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販賣軍戶?殺人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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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三十六年九月下旬,霜降已過三日,北地的寒風已然帶上了刺骨的凜冽。此時的太明王朝,早已失了張居正改革時的清勁氣象,如同一艘千瘡百孔的巨艦,在昏聵的帝王與黨爭的漩渦中緩緩下沉。萬曆皇帝深居西苑二十餘載不見朝臣,廟堂之上,東林君子與齊楚浙黨攻訐不休;江湖之遠,稅監礦使如蝗蟲過境,橫征暴斂。連維係國本的漕運命脈,也被層層盤剝得千瘡百孔。臨清這南北漕運的咽喉之地,鈔關每年數十萬兩的稅銀,竟有半數悄無聲息地流進了地方官和宦官的私囊;運河上往來的漕船,明為運糧,暗地裏卻成了走私軍械、販運人口的“黑船”——這一切罪惡,都隱藏在“漕工當差”、“軍戶助役”的冠冕幌子之下,成了無人敢捅的膿瘡,無人敢揭的暗規。
德州鹽倉的暗線:張清芷的查探與險局
德州城的晨霧尚未被日頭驅散,濕冷的寒氣纏繞著西城根鹽市巷的每一塊青石板。張清芷穿著一身半舊的靛藍色棉布裙襖,外罩一件灰鼠皮比甲,身形利落。她身後跟著身形佝僂、麵色焦黃的老線人“雀兒”老胡。巷子深處鹹澀的鹽味撲麵而來,兩側低矮的鋪麵掛著“恒盛號分棧”、“鄭氏鹽行”等斑駁木牌——商河巨富鄭氏在德州的鹽引生意,其核心就隱藏在這片看似尋常的市井之中。
“張姑娘,您瞧,往前數第三家,掛著‘裕豐布莊’幌子的那間,就是鄭家鹽倉的暗門。”老胡湊近幾步,壓低沙啞的嗓音,枯瘦的手指謹慎地指向巷尾,“守倉的都是鄭國昌養的死士,腰裏不僅別著短刀,聽說還有犀利的短銃,比鈔關那些隻會吆喝的巡攔凶悍十倍……上次小老兒隻是想湊近瞅一眼,差點被他們打斷了腿。”他說著,下意識地揉了揉似乎還在隱隱作痛的肋骨。
張清芷微微頷首,明澈的眼眸銳利地掃過四周。她迅速閃到巷角僻靜處,將外麵的裙襖脫下,露出裏麵早已穿好的灰色男式短打,又將一條玄色軟劍如靈蛇般仔細纏於左小臂,用袖口遮好。最後,她抬手在略顯鬆散的鬢邊別上一朵不起眼的深紫色絨花——這是“雀兒”聯絡的暗記。她轉向老胡,語氣沉穩而堅決:“老胡,你去斜對麵茶鋪守著。若見有要緊人物從暗門出來,就搖三下銅鈴;若見有兵卒異動,就往街心扔個土塊。我進去查找證據,半個時辰內若不出來,你立刻趕往南皮報信,切勿遲疑。”
老胡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擔憂,幹瘦的手緊緊攥住冰涼的銅鈴,重重地點了點頭:“姑娘放心,俺……俺都記牢了,您千萬當心。”
張清芷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邁步走向“裕豐布莊”。剛到門口,兩個穿著青布短褂、膀大腰圓的漢子便斜倚著門框擋住了去路,目光警惕地在她身上逡巡。其中一人嘴角一撇,帶著幾分痞氣:“買布?我們這兒隻做批發生意,零扯去前頭鋪子。”
“我找王掌櫃,提‘鄭記’的貨。”張清芷刻意將聲音壓得低沉,模仿著老胡教的商河口音,同時手腕一翻,一小塊碎銀已悄無聲息地塞進那漢子手裏,“勞煩大哥通傳一聲,就說‘南邊來的,取上月的數’。”
漢子掂了掂銀子,臉上的橫肉鬆弛了些,扭頭朝裏間喊道:“王哥!有人來取‘鄭記’的貨!”
話音落下,一個穿著綢麵馬褂、留著兩撇精細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掀簾而出,正是鹽倉管事王三。他眯著一雙精明的三角眼,上下打量著張清芷,透著濃濃的狐疑:“上月的數?貨單拿來我看。”
“貨單在東家手裏,讓我先來驗貨。”張清芷眉頭一蹙,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不耐煩,“說是這批鹽顆粒粗糲,怕成色不佳誤了交貨。你要是不信,自可去商河問鄭老爺,若是耽擱了,這責任你可擔待得起?”她語氣強硬,反客為主。
王三被她這不容置疑的氣勢唬住了——德州這攤生意全仗商河本家鄭國昌的勢力,他哪裏敢得罪“東家派來的人”?臉上立刻堆起諂媚的笑容,連聲道:“姑娘莫怪,是小人多嘴了,這就帶您去後倉驗看,這邊請,這邊請。”
布莊後院看似尋常,王三卻挪開牆角一個不起眼的麻袋,露出了一道隱蔽的暗門。推開暗門,是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甬道,牆壁潮濕,縫隙裏透進幾縷微弱的光線。走了約莫二十步,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占地半畝有餘的地下鹽倉赫然呈現,數十個鼓鼓囊囊的大鹽袋碼放整齊,袋子上赫然印著“官鹽”二字,卻不見鹽運司專用的朱紅大印。倉庫角落擺著一張舊木桌,桌上攤著一本賬冊,旁邊散落著幾封火漆封口的信件。
“姑娘您看,這批就是上月從長蘆鹽場運來的,成色嘛……確實尋常了些。”王三指著鹽袋,還想絮叨,卻冷不防一道寒光閃過,冰冷的劍鋒已貼上了他的脖頸。張清芷眼神淩厲如刀,低喝道:“別動!也別出聲!老實回答我的問題,若有半句虛言或敢呼救,立刻讓你身首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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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撲通”癱倒在地,麵無人色,嘴唇哆嗦得語不成句:“姑……姑娘饒命!小……小人就是個看倉庫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說!鄭家的鹽引是真是假?”張清芷逼視著他的眼睛,不容他有絲毫閃躲,“長蘆鹽場每月撥給德州的官鹽定額不過三千引,你鄭家每月卻能賣出五千引不止,多出來的兩千引,從何而來?”
王三額頭冷汗涔涔,顫聲道:“是……是鄭老爺通過關係,從鹽運司弄來的‘空白引’……私下裏蓋印充數……還……還有一部分是……是從沿海鹽梟手裏收來的私鹽,價錢比官鹽便宜一半還多……”
“分贓的賬冊在哪裏?”劍鋒又逼近一分,寒氣刺骨,“鄭國泰從中分潤多少?王惟儉、魯誌明這些人,又拿了多少好處?”
“在……在桌子底下那個鐵盒裏!”王三魂不附體,手指顫抖地指向角落的木桌,“賬……賬上都記著,每月送鄭國泰老爺兩千兩雪花銀,王惟儉王大人五百兩,魯誌明魯大人三百兩……還有打點鹽運司各位爺的‘常例’,都……都一筆筆記著呢!”
張清芷聞言,正要上前取鐵盒,甬道外卻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和守倉漢子的吆喝:“王哥!怎麽進去這麽久?東家派的人驗完貨沒有?”
心念電轉間,張清芷左手疾出,死死捂住王三的嘴,右臂用力,將他拖到高大的鹽袋後麵隱匿起來。腳步聲漸近,兩個守倉漢子走了進來,四下張望,不見王三蹤影,不禁嘀咕:“咦?王哥人呢?剛才不是還在?”
就在此時,茶鋪方向隱約傳來三聲清脆的銅鈴響——是老胡的信號,有外人出來了!機不可失,張清芷毫不猶豫地摸出腰間一枚蠟丸,屈指彈向地麵,“噗”的一聲輕響,一股辛辣刺鼻的濃煙瞬間彌漫開來。兩個漢子猝不及防,被嗆得連連咳嗽,視線模糊。張清芷如獵豹般從鹽袋後竄出,身形快如鬼魅,腿影連環,“砰砰”兩聲,精準地踹在兩人膝彎處,趁其吃痛倒地之際,用早已備好的麻繩將他們捆得結結實實,又扯下他們的布襪塞住了嘴。
她迅速閃到木桌前,撬開桌下那個不起眼的鐵盒——裏麵果然躺著一本厚厚的賬冊,隨手一翻,盡是“某月某日,送鄭國泰銀二千兩”、“某月某日,王惟儉取鹽五十引”之類的記錄。底下還壓著幾封信劄,抽出最上麵一封,正是鄭國泰寫給族弟鄭國昌的親筆信,字裏行間充斥著“鹽引之事關係重大,務必謹慎”、“若東宮遣人暗查,速將賬冊焚毀,不留痕跡”等語。
“有了這些,看他們如何狡辯!”張清芷心中一定,將賬冊和密信迅速揣入懷中貼身藏好。剛想將癱軟的王三也一並拖走作為人證,倉庫外卻驟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喧嘩!她的心猛地一沉:“不好!老胡怕是出事了!”
她當即吹滅倉庫內唯一的油燈,借著黑暗中熟悉的方向感,疾步衝向甬道。剛衝出暗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心頭一緊——老胡已被四五個彪形大漢死死按在地上,嘴角破裂,鮮血直流,臉上青腫一片。“姑娘快走!別管俺!他們人太多了!”老胡看到她,用盡力氣嘶聲大喊,隨即被一個漢子狠狠一腳踹在胸口,頓時昏死過去。
張清芷目睹此景,眼眶瞬間紅了,一股怒火直衝頂門,恨不得立刻拔劍拚殺。但理智告訴她,懷中的賬冊和信件關乎無數軍戶的生死和漕運的黑幕,絕不能有失!她強忍悲痛與憤怒,趁那些漢子的注意力都被老胡吸引,身形一矮,如一道青煙般閃入旁邊一條堆滿雜物的狹窄胡同,憑借對德州街巷的熟悉,左拐右繞,將身後的追兵和“抓住她!”的喊殺聲漸漸甩遠。箭矢“咻咻”地擦著耳畔飛過,釘在身後的牆壁上,她不敢回頭,將速度提到極致,朝著南皮方向狂奔。
直到衝出城門,跑到人煙稀少的運河邊,張清芷才敢停下腳步,扶著柳樹劇烈地喘息。懷中的賬冊被汗水浸濕了邊角,但幸好完好無損。她回頭望向德州城方向,眼中滿是痛楚與愧疚:“老胡……我對不住你……”她知道,那位忠厚的老線人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但此刻不是悲傷的時候。她用力抹去眼角即將溢出的淚水,解開岸邊係著的一艘小漁船,跳了上去,奮力搖動船櫓。運河冰冷的水花濺在臉上,讓她激蕩的心緒稍稍平複。東方天際已露出魚肚白,晨曦微露中,南皮城的輪廓在薄霧中漸漸清晰。那裏有沉著睿智的沈硯,有嗷嗷待哺的孩童,更有無數期盼著真相與公正的軍戶人家在等待著她。她必須把這份用鮮血換來的證據,平安送回去。
在同一時期,張順匆匆跑進來,手裏拿著兩封信:“沈先生,蘇硯之的信差回來了!說……說穆老先生被王惟儉關在臨清鈔關的大牢裏,趙大人和戚百戶已經去救他了!還有,京城那邊……好像有動靜了!”
沈硯接過信,借著月光一看——一封信是蘇硯之寫的,字不多,卻字字關鍵:“穆學衍囚鈔關大牢,趙世卿、戚昌國已率軍往救;一封信是王安王公公寫的:郡主信已呈陛下,陛下震怒,命緹騎赴臨清拿人;太子殿下囑沈先生護好皇孫、郡主,靜待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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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長舒一口氣,懸了四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轉頭看向朱由校和朱徵妲,兩個孩子臉上滿是疲憊,卻都帶著笑——朱徵妲的發簪歪了,朱由校的玉佩也沾上了塵土,可他們眼裏的光,卻比月光還要亮。
“走。”沈硯抱起兩個孩子,“咱們去臨清鈔關,接穆老先生,等趙大人他們回來,一起等聖上的旨意。”
京城啟祥宮。此宮殿為二進院落,前殿為萬曆接見臣工之處,後殿西暖閣是皇帝寢宮。此時晨霧還未散盡,李恩捧著一封油布裹緊的密信,跪在丹墀下瑟瑟發抖。殿內靜得能聽見銅漏的滴答聲,萬曆皇帝朱翊鈞斜倚在鋪著貂皮的禦榻上,手裏捏著一串瑪瑙佛珠,眼神半睜半闔——自二十年前罷朝後,他極少在卯時前起身,可昨夜三更剛過,大伴就急報“臨清急遞,郡主親書”,他竟破例披衣坐了半個時辰。
“念。”萬曆的聲音沙啞,帶著剛醒的慵懶,卻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李恩忙展開密信,指尖因緊張微微發顫,當念到“孫朝遣人截殺欽差和皇孫,劉承宗私送軍戶、軍械與女真”時,禦榻上的佛珠突然停了,萬曆的眼睫猛地一抬,渾濁的眸子裏瞬間迸出厲色。
待念到“魯誌明受鄭娘娘親信,月收銀四百兩,盡入私囊”,以及朱徵妲那句“軍戶子弟流血又流淚,孫兒懇請皇爺爺免其徭役,勿使再為苦役”時,萬曆突然抬手,將案上的茶盞掃落在地。青瓷碎裂的脆響在殿內回蕩,李恩“咚”地磕了個響頭:“陛下息怒,郡主信中所言,皆有賬冊、人證為憑,趙世卿已遣人將物證快馬送京。”
萬曆沒理會他,目光落在窗外的那株古鬆,還是他年輕時親手栽的,如今枝椏虯結,像極了這朝堂上盤根錯節的勢力。鄭貴妃的影子在他腦海裏閃過——前日她還派人送來一盒蜜餞,說魯誌明在臨清“辦差勤勉”,讓他多照看。可如今看來,那哪裏是“辦差”,分明是通敵叛國!
“傳太子。”萬曆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冰。李恩忙起身,剛要往外走,又被萬曆叫住:“讓內閣沈一貫、葉向高也來——還有,把錦衣衛都指揮僉事叫過來,帶緹騎三百,即刻赴臨清。”
辰時過半,太子朱常洛才匆匆趕到啟祥宮。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常服,袖口還沾著墨痕——想來是剛在東宮處理完事情,剛進殿門,就見父皇坐在禦案後,臉色鐵青。
案上攤著女兒朱徵妲的密信,旁邊還放著欽差趙世卿送來的賬冊、供詞。
“兒臣參見父皇。”朱常洛跪地行禮,心裏已猜得七七八八——自前日接到沈硯的暗報,說殿下、郡主在臨清涉險,他就徹夜難眠,如今見父皇這模樣,想必是女兒的信起了作用。
“你自己看。”萬曆把密信扔到他麵前,語氣裏滿是怒意,“鄭黨膽大包天,竟敢私通女真,販賣軍戶!若不是妲妲寫信來,朕至今還被蒙在鼓裏!”
朱常洛撿起密信,逐字逐句地看,指尖越攥越緊——當看到“軍戶三年無糧餉,冬日挖野菜度日”時,他的眼眶瞬間紅了。他想起自己做太子時的窘迫,想起那些被鄭黨打壓的日子,可他從未想過,底層的軍戶竟苦到這般地步。
“父皇,”朱常洛抬起頭,聲音帶著哽咽,卻異常堅定,“魯誌明、王惟儉等人,通敵叛國,罪該萬死!兒臣懇請父皇下旨,將其就地正法,家產抄沒,充入內帑——既儆效尤,也能補軍戶糧餉之缺。”
這時,沈一貫、葉向高也到了。兩人看完密信和物證,沈一貫趕緊表態,率先開口:“陛下,臨清鈔關乃漕運咽喉,王惟儉身為關督,竟與宦官勾結,私運軍械,此乃謀逆大罪!若不重罰,恐動搖國本!”葉向高也附和道:“郡主所言極是,軍戶乃預備兵員,若任其被私抓為苦役,他日邊境有事,誰來禦敵?當即刻下旨,免軍戶徭役,還其田畝,再命戶部補發糧餉,以安軍心。”
萬曆沉默良久,手指在禦案上輕輕敲擊——他不是不知道鄭黨的貪腐,隻是多年來逃避推諉,和稀泥,便懶得去管。可這次不同,魯誌明觸及了他的底線:私通女真,是通敵;販賣軍戶,是動搖兵源;截殺欽差和皇孫,是藐視皇權。更讓他心頭一軟的,是朱徵妲信裏那句“孫兒不想再看見軍戶爺爺們哭”——那孩子自小聰慧,卻從不撒嬌,如今這般懇求,想來是真的見了太多苦楚。
“擬旨。”萬曆終於開口,語氣不容置疑,“其一,魯誌明、孫朝、劉承宗、王惟儉等人,通敵叛國,私吞稅銀,販賣軍戶,著錦衣衛緹騎就地捉拿,押解回京,淩遲處死;其二,涉案官員家產,抄沒充公,所貪之十倍罰銀。不足之處由其親族,朋黨一起還之,餘人等同罪論處,所罰之銀悉數歸入內帑,專款用於補發軍戶糧餉;其三,免南皮,臨清乃至整個德州的所軍戶十年徭役,歸還其私田,命戶部即刻撥付糧餉三千七百石,不得延誤;其四,命趙世卿暫代臨清鈔關督,徹查漕運暗規,凡涉事者,無論官階高低,一律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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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恩忙提筆記錄,筆尖在紙上飛快滑動,墨痕落下時,竟帶著一絲顫抖——這道旨意,比萬曆近十年來任何一道旨意都要嚴厲,顯然是真的動了雷霆之怒。朱常洛聽到“淩遲處死”“加倍罰銀”時,終於鬆了口氣——他知道,這道旨意下去,臨清的軍戶們,總算有救了。
旨意擬好,萬曆拿起朱筆,在末尾重重畫了個圈。他看著那圈墨跡,突然想起小朱徵妲,不足3歲,手裏拿著糖葫蘆,笑得像朵花。小小年紀卻已能為國分憂,甚至敢在虎口拔牙——他心裏一陣酸澀,又一陣欣慰,聽說過天妒英才,妲妲如此聰慧,不免心生擔憂。
“把旨意給李恩,讓他即刻派人送赴臨清。”萬曆放下朱筆,疲憊地靠在禦榻上,“再給太子妃和王才人傳個話,讓她倆別擔心,皇孫、郡主在臨清安全。
朱常洛起身行禮,剛要退下,又被萬曆叫住:“你回東宮,把妲妲的信抄一份,給內閣諸臣看看——讓他們也知道,這天下的苦,不是朕看不見,是朕以前懶得管。從今往後,再敢有貪腐通敵者,無論是誰,朕絕不輕饒!”
朱常洛心中一震,忙應道:“兒臣遵旨。”他知道,父皇這話,既是說給內閣聽,也是說給鄭黨聽——經此一事,父皇或許終於明白,再不管束朝綱,這大明朝,真的要出亂子了。
啟祥宮外的霧漸漸散了,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案上的密信上。朱徵妲那歪歪扭扭的字跡,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皇爺爺,孫兒會保護好哥哥,也會保護好軍戶爺爺們”。萬曆看著那行字,輕輕歎了口氣,拿起奏折,隻是這一次,他的眼神裏,多了幾分從未有過的堅定。
萬曆三十六年九月底,臨清鈔關的大牢外,戚昌國正率軍砸著鎖。鐵鎖“哐當”一聲落地時,牢門被猛地推開,一股黴味混雜著血腥味撲麵而來——穆學衍正靠在牆角,身上的青布長衫滿是血汙,左臂被鐵鏈鎖著,手腕處早已磨得血肉模糊。
“穆先生!”戚昌國快步衝進去,解開他手腕上的鐵鏈。穆學衍緩緩睜開眼,看見戚昌國身上的錦衣衛服飾,幹裂的嘴唇動了動:“……軍戶名冊……可還在?”
“在!沈先生一直收著!”戚昌國扶著他起身,聲音哽咽,“先生受苦了,王惟儉那狗賊,已被緹騎抓了,陛下下旨,要將他淩遲處死!”
穆學衍聞言,渾濁的眼睛裏終於泛起光。他被戚昌國扶著走出大牢,才發現鈔關內外早已被錦衣衛控製——差役們都被綁在院子裏,低著頭不敢吭聲;王惟儉穿著囚服,被兩名緹騎押著,頭發散亂,臉上滿是絕望,再也沒了往日的囂張。
“穆先生,趙大人在鈔關署衙等您。”一名緹騎上前稟報。穆學衍點點頭,腳步雖虛浮,卻走得異常堅定——他想起三天前,王惟儉把他抓進大牢時,曾威脅他“隻要你把軍戶名冊交出來,我保你不死”,可他偏不——那些名冊上的名字,都是活生生的人,是大明朝的兵源,他不能讓他們被當成牲口賣掉。
署衙內,趙世卿正拿著萬曆的旨意,來回踱步。見穆學衍進來,他立刻迎上去,親自扶他坐下:“穆先生,讓你受委屈了。陛下已下旨,補發軍戶糧餉,免其徭役,還命我徹查漕運暗規——你放心,那些受苦的軍戶,再也不會被欺負了。”
穆學衍接過旨意,手指撫過“免南皮,臨清乃至整個德州所軍戶十年徭役”那行字,老淚縱橫:“……好……好啊……我總算沒辜負那些軍戶的信任……”他轉頭看向窗外,鈔關的旗杆上,大明的龍旗正迎風飄揚,陽光灑在旗麵上,紅得耀眼——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如此鮮亮的紅色。
與此同時,馮家口碼頭的漕船上,沈硯正指揮著軍戶們搬運軍械。五十把腰刀、三十副弓箭、幾桶火藥,被一一從船底暗艙抬出來,堆放在碼頭上。朱由校和朱徵妲站在一旁,看著那些鋒利的箭頭,臉色凝重——他們想起沈硯說的“這些兵器要是落到女真手裏,不知要害多少人命”,心裏一陣後怕。
“沈叔叔,緹騎什麽時候到?”朱徵妲問道。沈硯抬頭看向遠處的官道,笑道:“快了,王公公的人說,昨日已從京城出發,今日午後就能到。等緹騎把魯誌明、王惟儉他們押走,咱們就可以去下一站了。”
“沈叔叔,在把他們押回京之前,妲妲建議在德州進行公申,把他們的罪行公之於眾,在大明邸報上大書特書,讓他們遺臭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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