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亂世悲歌?仁心破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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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皮風雲:鐵銃護途,民心為盾
李半天的馬隊剛入南皮地界的落馬坡,晨霧便如鐵幕般壓了下來——不是江南那般輕柔纏綿的薄紗,而是北方秋晨特有的“殺霜霧”,冷得刺骨,濕得滲髓。霧氣沾在眉梢,瞬息凝成水珠;糊在泥路上,滑膩如塗了油,馬蹄踩上去,稍有不慎便能摔斷腿骨。枯草在霧中低伏,像被無形之手壓彎的脊梁,遠處山影模糊,仿佛天地間隻剩這一條蜿蜒的土路,通向未知的險境。
他勒緊韁繩,耳廓微動,屏息聆聽。霧中唯有風穿過枯枝的嗚咽,連蟲鳴都寂然無蹤,靜得反常。這靜,不是安寧,而是殺機將至的前兆。李半天在道上走了二十年,走過漠北風沙,闖過江南雨夜,早練就了一身“聽風辨敵”的本事。他右手指節微微發白,撫向腰間鏢囊——那裏藏著三枚透骨釘,烏沉沉,冷冽冽,是他二十年走鏢生涯裏從不離身的保命之物。每一枚釘上都刻著一個名字,那是他曾未能護住的同行,也是他心中永不磨滅的警鍾。
身後吳鍾眼神一凜,抬手一壓,十名弟子立刻收韁止步,迅雷銃在肩,動作整齊如一人,仿佛一堵鐵牆驟然立起。這些年輕人,大多是流民子弟,被吳鍾從饑殍遍野的村子裏撿回來,教他們使用火器,授他們武藝,更教他們“何為正道”。他們不隻為活命而戰,更為尊嚴而戰。
“不對勁。”吳鍾低語,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霧吞沒,“劉老栓說過,這坡上每日清晨必有貨郎趕早,挑擔吆喝。今兒……連個影子都沒有。”他話音剛落,左側林中“哢嗒”一響——是絆馬索被踩動的機關聲!緊接著,三支羽箭破霧而出,直取隊尾馬匹的前蹄!
“閃!”李半天暴喝出聲,話未落,人已翻落馬鞍,如狸貓般貼地滾開。手中三枚透骨釘幾乎同時甩出,破空之聲細若遊絲,卻精準釘入林中兩名蒙麵弓手的手腕。那二人悶哼一聲,弓墜地,血順著指縫滴入泥中,疼得蜷縮在地,卻連叫聲都不敢發出——他們知道,一旦暴露,便是死路一條。
隊尾鏢師反應極快,短棍橫掃,“鐺鐺”兩聲磕飛羽箭,另一人已拽住受驚的馬韁,硬生生將馬拖向坡上掩體。馬匹喘著粗氣,鼻孔噴出白霧,四蹄打顫,若非訓練有素,早已驚潰。
吳鍾的弟子們毫不慌亂——這些日子在孫家舊倉日夜操練的,正是“遇襲立陣”。五人一組,前兩人舉起臨時紮就的木盾,厚實的桐木板擋住正麵;後三人迅速扯開銃囊,火折子“嚓”地劃亮,紅焰躍動,穩穩湊向迅雷銃的火門。火藥味在霧中彌漫,與濕冷的空氣交織,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霧中蒙麵人見一擊不中,頓時躁動,二十餘人持刀蜂擁而出,口中嘶吼:“殺欽差同黨!奪糧活命!”刀光在霧中閃出寒芒,殺氣撲麵。他們衣衫襤褸,臉上沾著泥灰,手中兵器五花八門,有砍柴刀,有鋤頭,甚至還有削尖的竹竿——這哪是刺客?分明是被逼到絕境的百姓。
“朝上放”吳鍾一聲斷喝。
五支迅雷銃齊齊朝上——不是炮響那般震天動地,鉛彈混著鐵砂噴湧而出,如怒濤拍岸,最前排幾人應聲呼痛,四散的鐵砂飛入體內,後排餘者一怔,腳步頓住——他們從未見過這等“隔空傷人”的利器,眼中驚懼頓生,有人甚至下意識後退半步。
“裝彈!快!”吳鍾厲聲催促,自己也抄起一銃,手指翻飛,引藥、填彈、壓實,動作如行雲流水。他一邊裝彈,一邊高喝:“剛才的一銃沒有打在你們身上,意在警告,一你們是南皮人吧?都是種地的漢子!孫朝許你們一口飯,可他截的是朝廷賑災糧!你們吃了,家裏老小能活幾天?等他敗了,你們就是叛賊,株連九族!”
這話如雷貫耳,幾名蒙麵人手微微發抖,刀鋒垂下,眼神遊移。一個年輕少年站在後排,手中握著一把生鏽的柴刀,臉上還帶著少年的稚氣,聽見“誅連九族”四字,臉色瞬間慘白。
鏢師們趁勢反撲,李半天鋼刀出鞘,寒光如練,一刀劈下一名欲出手的蒙麵人,他的胳膊齊肩而斷,慘叫未絕,已被踹翻在地。
“孫朝給你們幾個錢?”李半天刀尖點地,冷眼俯視,“值得拿命來換?”
那人捂臂哀嚎,卻仍梗著脖子:“大人說了……殺了你們,就分糧!分地!”
“放屁!”李半天怒極反笑,一腳踩住他胸口,“連朝廷賑災的糧都敢截,他會給你們?睜眼看看草棚灣的流民——餓得啃樹皮,凍死在溝裏!跟他混,早晚也是個死!”
他聲音如鐵,字字砸在人心上。那蒙麵漢子終於扔下柴刀,跪地痛哭:“我……我娘還在等我回去。”
李半天看著他,眼神微動,收刀入鞘,低聲道:“回去吧。帶著你的人,回村去。等風清日朗,自有活路。並給了他一瓶止血藥”
就在此時,林深處一聲短哨響起,如毒蛇吐信。殘餘蒙麵人立刻後撤,迅速隱入濃霧,轉瞬無蹤。那年輕漢子回頭望了一眼,也踉蹌著消失在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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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半天未追。他太清楚——這是誘敵之計,追進去,怕是千斤閘、陷馬坑、連環弩早已備好。吳鍾蹲下身,翻檢倒地者的衣襟,摸出一塊刻著“孫”字的烏木牌,還有一塊硬邦邦、長著綠毛的麥餅。
“是孫朝的‘餓殍隊’。”吳鍾聲音低沉,眉峰緊鎖,“不是死士,是餓瘋了的百姓。給口飯,就替他賣命。可這飯,是帶血的。”
“走,先去驛站。”李半天抹了把臉上的霧水,聲音凝重,“再耽擱,欽差和殿下怕是要出大事。
正要牽馬,坡下忽傳來輕騎兵特有的蹄聲,清脆、急促,由遠及近。眾人神經再度繃緊,刀出鞘,銃上火,嚴陣以待。
霧中緩緩駛出幾騎,皆著粗布短打,卻腰杆筆直,馬鞍上掛著短弓與樸刀。為首者翻身下馬,拱手朗聲道:“在下周文,奉命接應德州來客。”他臉上一道刀疤從眉骨劃至嘴角,卻不顯猙獰,反透出一股鐵骨錚錚的正氣。手中高舉一枚青銅雀符,日光下泛著幽青:“郭同知恐諸位遇襲,特命我等前來接應。前頭二裏便是驛站,欽差大人與殿下已在等候。”
李半天接過雀符,細看邊緣——一道細微的豁口,正是郡主親授的信物無疑。他長舒一口氣,肩頭微鬆:“多謝周兄弟。”
“剛才那些人……是孫朝的?”他問,聲音仍帶著警惕。
周文點頭,目光如鐵:“是他新招的‘饑民軍’。水災之後,無田無糧,他便以一口幹餅、一鬥糙米,換一條命。我們勸過,可他派人綁了人家妻兒,刀架在脖子上……百姓能怎麽辦?”
他聲音低沉,卻字字如錘:“可他們不知道,孫朝早與遼東叛軍勾結,那批糧,根本不是賑災用的,是要運去換馬匹火器的!他根本沒打算分給百姓!”
眾人聞言,皆是一震。
吳鍾握緊了手中的銃,指節發白:“所以,這些人為他賣命,死得毫無價值?”
“正是。”周文歎道,“亂世之中,最苦的是百姓。有權者玩弄權術,有兵者搶奪地盤,唯獨百姓,連知道自己為何而死的權利都沒有。”
一行人不再多言,默默前行。霧漸散,天光微明,遠處驛站的灰瓦輪廓浮現——那是一座廢棄的遞運所,牆垣傾頹,門柱斑駁,簷下蛛網橫結,門口兩名錦衣衛肅立如鐵塔,手按刀柄,目光如鷹,見隊伍靠近,抬手示意通行。
李半天望著那扇破門,心中一塊巨石終於落地。他回頭掃了一眼滿身塵土的隊伍——有人衣角被劃破,有人臉上沾血,但眼神皆堅毅。他低聲道:“這第一程……咱們,闖過來了。”
南皮驛站的庭院中,嫋嫋炊煙自那破舊的灶台緩緩升起。戚昌國佇立於院門口,手掌穩穩按在腰間的環首刀上,目光如炬,審慎地打量著每一個踏入庭院之人——李半天的鏢師、吳鍾的弟子,還有周文帶來的漢子們,唯有驗過雀符或對上暗號者,方能被準許進院。
“李鏢頭,吳師傅。”戚昌國疾步上前相迎,聲音低沉得仿若怕驚擾了這夜的靜謐,“殿下與趙大人此刻正在東屋,郭同知方才與郭千戶會麵,正忙於查探四周潛藏的暗樁。”他引領著眾人朝東屋走去,院子裏,朱由校的身影清晰可見——那孩子並未安居於屋內,而是蹲在牆角,與一個身著補丁棉襖的小石頭交談甚歡。
沈硯端坐於屋門口的石階之上,手中展開一張地圖。瞧見他們前來,便起身問道:“可是小郡主遣你們而來?”
“正是。”吳鍾拱手施禮,“郡主有命,首要護得殿下與欽差周全。王來聘師傅已率領他帶來的三百武館親傳弟子,在沿途清剿暗樁。”
沈硯微微點頭,手指輕點地圖上德州的方向:“孫朝在南皮至德州的官道之上,設下三道關卡,把守之人皆為他的死士以及被脅迫的流民。你們方才遭遇的,僅僅是其中一波。”他稍作停頓,目光落在吳鍾手中那杆迅雷銃上,“此銃,定能發揮關鍵作用——對方雖人多勢眾,然卻畏懼這等犀利火器。”
屋內,郭維城正與郭振明交談。郭振明風塵仆仆自德州趕來,手中緊握一張紙:“爹,田時秀生員已然查明,孫朝在德州扣押了朝廷的賑災糧,悉數藏匿於孫家舊倉旁的暗窖之中——而且,他還與州衙的典史相互勾結,妄圖在你們前往德州的路上設下埋伏。”
郭維城接過紙張,眉頭緊皺如川:“典史?胡應楨可曾知曉此事?”
“難以斷言。”郭振明搖頭,“胡知州近日態度曖昧不明,既不阻攔我們查探災情,又不與孫朝公然決裂。田生員說,恐他手中或許握有胡知州的把柄——諸如之前賑災糧的克扣,胡知州亦參與其中。”
正交談間,院外傳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原來是戚報國帶著幾個錦衣衛歸來,手中押著兩個被綁得結結實實之人,臉上滿是泥汙。“大人,抓了兩個暗樁,就藏匿在驛站後頭的草垛裏,正鬼鬼祟祟地偷聽呢。”戚報國將人重重地扔在地上,“已然審問過,他們供認是授人指使他們在此盯梢,隻待大部隊抵達便放火焚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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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聽聞動靜,從牆角站起身來,緩緩走到那兩個暗樁麵前。那兩人見是個小孩,剛要掙紮反抗,朱由校卻蹲下身,舉起手裏的小銅錘——並非欲施以暴力,而是輕輕放在地上,聲音稚嫩卻無比清晰:“你們……也是因無飯可吃才為此賣命的嗎?”
兩個暗樁頓時愣住,其中一個年紀較小的,眼圈瞬間泛紅:“俺娘身患重病,那人說,隻要替他幹三天活,就給俺半鬥米……”
“他是在欺騙你們。”朱由校神情認真地說,“之前在靜海道,也有人為他們做事,結果他們連一塊餅都不給。我們此行德州,就是要將他們繩之以法,把糧食歸還給你們。”他說著,從懷中掏出剩下的半塊麥麩餅,遞了過去,“這個給你,先填填肚子吧。”
那暗樁凝視著餅,淚水“啪嗒”一聲滴落在地,突然“撲通”一聲跪下:“小爺,俺們再也不替他賣命了!俺們帶你們去找出他的暗樁——南皮這邊的,俺全都知曉!”
沈硯和戚昌國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希望的曙光——這所謂的“死士”,實則多為被逼無奈的流民。隻要給予他們一線生機,他們便不會死心塌地。
“起來吧。”戚昌國語氣溫和,“帶我們去清除暗樁,之後便去草棚灣——小郡主在那兒已設下粥棚,有熱飯可吃,有良藥可治。”
兩個暗樁連連磕頭,隨即爬起身來,快步朝院外走去。朱由校站在原地,凝視著他們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小銅錘,忽然抬頭對沈硯說道:“沈先生,我說的沒錯吧?他們並非壞人,隻是饑餓難耐。”
沈硯蹲下身,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殿下說得對。民心,從來不是靠刀槍武力所能贏得,而是靠一口飽飯、一句真摯實話。這,才是治理天下之根本,才是能讓百姓心甘情願歸附的力量源泉,亦是我們在亂世中前行的堅定信念。”
三、武社清障:仁心護途
王來聘的隊伍走得不快——不是怕慢,是要“清障”。三百名武社弟子,每人扛著長矛,腰間別著短刀,寒山派的十名好手走在最前頭,手裏拿著小鏟子和草標,專找路邊的絆馬索、陷阱和暗樁。
“停!”前頭的寒山派弟子突然喊住,指著路邊的一棵歪脖子樹,“這樹不對勁——你看樹根,新土,底下肯定有東西。”王來聘走過去,蹲下身扒開土,果然露出一根麻繩,拴著一堆石頭,隻要馬蹄踩中機關,石頭就會滾下來砸人。
“拆了,繩子收起來——以後練功用得上。”王來聘吩咐,弟子們立刻動手,動作麻利。他站起身,看向不遠處的一片草棚——那是南皮水災後,流民搭的臨時住處,幾個小孩正扒著草棚的縫隙,怯生生地看他們。
“張二,去拿點幹糧來。”王來聘喊了一聲。張二——就是之前跟著蘇硯之查災情的那個壯漢,立刻從背上的糧袋裏掏出幾大塊麥餅,走過去遞給小孩。小孩們剛開始不敢接,直到張二蹲下來,把餅掰成小塊,笑著說:“吃吧,不打你們,我們是去德州抓壞人的。”
一個年紀大的小孩接過餅,咬了一口,突然說:“叔叔,前頭的橋底下,有壞人——拿著刀,說要殺過路的官老爺。”
王來聘心裏一動:“有多少人?長什麽樣?”
“有五個,都蒙著臉,手裏有刀,還有弓箭。”小孩邊吃邊說,“俺昨天去河邊摸魚,看見他們藏在橋洞子裏。”
王來聘對寒山派的弟子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摸向橋的方向。剩下的弟子原地待命,張二則繼續給流民分餅——草棚裏的流民聽見動靜,都走了出來,大多是老人和婦女,臉上全是菜色。一個老婦人拄著拐杖,走到王來聘麵前:“官爺,你們真去抓那天殺的壞人?”
“是。”王來聘點頭。
“那你們可得小心。”老婦人歎了口氣,“聽聞他們在德州的勢力大得很——州衙裏有人,漕幫裏有人,連城外的馬賊都跟他勾結。俺兒子,就是因為不肯交‘礦稅’,被他的人抓走了,至今沒回來……”
“大娘放心。”王來聘沉聲道,“我們這次來,就是要救他這樣的人。等抓了背後之人,就把他們抓的人都放了,把糧都還給大家。”
正說著,橋那邊傳來兩聲悶響,緊接著寒山派的弟子回來,比了個“搞定”的手勢:“五個暗樁,都綁了,沒傷人——都是流民,被逼的,說拿他們家人要挾。”
王來聘走到橋洞子前,那五個暗樁被綁在柱子上,個個垂著頭。“你們的家人,我們會派人去接。”王來聘開口,“他們這些該死的人撐不了多久,別再替他們賣命了——草棚灣有粥棚,去那等著,有飯吃。”
五個暗樁抬起頭,眼裏全是不敢信:“官爺,你們真不殺我們?”
“殺你們,能救得了你們的家人嗎?”王來聘反問,“我們要殺的,是孫朝,馬寶那樣的礦監,不是你們這些沒活路的百姓。”
他吩咐弟子把人解開,讓他們去草棚灣,自己則帶著隊伍繼續往前走。走了沒多遠,就看見路邊的樹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麵用炭筆寫著“前方有陷阱,往左走”——是之前那兩個暗樁留下的記號。王來聘心裏暖了——清障的不隻是他的武社,還有這些被礦監們逼迫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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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時,隊伍走到了南皮與德州交界的“黑風口”。這裏是個峽穀,兩邊是懸崖,中間隻有一條窄路,最容易設伏。王來聘讓弟子們列成“鴛鴦陣”——前頭三人舉盾,中間五人持矛,後頭兩人帶刀,緩緩往裏走。
剛走到峽穀中間,上頭突然傳來“轟隆隆”的聲音——不是石頭,是麻袋,裝滿了土,從懸崖上滾下來,要把路堵死。“舉盾!”王來聘喊著,弟子們立刻把盾架起來,麻袋砸在盾上,“嘭嘭”響,卻沒砸到人。
懸崖上有人喊話,緊接著箭就射了下來。王來聘的弟子早有準備。以盾擋箭,寒山派的弟子則借著崖壁上的藤蔓,往上爬——這些人都是江湖出身,攀岩走壁是絕活。
沒一會兒,懸崖上就傳來慘叫——不是殺人的喊,是投降的哭。“別打了!俺們投降!”一個漢子從崖上掉下來,摔在地上:“有人說這裏有財寶,讓俺們來搶,俺們不知道是官爺……”
王來聘讓人把人都帶下來,一共十幾個,都是附近的農戶。“財寶是假的,那人就是讓你們來送死。”王來聘說,“你們跟我走,去德州草棚灣,有粥吃,有活幹——總比跟著他送命強。”
十幾個農戶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都點了頭。王來聘看著他們,又看了看夕陽下的峽穀——這條路,原本該是屍橫遍野的“死路”,卻因為一點點仁心,變成了“活路”。他忽然明白郡主說的“武非鬥狠,為護弱”——練再多的拳、再厲害的陣,不如給人一口飯、一個希望。
德州暗影:賬冊隱凶
德州城的州衙內,田時秀懷抱著厚厚一摞賬冊,屈膝蹲於地麵,雙目如炬,在泛黃的紙頁間仔細翻查。案上燭火搖曳不定,光影在他滿是汗漬的臉上跳躍,宛如一場無聲的角力。他已連續尋覓三個時辰之久,從《賑糧發放簿》到《裏正上報冊》,每一頁都細細審視,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終於,在最底部的一本陳舊冊子裏,他捕捉到了那絲隱匿的異常。
“找到了!”田時秀霍然起身,手中緊攥著那本泛黃的賬冊,三步並作兩步奔至胡應楨書房外,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大人!胡大人!孫朝克扣賑糧的鐵證,已然在手!”
胡應楨正在書房內焦慮踱步,麵色凝重如鐵。方才,孫朝的密使悄然來訪,留下一封密信,言稱欽差與皇孫已抵達南皮,令他“妥善接應”——這分明是逼他參與伏擊的陰謀。胡應楨心如明鏡,深知孫朝此舉意在將他拖入深淵,共擔罪責。然自己過往確有克扣賑災糧之汙點,把柄在握,令他進退維穀,如芒在背。
聞聽田時秀的呼喊,胡應楨眉頭微蹙,示意其入內。田時秀疾步而入,將賬冊重重置於案上,手指輕點某頁,言辭懇切:“大人明鑒,萬曆三十六年七月,朝廷撥五千石賑災糧至德州,賬冊上赫然記載‘全額分發’,然裏正上報冊中,僅錄三千石——那缺失的兩千石,去向成謎。”他旋即翻至另一頁,繼續說道,“再看此處,八月之‘礦稅銀’,理應上繳戶部三千兩,賬冊卻僅記一千兩,以‘損耗’之名掩飾——何來如此巨額損耗?分明是中飽私囊!”
胡應楨接過賬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這賬冊,乃其手下典史所掌,而典史,正是安插的棋子。他昔日僅知典史為其效力,卻未料其貪墨至此。
“尚有更甚者。”田時秀壓低嗓音,目光如炬,“錦衣衛探得,孫朝將私吞之賑災糧,匿於孫家舊倉側之暗窖中——三窖並立,每窖可容五百石。更令人震驚的是,窖中竟藏有軍械,長矛林立、弓箭盈箱,更有數門小炮,其勢若備戰。”
胡應楨聞言,手中動作一頓——私吞賑糧,已是貪贓枉法;藏匿軍械,更是圖謀不軌。此舉,莫非意圖在德州掀起滔天巨浪?
“大人,”田時秀凝視著他,言辭懇切,“此舉,實則是將您推向絕境。對方在逼您伏擊欽差,意在讓您與他共赴黃泉。然若您此刻挺身而出,獻上賬冊,揭露其陰謀,或可戴罪立功,重獲百姓寬恕。”
胡應楨陷入長久的沉默,窗外秋雨綿綿,如絲如縷,織就一幅愁緒滿布的畫卷。他憶起初登州衙之時,曾誓言“保一方平安”,然歲月流轉,為求自保,他步步退讓,對孫朝,馬寶等人的惡行視而不見,流民餓殍遍野,百姓苦不堪言,而他,卻無能為力。
“你說得對。”胡應楨終於開口,聲音沙啞而堅定,“不能再退讓了。再退,不僅我命休矣,德州百姓亦將陷入萬劫不複。”他緩緩起身,踱至書架前,輕啟一暗格,取出兩封信箋,“此一乃孫朝,此二乃馬寶給我的密信,命我遣人往南皮伏擊欽差。你攜此兩封信,前往草棚灣尋郡主——告知她,我胡應楨,願戴罪立功,助你們擒拿此二人。”
田時秀接過信,心中大石終落——胡應楨的抉擇,猶如暗夜中的一束光,照亮了德州的未來。他正欲離去,胡應楨又輕聲叮囑:“且慢,典史尚在州衙,乃對方耳目。你從後門離開,切莫讓他察覺。我會設法穩住他。”
田時秀點頭應允,自後門悄然離去。雨勢愈猛,如冰箭般穿透衣衫,帶來刺骨寒意,然他心頭卻熱血翻湧——賬冊、密信,以及胡應楨的毅然倒戈,皆是推翻孫朝,馬寶的關鍵證據。他加快步伐,直奔草棚灣——那裏,周遇吉正於武社中厲兵秣馬,張清芷亦在翹首以盼,都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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