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鐵證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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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庫的朱漆大門上,銅環被歲月磨得發亮,鎖芯裏還插著半截生鏽的鑰匙,是張成福特意留的,說是能讓鎖開得更順。護衛老李掏出特製的黃銅薄片,插進鎖孔輕輕一擰,“哢噠” 一聲輕響,鎖開了。推開門時,門軸發出 “吱呀” 的呻吟,像老人的歎息,在寂靜的夜裏傳出老遠。
    李傑揮了揮手,護衛們立刻散開,兩人守在門口望風,兩人去清理草料堆裏的梯子,剩下的跟著他往裏走。府庫裏彌漫著股濃重的黴味,混著鐵鏽和桐油的氣息,吸進肺裏帶著股嗆人的涼意。高高的窗欞透進幾縷月光,照亮了空中飛舞的塵埃,像無數隻螢火蟲在遊蕩。
    “都別動火把。” 李傑壓低聲音,從懷裏掏出個琉璃燈,是他用香皂作坊的盈餘買的,燈罩是西域傳來的透明琉璃,裏麵點著根特製的蠟燭,光線柔和不刺眼,“跟著我走,腳踩實了再動。”
    地麵上堆著各式兵器,槍纓早就褪色成灰黑色,矛尖卻還閃著寒光。李傑小心翼翼地繞過堆到半人高的箭筒,箭杆上的漆皮剝落,露出裏麵的竹篾。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這死寂的府庫裏格外清晰,“咚咚” 地敲著胸腔。
    按照張成福的指引,他們很快來到東南角。這裏比別處更暗,隻有一縷月光從最高的窗欞斜射進來,剛好落在那根特殊的橫梁上。梁上積著厚厚的灰塵,蛛網像紗幔似的垂下來,在風中輕輕晃動。
    護衛老張已經接好了梯子,兩節梯子用鐵環扣在一起,穩得很。他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抓住梯框就要往上爬,卻被李傑攔住。“等等。” 李傑從袖中取出個小布包,裏麵是滑石粉,“抹在手上,防滑。”
    老張點點頭,把滑石粉抹在掌心,雙手抓住梯框,腳踩著踏板往上爬。他動作極輕,隻有麻繩摩擦的細微聲響,像隻壁虎在牆上攀爬。爬到頂端時,他從懷裏掏出塊小鐵片,順著橫梁的裂紋探進去,輕輕一撬,那塊偽裝的磚就鬆動了。
    月光下,能看到磚後麵露出個黑黝黝的洞口。老張屏住呼吸,伸手進去摸索,指尖觸到油紙的粗糙紋理時,他的心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把油紙包拽出來,外麵果然纏著三道油繩,繩結打得是漁民常用的 “死結”,解不開隻能剪斷。
    “拿到了!” 老張低聲喊道,把油紙包往下遞。下麵的護衛趕緊用衣襟兜住,油紙包沉甸甸的,隔著布都能感覺到裏麵賬本的硬度。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還夾雜著哼小曲的聲音。“是劉三!” 李傑低喝一聲,“快下來!”
    老張手忙腳亂地往下爬,剛落地,李傑就示意大家躲進旁邊的兵器架後麵。兵器架上插滿了長戟,戟刃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剛好能遮住他們的身影。
    腳步聲越來越近,劉三叼著煙袋,煙鍋裏的火星忽明忽暗,照亮了他那張長滿疙瘩的臉。他晃悠悠地走到東南角,用煙杆敲了敲橫梁,嘴裏嘟囔著 “老東西,天天守著這破地方,什麽時候是個頭”。
    護衛們都屏住了呼吸,手心全是汗。劉三的煙袋鍋離他們藏身處隻有三尺遠,煙灰落在地上,發出 “滋滋” 的聲響。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劉三才打著哈欠離開,腳步聲漸漸遠去。
    “走!” 李傑低喝一聲,帶頭往門口衝。大家抱著油紙包,腳步輕快得像貓,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裏。
    回到司農寺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李傑讓人把油紙包放在案上,用剪刀小心地剪斷油繩,一層層剝開油紙。裏麵的賬本用牛皮紙包著,封麵寫著 “府庫軍械出入總冊”,是用朱砂寫的,筆畫遒勁,還蓋著個紅色的 “府庫司印”。
    翻開賬本,紙頁發出 “嘩啦” 的輕響,是特製的桑皮紙,厚實得能透光。李傑的手指在紙頁上飛快地滑動,上麵的字跡是用鬆煙墨寫的,筆鋒淩厲,顯然出自專人之手。終於,他在三月初二那頁停住了 ——
    “貞觀二十三年三月初二,陌刀五十把,甲胄二十副,經手人杜荷,事由:太子東宮護衛演練。” 下麵是杜荷的朱筆簽名,狂放不羈的字跡裏帶著股張揚,旁邊還有個小小的指印,是按慣例蓋的朱砂印。
    再往下翻,一行小字映入眼簾:“同日,紇幹承基取走甲胄十副,言稱禁軍儀仗所用,未登記事由。” 後麵同樣有紇幹承基的簽名,筆畫沉穩,與杜荷的張揚截然不同。
    “好!好!” 李傑連拍三聲案幾,案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起來,“證據確鑿!” 他讓人把趙虎的名單、硫磺交易的拓印都取來,一一擺在案上,“杜荷偷運軍械,紇幹承基私取甲胄,趙虎的名單裏說他們要‘借焚坊之亂,挾太子逼宮’,這就全對上了!”
    護衛們都圍過來看,一個個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老張摩拳擦掌:“大人,這下可以把這些人都抓起來了吧?”
    “不急。” 李傑搖搖頭,眼神銳利如鷹,“這些證據還不夠。” 他指著賬本上的 “太子東宮護衛演練”,“杜荷完全可以說這是正常調令,我們得找到李承乾的親筆批示,才能把他也拉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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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讓人取來個鐵箱,是用百煉鋼打造的,箱子上有兩道鎖,鎖芯是他按照農科院實驗室的防盜原理設計的,必須兩把鑰匙同時插入才能打開。“把這些東西放進去。” 他親自把賬本、名單、拓印一一放進箱中,動作輕柔得像在安放稀世珍寶,“鑰匙我和老張各執一把,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打開。”
    老張接過鑰匙,是用黃銅打造的,上麵刻著複雜的花紋,他小心翼翼地揣進貼身處,那裏還藏著他老娘給他求的平安符。“大人放心,就是死,我也護著這鑰匙。”
    李傑走到窗邊,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照亮了長安城的角樓。他知道,離三月初三越來越近了,那場醞釀已久的風暴,很快就要來了。但他不怕,因為他手裏握著最鋒利的劍 —— 那就是鐵一般的證據。
    偏廳裏的檀香還在緩緩燃燒,與窗外飄進來的皂角香氣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味道,像是舊時代的塵埃與新時代的希望,在這黎明時分交織,凝成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李傑走到案前,拿起那本牛皮封麵的賬本,指尖拂過 "府庫司印" 的朱紅印記,印泥的朱砂還帶著細微的顆粒感,是工部特製的礦物顏料,曆久彌新。
    "老張,去把王記雜貨鋪的賬冊取來。" 李傑忽然開口,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就是記錄硫磺交易的那本,還有西市錢櫃的流水賬,一並拿來。"
    老張應聲而去,腳步聲在回廊裏漸行漸遠。李傑重新翻開府庫賬本,從第一頁開始細細查看。前麵的記錄都規規矩矩,出入庫的軍械數量、經手人、事由清清楚楚,甚至連每次盤點的差異都標注得明明白白。直到翻到二月底,才發現幾處細微的塗改痕跡,雖然用墨覆蓋得極為巧妙,但在陽光下傾斜著看,仍能辨認出原本的數字 —— 有三次出庫的箭矢數量,都比實際記錄多了五十支。
    "看來杜荷早就開始動手腳了。" 李傑用指甲輕輕刮過塗改處,墨層下的纖維微微凸起,"這些箭矢怕是用來武裝那些混混的,李三兒手下的潑皮要是有了弓箭,殺傷力可就完全不同了。" 他取來紙筆,將這幾處異常一一抄錄下來,字跡工整得像印刷上去的,連塗改的位置、覆蓋的墨色深淺都做了備注。
    這時老張抱著幾本賬冊回來,用粗麻繩捆著,上麵還沾著點皂角作坊的油脂。"大人,都在這兒了,王記的賬冊我讓夥計用油紙包了三層,一點潮氣都沒進。" 他把賬冊放在案上,最上麵那本的封皮寫著 "恒昌號錢櫃流水",邊角都磨圓了,顯然是經常翻閱的。
    李傑先翻開王記雜貨鋪的賬冊,泛黃的紙頁上記著 "硫磺三十斤,售與 " 李三 ",錢兩貫" 的記錄,日期正是趙虎名單上標注的 "準備可燃物" 的前三天。他將這頁與府庫賬本並排放著,指尖在 "李三" 與 "李三兒" 之間畫了道線:"這兩個肯定是同一個人,王老三故意把 " 兒" 字省了,想掩人耳目。"
    再看恒昌號的流水賬,張成福那筆五貫七百文的存款記錄旁邊,有個模糊的指印,與府庫賬本上杜荷簽名旁的指印大小相似。"杜荷肯定查過張成福的底細,知道他急需用錢,才敢如此拿捏。" 李傑忽然笑了,"這倒成了他脅迫庫管的鐵證。"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盛,已經能照到案幾的最深處。李傑將所有證據按時間順序排列:二月二十,王記賣出硫磺;二月二十五,府庫箭矢異常出庫;三月初一,趙虎記錄焚坊計劃;三月初二,杜荷與紇幹承基取走甲胄 —— 一條清晰的時間鏈在案上緩緩展開,像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將東宮的陰謀暴露無遺。
    "還差最後一環。" 李傑的目光落在案角的空白處,那裏本該放著李承乾的批示,"沒有太子的命令,紇幹承基不敢調動禁軍甲胄,杜荷也無權私自支取陌刀 —— 這些都是要陛下禦批的軍械。" 他忽然想起武媚娘密信裏的一句話:"東宮近日多有內侍出入,皆持朱批文書。"
    "老張,你讓人去東宮附近盯著," 李傑提筆寫下幾個字,"看有沒有內侍去司天台送文書,尤其是蓋著 " 東宮印 " 的。" 司天台掌管曆法,東宮若有重大祭祀活動,按例要提前報備,"杜荷說的 " 東宮護衛演練 " 要是假的,司天台肯定沒有備案,這就是李承乾偽造文書的證據。"
    老張剛要應聲,偏廳外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像貓爪踩在棉花上。李傑立刻示意大家噤聲,自己則悄悄走到門後,握住了腰間的橫刀 —— 那是把西域镔鐵打造的彎刀,刀鞘上鑲著顆綠鬆石,是上次給陛下獻上胡椒時得的賞賜。
    門被輕輕推開條縫,一隻眼睛貼在門縫上往裏看,睫毛上還沾著點露水。李傑認出那是張成福的兒子張虎子,昨天被送去太醫院時還怯生生的,此刻卻背著個小包袱,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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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太醫院的劉院判說,我娘的病好多了,能自己喝藥了。" 張虎子推門進來,包袱裏露出半塊沒吃完的杏仁酥,"他還讓我把這個給您。" 說著遞過來個小紙包,裏麵是幾片曬幹的枇杷葉,"劉院判說這東西泡水喝,能治咳嗽,比湯藥管用。"
    李傑接過枇杷葉,葉片上的絨毛還清晰可見,帶著股清苦的香氣。"替我謝謝你娘。" 他摸了摸張虎子的頭,孩子的頭發裏還纏著點草屑,"你以後就跟著老王學認字吧,學好了能幫你爹管賬。"
    張虎子用力點頭,眼睛亮得像兩顆黑葡萄:"我娘說,等她病好了,就給大人做雙布鞋,用最結實的麻線納底。" 他轉身要走時,忽然想起什麽,"對了,剛才在門口看見個穿紫袍的人,鬼鬼祟祟地往偏廳這邊看,腰上還掛著把金魚袋。"
    "紫袍?金魚袋?" 李傑心裏一緊,那是三品以上官員才能穿戴的,"是不是臉圓圓的,下巴上有顆痣?"
    "對對!" 張虎子拍著手,"就是他,還問我這裏是不是司農寺的庫房。"
    李傑立刻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往外看,隻見個熟悉的身影正往府庫方向走,正是紇幹承基的副將,據說跟東宮走得極近。"他肯定是來打探消息的,張成福突然離崗,他們肯定起了疑心。" 他當機立斷,"老張,把鐵箱搬到密室,用磚封起來,就說是存放新製的香皂模具。"
    密室在工坊的最深處,原本是熬製皂角汁的地方,後來廢棄了,牆角還堆著些燒壞的陶甕。護衛們七手八腳地搬著鐵箱,箱底與地麵摩擦發出 "咯吱" 的聲響,在空曠的工坊裏格外刺耳。李傑親自用黏土將磚縫抹實,再刷上層皂角汁,幹了之後與周圍的牆壁渾然一體,誰也看不出這裏藏著東西。
    忙完這一切,天已經大亮了。坊市的喧囂聲順著窗縫鑽進來,夾雜著小販的吆喝、孩童的嬉鬧,還有遠處傳來的晨鍾聲。李傑站在工坊門口,看著朝陽給長安城的屋頂鍍上金邊,忽然覺得手裏的鑰匙變得滾燙 —— 這不僅是鐵箱的鑰匙,更是開啟大唐清明未來的鑰匙。
    偏廳裏的檀香終於燃盡了,最後一點火星在銅燈裏熄滅,留下半截黑色的炭芯。但皂角的清香卻越來越濃,從作坊深處飄出來,漫過司農寺的每一個角落,像在宣告著:舊的陰霾終將散去,新的希望正在悄然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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