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奏折上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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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的窗欞糊著雙層加厚宣紙,將六月午後的熱浪牢牢鎖在外麵。陽光穿透雲層時,隻能透過宣紙的紋理漏進幾縷細碎的金光,在紫檀木案幾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打翻了的金粉匣子。案幾上堆疊的奏折像座小山,最頂端放著李傑呈上的第二份奏折,暗黃色的麻紙封皮在一眾明黃奏章中格外紮眼,邊角貼著的桑皮紙朱印被陽光曬得泛出橙紅,仿佛要滴出血來。
    李世民捏著奏折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指腹上的薄繭蹭過宣紙,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宣紙上 “紇幹承基” 四個字被他用朱筆圈了三道,墨痕與朱砂重疊處暈成深褐,像三圈年輪刻在紙上。他的指腹在 “亥時三刻換班” 幾個字上來回摩挲,那裏的宣紙已被蹭得發亮,透出底下細密的竹纖維紋理,像老人手上暴起的青筋。銅鶴香爐裏的龍涎香燒到了底,最後一縷青煙打著旋兒飄向梁上的藻井,在彩繪的遊龍紋上散成薄霧,龍睛上鑲嵌的琉璃珠在煙靄中忽明忽暗。
    “陛下,該進些點心了。” 武媚娘的聲音像浸過蜜的溫茶,從門口漫進來時帶著股清甜。她穿著件月白色的宮裝,裙擺繡著纏枝蓮暗紋,絲線是用南海進貢的珍珠碾成粉混著膠汁染的,走動時衣料摩擦發出細碎的沙沙聲,仿佛有無數隻春蠶在啃食桑葉。懷裏捧著的描金漆盤上,白玉碗裏的燕窩正冒著熱氣,甜香混著冰糖的清冽漫過整個書房,與殘留的龍涎香纏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馥鬱。
    李世民抬頭時,恰好看見她鬢邊的珍珠步搖晃出細碎的光。那步搖是波斯進貢的,顆顆珍珠都圓潤如淚,穿珠的紅繩浸過蠟,晃動時幾乎聽不到聲響。武媚娘將漆盤放在案幾左側,那裏特意留出的空位剛好能放下,碗底與紫檀木接觸發出沉悶的 “咚” 聲,震得案上的筆洗都顫了顫。她的目光不經意般掃過奏折,指尖在 “紇幹承基” 四個字上方半寸處停頓,銀勺攪動燕窩的動作慢了半拍,勺底與碗壁碰撞的叮當聲也遲滯了一瞬。
    “這紇幹統領,昨日還去了東宮呢。” 她舀起一勺燕窩,銀勺傾斜的角度剛好能讓李世民看清裏麵晶瑩的燕絲,吹了吹才遞到他唇邊,語氣自然得像在說天氣,“臣妾晨起去給長孫皇後請安,路過東宮偏門時瞧見的,他穿著件藏青色便服,領口繡著暗紋的狼頭,手裏提著個長盒子,用青布裹得嚴實,連邊角都縫了布帶。”
    李世民的下頜線繃了繃,形成一道冷硬的弧線。溫熱的燕窩滑入喉嚨時竟帶著絲涼意,像是吞了塊冰。“哦?” 他接過玉碗放在案邊,湯汁晃出的漣漪裏映著自己緊鎖的眉頭,連眼角的皺紋都清晰可見,“你看清那盒子模樣了?”
    武媚娘垂下眼簾,長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像兩把小扇子。銀勺在碗裏劃出細圈,冰糖碎撞擊碗壁發出叮咚聲,節奏均勻得像滴水的銅壺:“瞧著有二尺來長,方方正正的,邊角都包著銅皮。紇幹統領提著的時候,胳膊肘往外拐,盒子往下墜得厲害,怕不得有二三十斤重。宮女說看著沉甸甸的,像是……” 她忽然停住,銀勺懸在半空,勺底的燕窩滴落在碗裏,濺起細小的水花。像是意識到失言般抿了抿唇,朱唇輕啟:“像是裹著刀?”
    “你怎麽知道是刀?” 李世民的聲音陡然轉沉,像平地驚雷。指尖重重叩在案上,朱筆震得滾到奏折旁,一滴朱砂落在 “紇幹承基” 的名字上,洇成小小的血點,像是那人被刺破了皮膚。
    武媚娘慌忙屈膝,宮裝的裙擺鋪在金磚上像朵綻放的白蓮,褶皺間露出的鞋尖繡著半朵梅花。“臣妾胡猜的,陛下恕罪。”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肩膀微微顫抖,“隻是那盒子形狀周正,又用厚布裹著,四角還包了銅皮,想來是怕磕碰的物件。若真是尋常東西,哪用得著那麽小心?再說紇幹統領是禁軍統領,整日與兵器打交道,臣妾便…… 便往那處想了……”
    李世民沒接話,目光落回奏折上那片朱砂汙漬。陽光從窗欞移開,那抹紅在陰影裏顯得愈發暗沉。武媚娘趁機走到他身後,素手按上他緊繃的肩頸,指腹在斜方肌的硬結處輕輕揉按。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帶著淡淡的鳳仙花汁顏色,按在玄色龍袍上像幾點跳躍的紅梅。
    “陛下最近總皺著眉,怕是累著了。” 她的掌心貼著他的後頸,體溫透過衣料滲進來,帶著女子特有的溫熱,“臣妾聽說,禁軍統領掌管宮禁,按律是不能與東宮私下來往的,更別說送這麽沉的物件。萬一……”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指腹在他風池穴上加重了力道,“萬一有人借著禁軍的旗號做些出格事,混淆視聽,可怎麽好?”
    最後幾個字消散在龍涎香的餘韻裏,武媚娘的手指輕輕滑過他的脊椎,像在彈奏一曲無聲的琴。每一節脊椎的凸起都清晰可辨,那是常年操勞留下的印記。李世民望著窗外被風吹動的梧桐葉,那些搖晃的影子落在奏折上,將 “紇幹承基” 四個字遮得忽明忽暗,心裏那根緊繃的弦,又被輕輕撥動了一下,發出細微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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