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聯名款的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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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農寺的皂角作坊裏,濃鬱的香氣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整個院落都籠罩其中。新一批的玫瑰香皂剛從梨木模具中脫模,淡粉色的皂體上還留著精致的纏枝紋,每一道紋路都清晰得能數出脈絡。蒸騰的熱氣混著清甜的花香在空氣中彌漫,連牆角結著的蛛網都仿佛被這香氣浸潤,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甜香,蛛網上的露珠折射著從窗欞透進來的陽光,像散落的碎鑽。
    李傑正站在工作台前,檢查著剛製成的皂模弧度。他的指尖輕輕劃過梨木模具的邊緣,那裏還沾著點未清理幹淨的皂角膏,滑膩的觸感像上好的羊脂玉,帶著皂角特有的清苦回甘。工作台是用整塊的青石板打磨而成,表麵光滑如鏡,倒映著他專注的神情,石板邊緣被歲月磨出的圓角,見證了無數塊香皂的誕生。
    “大人,香露坊派人送東西來了。” 老張的聲音打破了作坊裏的寧靜,他捧著個描金漆盒走進來,漆盒上的纏枝蓮紋與作坊裏的皂模紋樣如出一轍,花瓣的卷曲弧度、葉片的脈絡走向,都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顯然是特意定製的。漆盒邊緣的金箔有些磨損,露出底下的紅漆,紅得像上好的朱砂,卻更顯這份精致背後的低調與隱秘。
    李傑心裏微微一動,放下手中的活計。香露坊是武媚娘名下的產業,自上次兩家合作推出胡椒香皂後,便以 “聯名款” 的名義時有往來。明麵上,是商討香皂的新配方、新香型,實則是借著這層商業合作的幌子傳遞消息。他接過漆盒時,指尖不經意間觸到盒底,那裏有一處細微的凹槽,比尋常盒子要深半寸 —— 多年的科研直覺告訴他,這裏麵定有玄機。
    “替我謝過香露坊的管事,說改日定當登門拜訪,細商新皂配方。” 李傑不動聲色地吩咐道,語氣平和得像是在談論一樁再尋常不過的生意。待老張退下後,他轉身快步走進內室。內室的案幾上,擺著一瓶剛研製成功的薄荷精油,透明的琉璃瓶裏裝著淡綠色的液體,瓶身上雕刻著細密的冰裂紋,開蓋的瞬間,清冽的草木香便爭先恐後地湧出來,帶著穿透力極強的涼意,能瞬間驅散周遭的沉悶。
    他將描金漆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幾上,漆盒與案幾碰撞,發出沉悶而厚重的聲響。打開盒蓋的刹那,一股更濃鬱的茉莉香撲麵而來,裏麵整齊碼著十二塊香皂,是香露坊新出的茉莉香型。奶白色的皂體上,巧妙地壓著 “李”“武” 二字的合文印章,筆畫交錯間,透著幾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李傑的目光在香皂上一一掃過,最終停留在最底下的那塊香皂上。這塊香皂的邊緣處,能看到細微的折痕,像是被人刻意彎折過。他從案幾的抽屜裏取出一把小巧的銀刀,這把刀是他用改良貞觀犁時剩下的邊角料打造的,刀身薄如蟬翼,刀刃鋒利得能輕鬆劃開絲綢。他用銀刀沿著皂體的縫隙輕輕撬開,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拆解一件精密的儀器。
    果然,裏麵藏著一張桑皮紙。紙頁被皂角膏浸潤得有些發皺,邊緣微微卷曲,上麵用炭筆寫著一行小字:“今夜三更,禦花園涼亭,以‘商討新香型’為由。” 字跡娟秀卻帶著股利落勁兒,撇捺間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決,正是武媚娘的手筆。他將字條湊近鼻尖,能聞到淡淡的龍涎香,那是隻有宮廷貢品才有的氣味,混雜著茉莉香皂的甜香,形成一種獨特的馥鬱,仿佛能從中嗅到權力的味道。
    “終於要動手了。” 李傑低聲自語,指尖捏著字條的邊角,桑皮紙的纖維在指腹間沙沙作響,像時間流逝的聲音。他走到靠牆的衣櫃前,打開櫃門,裏麵掛著幾件不同款式的衣裳。他翻出件月白色的襴衫,這是他特意讓長安城最有名的裁縫做的,領口和袖口繡著暗紋的香草,薰衣草、薄荷、迷迭香,每一種香草都繡得栩栩如生,既符合文人幕僚的身份,又不會顯得過於張揚。布料是江南產的細棉布,經過七次漿洗,挺括而不僵硬,穿在身上輕便透氣,走起路來幾乎聽不到聲響。
    他對著銅鏡整理衣襟,銅鏡是西域傳來的黃銅鏡,打磨得光亮可鑒,鏡中的人影眉目清朗,褪去了當年農科院高材生的青澀,眉宇間多了幾分大唐文人的沉穩與銳利。他將一枚皂角香囊係在腰間,香囊是用工坊裏剩下的細麻布縫製的,裏麵裝著曬幹的皂角花,香氣淡雅清幽,不會引人注意。
    “老張,備車。” 李傑拿起案幾上的薄荷精油,用一塊素色的錦緞仔細包裹好,放進隨身的錦囊裏 —— 這既是接頭的信物,也是暗號的一部分,“就說去香露坊商討新配方,可能會晚點回來,讓工坊的弟兄們按章程行事,不必等我。”
    夜幕像塊巨大的黑絲絨,緩緩覆蓋了長安城。更夫的梆子聲敲過三更,李傑已站在禦花園的角門外。守門的禁軍穿著明光鎧,鎧甲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他們認得他身上的月白色襴衫,知道這是香露坊常請來的幕僚,加上李傑出示的武媚娘令牌,令牌上刻著的 “武” 字印章清晰可辨,禁軍沒有多問,便側身放他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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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花園裏靜悄悄的,隻有風吹過竹林的沙沙聲,像有人在暗處低聲細語。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擋,吝嗇地不肯灑下一絲光亮,隻能隱約看到遠處亭台樓閣的輪廓,飛簷翹角在夜色中勾勒出模糊的線條,像水墨畫裏暈開的剪影。腳下的青石板濕漉漉的,沾著濃重的夜露,踩上去冰涼刺骨,寒氣順著鞋底往上竄,瞬間浸透了襪子。
    李傑循著記憶中的路徑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路過假山時,他不小心驚動了棲息在石洞裏的夜鷺,幾隻夜鷺撲棱棱地從洞裏飛出來,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嚇得他立刻停下腳步,屏住呼吸,直到確認周圍沒有異動,才繼續前行。
    遠處的涼亭裏亮著一盞油燈,豆大的火苗在風裏搖曳不定,將石桌石凳的影子投在柱子上,忽大忽小,像一群舞動的鬼魅。武媚娘正坐在涼亭裏的石凳上,她穿著件湖藍色的便服,裙擺上繡著幾枝蘭草,蘭草的葉片舒展,花瓣微微綻放,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痕跡。領口的珍珠扣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每一顆珍珠都圓潤飽滿,顯然是精心挑選過的。她手裏把玩著一塊胡椒香皂,皂體被摩挲得光滑溫潤,邊角都磨出了細膩的弧度,顯然是經常帶在身邊。
    “李大人來得挺早。” 武媚娘抬頭時,鬢邊的珍珠步搖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新香型想好了嗎?”
    這是兩人約定好的暗號,意為 “周圍安全”。李傑在對麵的石凳上坐下,將錦囊放在桌上,琉璃瓶與石桌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像玉珠落盤:“想加些薄荷,夏天用著清爽。”—— 這句則意為 “證據已搜集大半”。他擰開琉璃瓶的蓋子,薄荷的清冽香氣立刻如潮水般湧出來,驅散了周圍的沉悶,與武媚娘身上的龍涎香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味道,既有草木的清苦,又有龍涎的馥鬱。
    武媚娘的指尖在胡椒香皂上輕輕劃過,皂體上的紋路被磨得有些模糊,卻依然能看出 “李武聯名” 的字樣:“薄荷性涼,怕是不適合宮裏的老人家。” 她的目光快速掃過四周,竹林的陰影裏、假山的縫隙中、遠處的花叢間,確認無人後,聲音壓低了幾分,像怕被風吹走似的:“東西都備齊了?”
    “差不多了。” 李傑從錦囊裏取出張折疊的紙,上麵是他手繪的證據鏈簡圖,用不同顏色的炭筆標注著硫磺交易的時間地點、甲胄的流向路徑和參與人員的名單,紅色代表核心人物,藍色代表關鍵證據,黑色則是尚未確認的線索,“就差最後一步,把東宮和禁軍的直接關聯坐實。”
    油燈的火苗忽然跳了跳,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貼在涼亭的柱子上,像兩個並肩作戰的剪影,在搖曳的光影中無聲地訴說著彼此的決心。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已經是三更過半,夜露越來越重,石桌上凝結的水珠順著桌沿緩緩滑落,打濕了圖紙的邊角,墨跡在潮濕的紙上微微暈開,卻絲毫沒有影響字跡的辨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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