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滄州薯苗?若祖製讓百姓餓肚子,那這祖製,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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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衛的晨光剛漫過試種田的田埂,張清芷與朱徵妲共乘一騎,身後跟著畢自嚴、戚報國,四人騎馬往滄州府趕 。
    朱徵妲裹著墨綠披風,懷裏揣著兩袋冒芽的薯種,靴底踩在官道凍土上,每一步都比平日沉。
    昨日收到滄州知州熊茂鬆的奏報,說草木灰育苗法“違古法、耗民力”,不僅不肯推廣,還扣下農書抄本,連農技吏都給趕了回來。
    “郡主,這熊知州十幾年前中了舉,最是守舊。”畢自嚴騎馬跟在旁,手裏攥著賬冊,指腹蹭著“滄州澇災減產三成”的字,“去年澇災,農戶本就缺糧,再不推番薯和草木灰法,春耕要出亂子!”
    朱徵妲勒住馬韁,望著遠處滄州城牆,指尖摩挲懷裏薯種——芽尖嫩白,像剛冒頭的玉。
    “越守舊,越要讓他見真章。”她聲音清亮,帶著篤定,“這兩袋薯苗就是證據。
    戚報國,把草木灰溫床圖紙再畫幾張,讓他看看,這法子既省力,還省炭錢!”
    戚報國躬身應下,馬背上鋪開紙筆。炭筆劃過,溫床分層、草木灰厚度、薯種間距,轉眼就畫得明明白白。
    一行人到滄州府衙門口,穿青袍的小吏攔在前麵,躬身道:“郡主,熊知州偶感風寒,不便見客,您改日再來。”
    “偶感風寒?”朱徵妲挑眉,聲音冷了幾分,披風下擺晃了晃,“我昨日收他奏報,說草木灰‘有害田土’,今日正好辯一辯。
    你去說,他不出來,我就去城外田埂,當著農戶的麵教法子,看是他的‘古法’管用,還是我的苗長得快!”
    小吏臉色一白,轉身就往府衙跑,官靴踩石板的聲音都發慌。
    沒一會兒,熊知州穿藏青官袍走出來。是個中年大叔,有白頭發,但腰杆卻挺得筆直。
    見了朱徵妲隻略一拱手,語氣平淡:“郡主駕臨,下官有失遠迎。但草木灰育苗不妥。
    《齊民要術》明言‘育苗用炭灰,草木灰性烈傷苗’,下官不能讓百姓冒風險。”
    朱徵妲走到府衙石階上,掏出一袋薯苗遞過去。陽光落在嫩綠芽尖上,連絨毛都看得清:“熊知州,這苗用草木灰育的,三天就冒芽,比炭灰快兩天。”
    她加重語氣:“而且草木灰是農戶灶膛廢料,不用買炭,一戶育半畝苗省二錢銀子,這怎麽會是‘害民’?”
    熊知州不看薯苗,背手後退半步,目光掃過圍觀路人,語氣更沉:“郡主年輕,不懂農事。
    草木灰雖省銀,萬一傷了田土,來年減產誰擔責?滄州農戶世代用炭灰,從沒差池,何必改弦更張?”
    他指著畢自嚴,補充道:“再說農書裏‘起壟三尺’,和古法‘起壟一尺’相悖,我推廣了,就是違逆祖製!”
    朱徵妲往前走一步,清亮嗓音穿透人群:
    “若祖製讓百姓餓肚子,那這祖製,不要也罷!”
    人群瞬間靜下來,農戶們都瞪大眼,看著這個三歲郡主。
    朱徵妲提高聲音,引來更多人駐足。她站在熊知州麵前,小小的身影透著威嚴:“去年滄州澇災,多少農戶吃不上飯?多少孩子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番薯耐澇,草木灰改鹽堿地,這是救命的法子!
    你執意攔,就是置百姓生死於不顧!”
    圍觀的農戶裏,穿粗布短打的老農拄著鋤頭站出來,顫巍巍拱手。褲腿沾著泥,皺紋深得能夾草屑:“郡主,俺是城西王老漢。去年俺家田被淹,剩半袋麥種,冬天靠挖野菜過活。真有抗澇的番薯,俺願試草木灰,就算失敗,也比餓死強!”
    “俺也願試!”另一個農戶喊,手背滿是老繭,還沾著炭灰,“俺家去年買炭育苗花三錢銀子,最後凍壞一半。草木灰能省銀、長得快,俺咋不願?”
    “俺也願!”
    “俺們都願!”
    附和聲越來越響,震得府衙前的石獅子都像在顫。
    熊知州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指著農戶們道:“你們懂什麽?農事不是兒戲!草木灰傷了苗,你們……”
    “熊知州怕擔責,不如打賭。”朱徵妲打斷他,語氣堅定,“城西選兩畝田,一畝草木灰,一畝炭灰,半個月後看哪畝苗好。”
    她盯著熊知州的眼,一字一句:“草木灰的苗不好,我收回農書,再也不提推廣;苗好,你就下文書,讓滄州各州縣都學,敢不敢?”
    熊知州盯著薯苗,又看圍觀農戶——他們的眼神滿是期待,像抓著救命稻草。他咬咬牙,點頭:“好!就按你說的辦!苗好,我甘願受罰;苗不好,你別再管滄州農事!”
    當天下午,朱徵妲帶畢自嚴、戚報國和農戶,去了城西荒田。
    這片田去年被澇水淹過,土塊結著硬殼。王老漢和幾個農戶扛起鋤頭,“嘿咻”一聲砸下去,硬殼裂開的聲音在田埂回蕩。戚報國按圖紙指導鋪草木灰:先鋪三寸幹土,再撒篩好的草木灰,薯種按兩寸間距擺好,蓋半寸薄土。
    另一邊,熊知州派的吏員按古法鋪炭灰。動作慢不說,還老偷瞄草木灰這邊,炭灰撒得要麽太厚、要麽太薄,惹得農戶偷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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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這草木灰鋪得夠不夠厚?”王老漢蹲在溫床邊,手指懸在灰上不敢碰,“俺怕薄了保不住溫,厚了傷苗。”
    朱徵妲蹲下來,輕輕撥了撥草木灰,指尖沾了灰也不在意:“王爺爺,正好。草木灰性溫,別沾水悶著就沒事。晚上蓋草簾,白天曬太陽,三天就能冒芽。”
    畢自嚴在旁算細賬,算盤打得“劈啪”響:“鄉親們,一戶育一畝苗省二錢銀子,滄州五千戶,光育苗就省一千兩。番薯一畝收四石,比麥子多兩石,遇澇災也有收成,這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農戶們更起勁了,連熊知州派的吏員都忍不住湊過來看,手指悄悄戳戳草木灰,又趕緊縮回去。
    可沒過兩天,麻煩來了。
    第三天早上,朱徵妲到試種田,就見草木灰溫床被踩得稀爛——土塊翻著,薯苗散了一地,有的芽尖被踩斷,沾著泥蔫得沒氣。旁邊扔著張紙條,炭筆寫著“再違古法,必遭天譴”,字跡歪扭,卻透著惡意。
    “肯定是熊知州的人幹的!”戚報國攥緊拳頭,指節泛白,就要去府衙理論,“我把他揪來,讓他給說法!”
    朱徵妲攔住他,蹲下來撿薯苗。手指很輕,怕碰斷剩下的芽尖,指尖傳來斷苗處冰涼粘稠的觸感”。還好大部分根須沒斷,隻是沾了泥。
    “別急,先把苗栽好。現在找他,他肯定不認,還說這是‘天譴’,倒讓他占理。”
    王老漢和農戶們趕來,見溫床被踩壞,氣得直跺腳。
    王老漢的鋤頭“哐當”砸在地上,聲音發顫:“誰這麽缺德?俺們好不容易盼來救命法子,咋就有人不讓好過?”
    “王爺爺,別氣,重新種。”朱徵妲拿起鋤頭,往手裏吐口唾沫,學農戶的樣子搓搓手,“這次多派人守著,田邊插牌子,寫‘誰毀苗,誰賠糧’,看誰還敢來!”
    農戶們點頭,有的拿草簾,有的挑水,沒一會兒就把溫床重新搭好。朱徵妲讓戚報國派兩個農兵巡邏,自己帶畢自嚴去府衙——光守著沒用,得讓熊知州見百姓的真心,也讓他知道,自己不好惹。
    熊知州見朱徵妲來,裝糊塗,端著茶杯慢悠悠吹熱氣:“郡主今日怎麽有空來?莫非草木灰育苗出岔子了?”
    朱徵妲把被踩壞的薯苗遞過去,苗尖上的泥還沒幹:“熊知州,我的苗被踩壞了,不過已經栽好。但我聽說,昨日府衙吏員去城西酒肆,說‘要讓農戶知道,違逆古法沒好下場’,你聽過這話嗎?”
    熊知州眼神閃了閃,端茶杯的手頓了頓,又繼續吹熱氣:“郡主怕是聽了謠言。吏員都各司其職,怎會去酒肆說這話?就算有人毀苗,也未必是府衙的人。”
    “是不是謠言,你心裏清楚。”朱徵妲放下茶杯,聲音冷了幾分,“明日就是半個月之期,去看苗長勢。草木灰的苗好,你就下文書推廣;不好,我立刻走,再也不管滄州的事。”
    熊知州盯著朱徵妲的眼,看了半天,終於點頭:“好,明日我跟你去看。”
    第二天一早,熊知州帶府衙吏員去城西試種田。
    剛到田邊,他就愣住了——草木灰溫床的薯苗綠油油的,莖稈粗實,葉子舒展,比炭灰的高了一寸多;炭灰溫床的苗,長得慢不說,還有幾株發黃,葉子卷著像沒睡醒。
    王老漢拉著熊知州往草木灰這邊走,腳步帶風:“熊知州,你看這苗多好!比炭灰的壯實,俺們商量好了,移栽時俺家三畝田都種番薯!”
    “是啊熊知州,”另一個農戶捧著草木灰,笑得合不攏嘴,“俺家去年買炭花二錢銀子,今年用草木灰一分錢沒花,苗還長得好,這咋會是‘害民’?你之前不讓推,現在該信了吧?”
    熊知州盯著兩畝田的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他蹲下來,摸了摸草木灰的苗——葉子厚實有韌勁;又摸炭灰的苗——葉子薄軟一捏就皺。半天沒說話,指尖在泥裏蹭得滿是灰。
    周圍的吏員和農戶都盯著他,連風都像停了。
    朱徵妲走到他身邊,輕聲道:“熊知州,苗不會騙人,百姓的心思也不會騙人。推廣草木灰法,不是違逆祖製,是讓百姓吃飽飯。
    她頓了頓,聲音帶懇求:“去年澇災,你也看到了,多少農戶流離失所?多少人凍餓而死?今年種成番薯,就能少餓肚子,這不是你當知州該做的事嗎?”
    熊知州站起身,看著圍在田邊的農戶——他們手裏有的拿著空苗盆,有的攥著鋤頭,眼神滿是期待。他又看了看綠油油的薯苗,終於歎口氣,聲音滿是疲憊:“郡主說得對,是我守舊了。”
    他轉向吏員,語氣堅定:“明日我下文書,滄州各州縣都推草木灰育苗和番薯種植,派吏員去各鄉指導,誰敢攔,直接報給我!”
    農戶們瞬間歡呼起來,有的把帽子扔到天上,有的拍手跺腳,田埂上滿是笑聲。王老漢拉著朱徵妲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老淚縱橫:“郡主,你是百姓的救星!俺們再也不怕澇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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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徵妲笑著點頭,拍了拍王老漢的手:“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畢自嚴,明日把農書抄本發下去,從天津運薯種來,三月初十前必須移栽,不能誤農時!”
    畢自嚴躬身應下,賬冊翻得飛快:“郡主放心,我這就安排。另外滄州鹽價比天津高兩成,還摻沙子,咱們把精鹽鋪開過來,既能讓百姓買得起好鹽,還能賺銀子補貼農兵,一舉兩得!”
    “好主意!”朱徵妲眼睛亮了,“戚報國,派幾個農兵跟著畢自嚴,護著薯種和精鹽運輸,別出岔子。讓巡邏的農兵多留意田邊,別再有人毀苗!”
    戚報國躬身應下,轉身去安排。
    熊知州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五味雜陳。他走到朱徵妲身邊,拱手道:“郡主,之前多有冒犯,還請恕罪。以後滄州農事,你多指點,我一定全力配合,不再犯糊塗。”
    朱徵妲擺手:“熊知州不必多禮。隻要為百姓著想,滄州的日子會越來越好。你經驗足,農事上還要靠你費心。”
    熊知州心裏一暖,連忙點頭:“郡主放心,我一定盡力。”
    當天下午,熊知州就下了文書,快馬送往各州縣。文書裏不僅寫了推廣要求,還附了溫床圖紙和移栽注意事項,生怕下麵的人弄錯。
    朱徵妲帶畢自嚴、戚報國去了滄州鹽市。
    鹽鋪擠在窄巷裏,幌子發黑,賣的都是粗鹽——顏色發黃,摻著沙子,抓一把能看到雜質。一個農戶攥著幾枚銅板,跟老板討價還價:“掌櫃的,再便宜點吧?這鹽摻沙子,還要二十文一斤,俺實在買不起。”
    老板不耐煩揮手:“愛買不買!整個滄州都這價,嫌貴就別吃鹽!”
    朱徵妲皺了皺眉,對畢自嚴道:“咱們在這兒開精鹽鋪,按天津價賣,十五文一斤,保證沒沙子。貼告示,用番薯換鹽,一斤番薯換二兩鹽,既推番薯,又讓百姓得實惠。”
    畢自嚴點頭,立刻讓人租旁邊的空鋪子:“郡主放心,天津的精鹽明天就到,後天就能開張。請幾個農戶做見證,讓大家知道咱們的鹽好!”
    夕陽西下,朱徵妲站在滄州城牆上,望著遠處田埂。
    農戶們還在田裏忙,有的搭溫床,有的翻土,火把的光連成一片,像落在地上的星星。她嘴角剛泛起笑意,戚報國就快步登上城牆,壓低聲音,帶來緊急軍報:
    “郡主,天津急訊!建州大批白甲兵,繞開武清,直撲天津碼頭!前鋒離這兒已不足三十裏!”
    朱徵妲猛地轉頭,眼中的暖意瞬間被銳利取代。
    滄州的民心剛暖,天津的根本卻危在旦夕!
    她攥緊披風,聲音沉了下來:“立刻備馬!回天津!”
    作者說:
    這章最爽的不是技術勝利,而是民心所向!當小郡主說出“祖製讓百姓餓肚子,那這祖製,不要也罷”時,熊知州的守舊世界觀徹底崩塌了。這種用民心破僵局的寫法,比直接打臉更痛快!
    曆史細節運用
    · 農技衝突:明代《農政全書》vs《齊民要術》的古今之爭
    · 鹽政現狀:嘉靖時期鹽價暴漲,摻沙達三成
    · 民生數據:一戶育苗省二錢銀子=十天口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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