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青銅天平的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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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械坊最深處的密室裏,燭火跳動的光芒在石牆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像一群無聲舞蹈的鬼魅。這間密室是李傑特意讓人改造的,牆壁砌得比別處厚三尺,每一塊磚石都用糯米汁混合石灰粘合,堅硬得如同磐石。門是實心的橡木打造,足足有三寸厚,上麵包著一層鋥亮的鐵皮,邊緣還嵌著銅製的鎖扣,關起來時 “哐當” 一聲悶響,能隔絕所有聲響,連老鼠跑過的動靜都傳不出去。
    密室裏彌漫著一股奇特的味道,有硫磺的辛辣,有硝石的清冷,還有木炭的焦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氣息,讓人聞之精神一振。石地上鋪著厚厚的氈布,能吸收聲音,也能防止火花濺落引發意外。角落裏放著一個大水缸,裏麵盛滿了清水,旁邊還堆著幾床浸濕的棉被,都是為了應對可能發生的火災。
    李傑站在青石案前,身上穿著一件特製的麻布短褂,袖口和褲腳都紮得緊緊的,防止灰塵進入。他手裏捧著一架青銅天平,這天平是他讓人按圖紙打造的,秤杆是用質地堅硬的紫檀木做的,上麵鑲嵌著細小的銅絲,刻度精確到 “錢”,每一個小格都像用刀刻出來的一樣清晰,誤差不超過半錢。秤盤是薄銅片做的,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卻能穩穩地托住稱量的原料,邊緣還被打磨得光滑圓潤,防止勾掛粉末。
    他的眼神專注得像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眉頭微蹙,形成一道淺淺的溝壑,嘴唇緊抿,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麽。案上擺著三個陶碗,分別裝著硝石、硫磺和木炭,每一樣都經過了精心處理,旁邊還放著一把牛角勺、一把銅鏟和一塊鹿皮布。
    硝石晶體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像一塊塊碎裂的冰,棱角分明,透著一股拒人千裏的寒氣。這些硝石是從全國各地收集來的,有的來自山西的鹽池,有的來自四川的山穀,還有的是從西域商人手裏買來的。它們又經過了七次提純,先用熱水溶解,再用活性炭吸附雜質,然後冷卻結晶,反複七次,雜質早已被剔除幹淨,用指尖撚起一粒,能感覺到它冰涼的觸感和細微的澀意,放在舌尖上,還有一絲淡淡的苦味。
    硫磺粉末盛在一個白玉碗裏,這玉碗是西域進貢的和田玉雕琢而成,溫潤細膩,能防止硫磺腐蝕。粉末色澤淡黃,像碾碎的蛋黃,又像初春新發的柳芽。這是經過三次提純的成果,第一次用清水衝洗去除泥沙,第二次用沸水蒸煮去除雜質,第三次用酒精提純,原本的灰黑色雜質被徹底清除,湊近聞一下,那股刺鼻的臭味淡了許多,隻剩下一種淡淡的辛辣,像未成熟的辣椒。李傑用牛角勺舀起一點,放在陽光下看,粉末細膩得幾乎看不見顆粒,像最上等的麵粉,在光線下還泛著細微的光澤。
    木炭則被碾成了麵粉般的細屑,裝在一個黑陶碗裏。這些木炭是用青崗木燒製的,選的都是二十年以上的老樹,樹幹筆直,沒有蟲蛀。燒製時嚴格控製火候,先用猛火讓木材碳化,再用文火慢慢煆燒,最後用沙土覆蓋熄滅,燒得恰到好處,既沒有過火變成灰燼,也沒有生炭的雜質。用手指蘸一點撚搓,能感覺到它的輕盈和順滑,仿佛一鬆手就會隨風飄走,放在秤上,一兩重的木炭就能裝滿一個大碗。
    “751015……” 李傑輕聲念著比例,聲音在寂靜的密室裏顯得格外清晰,像水滴落在石頭上,“再試一次,這次一定要精準。” 他知道,火藥的配方容不得半點差錯,差之毫厘,就可能謬以千裏,要麽威力不足,隻能聽個響;要麽就會變得極不穩定,稍微有點震動就可能爆炸。前世在農科院實驗室裏,他就見過因為配比錯誤導致的小規模爆炸,雖然威力不大,但也足夠嚇人。
    他先用牛角勺舀起硝石,小心翼翼地放在天平的左盤裏。青銅秤杆微微下沉,他屏住呼吸,眼睛緊緊盯著秤杆上的刻度,左手扶著秤杆,右手一點點添加或減少硝石。每加一粒,秤杆就下沉一點;每減一粒,秤杆就上升一點。他的手指穩定得像磐石,沒有絲毫顫抖,直到秤杆精準地指向 “七錢五分” 的刻度,兩端的銅片完全對齊,才停下動作。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稱量的不是硝石,而是整個大唐的未來,每一粒都關乎著國家的興衰榮辱。
    接著是硫磺。他換了一把更小的勺子,這勺子是用象牙雕刻而成,小巧玲瓏,一次隻能舀起半錢硫磺。他一點點往秤盤裏加,眼睛死死盯著秤杆上的刻度,生怕多了一絲一毫。硫磺的比重比硝石輕,所以體積看起來更大,滿滿一勺也隻有很少的重量。當指針準確地停在 “一錢” 的位置時,他才鬆了口氣,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像一層薄薄的晨露。這汗珠順著臉頰滑落,經過下巴,滴在青石案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很快又被幹燥的石頭吸收,隻留下一個淡淡的痕跡。
    最後是木炭。他的動作更加小心,因為木炭太輕,稍微一動就可能過量。他用指尖捏起一小撮,像捏著一團棉花,輕輕放在秤盤裏,一次隻放一點點,那撮木炭在指尖幾乎看不見。他甚至能感覺到木炭的溫度,比周圍的空氣還要低一些。放一點,等秤杆穩定;再放一點,再等穩定,直到秤杆平衡在 “一錢五分” 的刻度,他才收回手,指尖上還沾著幾點黑色的炭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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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種原料都稱量完畢,他將它們依次倒入一個厚厚的陶缽裏。這陶缽是用耀州窯的特殊陶土燒製的,壁厚且堅硬,能承受巨大的衝擊力,邊緣還做了加厚處理,防止爆炸時碎裂。他拿起一根鹿皮包裹的木杵,這木杵的木芯是檀木的,外麵裹著厚厚的鹿皮,用絲線縫緊,既能避免產生火花,又能讓研磨更加均勻。
    他開始緩慢地研磨,手臂懸空,隻用手腕發力,木杵在陶缽裏畫著圓圈,速度均勻,力道輕柔。“摩擦生熱會引爆,必須輕,必須慢。” 李傑在心裏默念著,前世的化學知識像潮水般在腦中沸騰。他清楚地記得課本上講過,火藥的三種成分混合時不能劇烈摩擦,否則產生的熱量足以引發爆炸。曆史上多少工匠就是因為這一步操作不當,白白送了性命,留下了無數慘痛的教訓。
    木杵在陶缽裏輕輕轉動,發出 “沙沙” 的輕響,像春蠶在啃食桑葉,又像細雨落在沙灘上。三種原料漸漸混合在一起,硝石的冰涼、硫磺的辛辣和木炭的焦香相互交融,形成一種獨特的氣息。粉末的顏色也慢慢變得均勻,從最初的斑駁陸離變成一種均勻的灰黑色,像夜空下的大地。李傑的動作始終保持著穩定,力道均勻,速度緩慢,仿佛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外科手術,每一個動作都經過深思熟慮。
    密室的牆角堆著二十多個炸裂的竹筒殘骸,無聲地訴說著之前試驗的危險。有的筒壁上還嵌著碎石,那是爆炸時被崩進去的,石頭深深陷入竹纖維裏,拔都拔不出來;有的隻剩下半截焦黑的木片,邊緣還帶著灼燒的痕跡,像被雷劈過一樣;還有一個竹筒整個被炸開,碎片散落在周圍,最遠的一塊飛到了門邊,上麵還沾著黑色的火藥殘渣。
    這些殘骸都是之前試驗失敗的見證,每一個都代表著一次驚心動魄的爆炸。有一次,因為硫磺純度不夠,爆炸威力太小,隻炸飛了竹筒的蓋子;還有一次,硝石比例太高,竹筒炸得粉碎,碎片差點打到門外的工匠。李傑看著它們,眼神裏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執著。他知道,每一次失敗都是向成功邁進的一步,隻有不斷嚐試,不斷改進,才能研製出真正能用的火藥。
    密室外麵,幾個工匠正貼著門板,屏住呼吸聽著裏麵的動靜。他們的臉上帶著緊張和好奇,手裏緊緊攥著工具,手心都冒出了汗,把工具的木柄都浸濕了。自從李傑開始研製這個 “會炸的寶貝”,他們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每次聽到裏麵傳來動靜,都嚇得心驚膽戰,生怕下一秒就會發生爆炸。
    “裏麵沒動靜吧?” 一個年輕的工匠小聲問,聲音裏帶著顫抖。他叫王小二,上個月剛被調到新械坊,還沒見過火藥爆炸的威力,隻是聽老工匠們說過,那東西能把石頭炸得粉碎,比天雷還厲害,能把人的耳朵震聾,把房子震塌。
    “別說話!” 一個老工匠低聲嗬斥,他叫劉老栓,臉上布滿了皺紋,手裏拿著一把錘子,時刻準備著萬一發生意外就破門而入。他眉頭緊鎖,眼睛緊緊盯著門板,“李大人說了,讓咱們在外麵等著,不許打擾。要是驚動了裏麵,出了岔子,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他經曆過一次爆炸,當時整間屋子都在搖晃,窗戶玻璃全被震碎了,他的耳朵嗡嗡響了三天才恢複過來,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其他工匠也都點點頭,不敢再說話,隻是更加用力地貼著門板,想從那微弱的聲響中判斷裏麵的情況。他們能聽到裏麵傳來輕微的 “沙沙” 聲,那是研磨火藥的聲音,每一聲都像敲在他們的心上。他們知道,裏麵的那個人正在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這件事或許會改變大唐,改變他們所有人的命運。
    密室裏,李傑還在專注地研磨著火藥。燭火的光芒照在他臉上,映出他堅毅的側臉和緊抿的嘴唇,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他的手臂已經有些酸痛,肌肉微微顫抖,但他沒有停下,依舊保持著均勻的速度和力道。他知道,這一步至關重要,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導致前功盡棄,甚至引發危險。
    粉末越來越細膩,越來越均勻,用手指撚起一點,幾乎感覺不到顆粒的存在,像絲綢一樣順滑。終於達到了他想要的狀態,李傑停下動作,將木杵輕輕放在案上,發出 “嗒” 的一聲輕響。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胸口起伏,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他拿起一點混合好的火藥,放在指尖撚了撚,感受著它的質感,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好了,該進行下一步了。” 李傑喃喃自語,眼神裏閃過一絲期待和緊張。他知道,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混合好的火藥能否爆炸,威力如何,都還是未知數。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會繼續嚐試下去,直到成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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