的脆響 —— 這是他在農科院學到的反跟蹤技巧,陰影能藏住腳步的輕重。
禁苑西門的老槐樹枝繁葉茂,樹影在地上鋪成張巨大的網。兩匹烏騅馬不安地刨著蹄子,馬鼻噴出的白汽在熱浪裏瞬間消散。尉遲恭背對著路口站著,玄色披風上的金線在陽光下織成細密的鱗甲,手裏的馬鞭纏了三圈,鞭梢垂在地上掃起細塵,每掃一下,就離馬靴近一分。
“李大人倒是準時。” 他猛地回頭,丹鳳眼在烈日下眯成細縫,目光像淬了火的槍尖,直刺過來。玄甲反射的光斑晃得人眼暈,李傑卻看清了他披風下露出的暗袋 —— 黃銅扣環磨得發亮,顯然常用來藏東西。
“不敢讓將軍久等。” 李傑拱手時,指尖觸到細布衫下的布袋,銀錠的棱角頂得肋骨發麻。他眼角的餘光掃過西門守衛,四個禁衛背對著他們擦拭長矛,矛尖的寒光在石牆上投出晃動的影,卻沒人敢往槐樹這邊瞟 —— 尉遲恭的親兵早就清了場。
尉遲恭嗤笑一聲,左手掀開披風一角,露出裏麵的暗袋,黃銅扣環 “哢噠” 輕響,像咬合的獸齒:“陛下早料到此地不幹淨,讓某清了周圍的眼線。說吧,糞肥質量問題,嚴重到要勞煩某跑這趟?” 他的右手始終按在腰間的佩刀上,刀柄的鮫魚皮被汗浸得發亮。
李傑解開布袋繩,麻紙和銀錠落在掌心。供詞在風裏微微顫動,趙五歪扭的字跡像條掙紮的蛇,“東宮王德” 四個字被朱砂手印蓋了大半,卻仍有筆畫倔強地探出來,像毒牙。銀錠滾出來時,底麵的 “東” 字在陽光下閃了閃 —— 那是東宮庫房獨有的印記,用鏨子刻得極淺,非細看不能發現。
“這是……” 尉遲恭的指節猛地攥緊,馬鞭 “啪” 地抽在地上,驚得烏騅馬人立而起,前蹄在半空刨出殘影。他從軍三十年,見慣了朝堂陰私,卻沒料到東宮會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 在糞肥裏動手腳,比戰場上的冷箭更讓人不齒。
“趙五人證在棚屋候著,供詞畫押俱全。” 李傑的聲音壓得極低,熱風卷著胡椒苗的清香掠過耳畔,遠處試驗田的新葉在陽光下泛著嫩黃,像撒了把碎金,“那擔混了生糞的肥,經特殊處理已成上品,此刻正在滋養幼苗。” 他往試驗田的方向偏了偏頭,新葉晃動的光影恰好落在尉遲恭臉上。
尉遲恭的目光從供詞移到銀錠,指腹的老繭摩挲著 “東” 字,鏨痕裏的汙垢被磨得發亮。“殿下他……” 他剛吐出三個字就猛地閉嘴,腮幫子鼓得像含著石子 —— 李承乾三歲時,他還抱在懷裏喂過羊奶,那軟乎乎的小手攥著他的胡須笑,怎麽就長成了用陰招的模樣?
“將軍,” 李傑看著他顫動的喉結,適時開口,指尖在供詞邊緣輕輕點了點,“胡椒關乎西域商路,若被宵小算計,怕是要寒了天下農人的心。” 他故意加重 “農人” 二字 —— 李世民最看重民生,這話比直接指責東宮更有力。
“某知道輕重。” 尉遲恭把供詞和銀錠塞進暗袋,動作快得像藏什麽燙手山芋。他突然轉身走向試驗田,玄色披風在田埂上掃過,驚起幾隻綠螞蚱,蹦跳著撞在胡椒苗上。
嫩綠的胡椒苗剛抽出兩寸新葉,葉尖帶著鵝黃的暈,莖稈細得像繡花針,卻挺得筆直。尉遲恭蹲下身時,玄甲與地麵碰撞發出 “哐當” 響,他粗糙的手指懸在葉片上方,離葉尖隻有半寸,卻遲遲不敢落下 —— 這雙手斬過突厥的頭顱,拔過吐蕃的箭簇,此刻竟怕碰壞一片新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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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能抵半匹絹的胡椒?” 他的聲音裏帶著難以置信,去年西域使者送來的胡椒,黑黢黢的像燒過的石子,哪有這新葉的水靈? 葉麵上的絨毛在陽光下閃著銀光,像撒了層碎鑽。
“是剛定植的幼苗,用了改良糞肥,長勢快些。” 李傑站在他身後,看著係統麵板上【胡椒苗存活率 98】的綠色字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細布衫,“再過三月開花,半年就能結果。” 他特意讓新葉晃進尉遲恭的視線 —— 這是最好的證據,比供詞更有說服力。
尉遲恭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玄甲上沾著的草葉簌簌落下。他突然覺得這嫩綠的新葉比東宮的琉璃瓦更刺眼 —— 一個小吏費盡心機想毀掉的東西,在李傑手裏卻長得如此蓬勃,這本身就是無聲的耳光。“李大人放心,某定會將證據呈給陛下。” 他翻身上馬時,玄甲碰撞發出 “嘩啦” 巨響,烏騅馬揚起的前蹄在半空頓了頓,“隻是此事需得保密,陛下沒發話前,切莫聲張。”
“李傑明白。” 看著馬蹄揚起的塵土,係統麵板突然彈出提示:【權力博弈進度 20,解鎖:尉遲恭好感度 60】。他望著老將軍的背影消失在宮牆拐角,玄色披風在熱浪裏像片展開的鴉羽 —— 這老將軍看似粗獷,心裏卻揣著杆秤,知道什麽該說,什麽該瞞。
夕陽把禁苑的影子拉得老長,試驗田的胡椒苗在晚風裏輕輕搖晃,新葉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撒了把碎鑽。老張從棚屋探出頭,手裏的陶碗晃出半碗米湯:“大人,趙五哭著要喝水,嗓子都啞了,給不給?”
“灌他半碗米湯,別給多。” 李傑往回走時,鞋底沾著的草葉還在滴水,在地上拖出細痕,“餓不壞就行,這人證比銀子金貴。” 他瞥了眼棚屋的門縫,趙五的影子縮在牆角,像塊被遺忘的破布。
暮色漫進太極殿時,李世民正對著西域輿圖皺眉。案上的鎏金燭台燃著十二根蜜蠟,燭芯爆出的火星落在 “蔥嶺” 二字上,將那處的褶皺燙出個小黑點 —— 那裏的胡椒商隊又被劫了,奏報上的墨跡還沒幹透,洇得 “急報” 二字發藍。
“陛下,尉遲恭將軍求見,說有要事稟報。” 太監的聲音在殿內蕩開,帶著小心翼翼的顫音,靴底碾過金磚的聲響輕得像蚊子哼。
“讓他進來。” 李世民沒抬頭,指尖在輿圖上的 “波斯” 二字上重重一點,指腹的薄繭磨得羊皮紙發毛 —— 那裏的胡椒價格又漲了,一粒能換三粒米,再這麽下去,怕是要激起民怨。
尉遲恭的玄甲在燭光下泛著冷光,單膝跪地時,甲片碰撞的 “嘩啦” 聲驚飛了梁上棲息的夜鷺。鳥糞落在燭台上,火星 “滋” 地滅了一顆。“陛下,禁苑試驗田送來密報。” 他從暗袋裏掏出供詞和銀錠,雙手舉過頭頂,青筋在腕間暴起,“事關東宮,還請陛下過目。”
李世民的目光終於離開輿圖,落在那錠銀子上。當 “東宮王德” 四個字撞進眼裏時,他捏著玉圭的手指猛地收緊,圭角在掌心硌出紅痕。供詞上的朱砂手印像塊未愈的血痂,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光,刺得人眼眶發疼。
殿內靜得能聽見燭芯燃燒的 “劈啪” 聲,十二根蜜蠟的光暈在地上投出重疊的圓,把尉遲恭的影子壓得扁扁的。他能感覺到陛下的目光像淬了冰的箭,先射在供詞上,再落在銀錠上,最後停在 “東宮” 二字上,那枚刻著 “東” 字的元寶,在燭光裏泛著嘲弄的光。
“尉遲將軍覺得,” 李世民的聲音突然響起,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卻帶著能凍裂金石的寒意,“太子為何要與一擔糞肥過不去?”
尉遲恭的額頭抵著金磚,冰涼的觸感透過玄甲傳上來,聲音悶得像從地裏鑽出來:“臣…… 臣不知。但臣今日見那胡椒苗,已抽出新葉,長勢喜人,想來李傑確有真本事。” 他沒敢說李承乾的不是,卻把胡椒苗的事點得透亮 —— 若是沒鬼,何必費盡心機毀苗?
李世民沒再說話,隻是反複摩挲著供詞。趙五的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真實的慌張,每個筆畫都在發抖;王德的銀子沉甸甸的,底麵的 “東” 字刻得極淺,像是怕人發現又故意留痕。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像把鈍刀,慢慢割著他的心。
他想起李承乾小時候,總愛穿著小鎧甲跟在身後,跌在禦花園的草裏也不哭,舉著木弓喊 “父皇看我射中那朵花”。那時的太子眼裏有光,像初升的太陽,不像現在,總躲在東宮的暖閣裏,用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你先退下。” 李世民的指尖在供詞上輕輕敲擊,節奏慢得讓人心裏發毛,每一下都像敲在尉遲恭的脊梁骨上,“此事,不許對任何人說。”
“臣遵旨。” 尉遲恭退出殿時,回頭望了眼,陛下的背影在燭火裏縮成個孤寂的影子,案上的供詞被十二根蠟燭照得透亮,像塊燒紅的烙鐵。殿門合上的刹那,他聽見身後傳來 “哐當” 巨響 —— 是玉圭砸在輿圖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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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盯著供詞上的 “東宮” 二字,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案上的鎏金燭台晃了晃,兩根蠟燭應聲而倒,蠟油在輿圖上洇出大片的黃,像滴進地裏的淚。他想起武德九年的玄武門,箭簇穿透皮肉的悶響,血泊裏的兄長,還有李承乾出生時,竇皇後抱著繈褓笑說 “這孩子定能穩坐東宮”…… 掌心的玉圭突然發燙,燙得他猛地扔在地上。
禁苑的夜色越來越濃,李傑正蹲在試驗田邊,用沾著露水的手指丈量新葉的長度。葉片在指尖微微顫動,絨毛掃過皮膚,癢得像有小蟲爬。係統麵板突然彈出提示:【土壤改良完成度 60,獎勵 “胡椒抗寒品種種子 x50”】。抗寒種子! 他的指尖猛地頓住 —— 這意味著胡椒能種到更北的幽州,不用再依賴西域商路!
他的指尖撫過冰冷的屏幕,嘴角勾起抹笑。遠處的東宮方向,暖閣的燈火還亮著,像隻窺視的眼睛,在夜色裏閃著幽光。但他不怕,有這些抗寒種子,有趙五這個人證,有李世民那雙雖沉默卻銳利的眼睛,這場關於胡椒的博弈,才剛剛拉開序幕。
老張抱著草簾走過來,粗布上的糞漬蹭在草簾上,畫出深色的印:“大人,夜裏涼,露水重,給苗蓋上點吧? 別凍壞了。”
“再等等。” 李傑望著星空,北鬥七星在雲層裏若隱若現,像把懸著的勺子,“等這場雨下過,就該追肥了。” 他知道,太極殿的那攤蠟油,遲早會點燃一場風暴,而他的胡椒苗,會在風暴裏長得更壯 —— 就像所有經受過考驗的種子,根會紮得更深。
夜風帶著泥土的腥氣掠過試驗田,胡椒苗的新葉在黑暗中輕輕顫動,像在積蓄力量,等待著破曉後的生長。而太極殿的燭火,還在李世民緊握的拳頭上明明滅滅,映著一位帝王在權力與親情間的掙紮,也映著一個穿越者用科學改變曆史的決心 —— 這決心,比東宮的琉璃瓦更亮,比太極殿的燭火更暖,正順著試驗田的土壤,悄悄蔓延向大唐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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