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三歲守津門,太孫點炮破白甲?〝我,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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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報國剛念完軍報,朱徵妲的小手已經攥住了張清芷的衣襟。
    三歲娃娃的手,還沒成人掌心大,卻把青布袍角攥得死緊,指節泛白。
    “清芷姐姐!走!騎馬回天津!”
    她聲音比平時尖,急得發顫。墨綠披風被風掃過馬腿,驚得坐騎打響鼻。
    張清芷彎腰就把她抱起來,穩穩按在身前馬背上。右手攥緊韁繩,左手護著她的腰:“郡主坐穩!這就走!”
    畢自嚴、戚報國也翻身上馬。四人三騎朝著天津方向衝,馬蹄踏在凍土官道上,濺起的碎石子打在枯草上,“劈啪”響個不停。
    朱徵妲窩在張清芷懷裏,小臉貼著溫熱的衣襟,還能聞到草木灰混著薯苗的淡香。可方才滄州田埂上的笑聲還在耳邊,轉眼就被建州白甲兵的陰影蓋了。
    她小手伸進披風,摸到懷裏的薯種袋。芽尖硬挺,卻沒了之前的暖意。
    “畢先生,天津衛能戰的兵,有多少?”她仰起頭,聲音壓得低,怕風灌進嘴。
    畢自嚴催馬跟在右側,賬冊卷成筒攥在手裏,官帽被風吹歪:“回郡主,魏國珍的衛所精銳八百,加屯田區農兵,滿打滿算一千二。佛郎機炮十二門,都在敵樓裏。就是炮手少,南兵炮手才三十人,還得湊人。”
    “不夠。”朱徵妲皺著小眉頭,手指無意識摳張清芷的衣襟,“白甲兵最會衝鋒,一千二擋不住騎兵。戚將軍,快寫封信——讓天津衛吏員去周邊莊子喊人,能拿刀槍的壯丁來守城門,管飯,戰後給半畝屯田!”
    戚報國應了聲,從馬行囊裏摸出紙筆。單手托紙卷,另一隻手疾寫。冷風刮得紙亂晃,他把紙貼在馬脖子上,炭筆劃過紙頁的聲音斷斷續續:“郡主放心,信寫完讓快馬送,半個時辰準到衛城。”
    三匹馬跑了近一個時辰,太陽剛到頭頂,遠處終於顯出天津衛的城牆。灰色城牆在陽光下泛冷光,城門口的士兵比平時多幾倍,來回走動。
    張清芷放緩馬速,剛到城門,一個穿鐵甲的將領就快步迎上來——是天津衛掌印守備魏國珍。
    “末將魏國珍!參見明慧郡主!”
    魏國珍單膝跪地,甲胄撞得“哐當”響。抬頭時,臉上的汗順著下頜往下滴:“末將收到戚將軍的信,正組織搬炮。就是……南兵炮手說佛郎機炮得調試,不然打不準。可白甲兵越來越近,怕來不及。”
    朱徵妲被張清芷抱下來,腳剛沾地就往城門裏衝。小短腿邁得太快,得張清芷伸手扶著才沒摔:“帶我去城樓看炮!調試快點!讓炮手兩班倒,一刻別停!”
    她一邊跑一邊喊:“漕運馬車呢?讓胡大用把能調的漕車全趕到城外三裏,首尾連起來當屏障,車上架鳥銃!快!”
    魏國珍趕緊起身跟上,一邊跑一邊回話:“胡大用已經去調車,農兵也在往城外集合。就是壯丁來的少,才一百多。”
    他引著眾人往衛城東南角的敵樓走。樓梯又陡又窄,張清芷怕朱徵妲摔,幹脆把她抱起來往上爬。
    剛到城樓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孩童的聲音,脆生生的,還帶著股不服輸的勁:“沈先生!你就讓我們試試!我看過《神器譜》圖紙,這炮的準星肯定能調對!”
    朱徵妲愣了下,探頭往裏看——
    城樓裏,除了調試炮的炮手,還站著兩個孩子。
    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穿寶藍色短袍,手裏攥著皺巴巴的炮械圖紙,是皇太孫朱由校。
    旁邊五歲的小姑娘,梳著雙丫髻,穿粉色襦裙,手裏捏著小銅尺,是她姐姐朱徵娟。
    兩人身後,站著一臉無奈的沈硯。
    “哥哥!姐姐!你們怎麽在這兒?”
    朱徵妲從張清芷懷裏滑下來,小短腿跑過去,仰頭看朱由校:“哥哥,你不是該在行宮嗎?”
    朱由校看見她,眼睛一亮,把圖紙遞過來:“好妹妹!我聽說建州兵要打天津,就求長姐讓沈先生帶我們來幫忙!你看這佛郎機炮,炮手說準星難調。趙先生給我看過《神器譜》,準星得對著遠處的標杆,還得算風向!”
    朱徵娟也湊過來,舉起手裏的銅尺:“妹妹!方才我看炮手調炮,他們沒量準星到炮口的距離,有的長有的短,肯定打不準。我用尺子量,保證每門炮的距離都一樣!”
    沈硯在旁邊歎口氣:“郡主,臣攔不住兩位殿下。他們說‘要幫妹妹護百姓’,非要來城樓。臣想著殿下們懂些格物算術,或許真能幫上忙,就……”
    朱徵妲看著兩人認真的模樣,心裏一暖,又有點擔心:“城樓危險,你們不怕嗎?”
    “不怕!”朱由校挺起小胸脯,攥緊圖紙,“我是皇太孫,得護百姓!再說有清芷姐姐、沈先生、戚將軍在,肯定沒事!”
    朱徵娟也點頭,把銅尺塞進朱徵妲手裏:“妹妹,快讓我們試試!再晚就來不及了!”
    旁邊的南兵炮手都看傻了。
    為首的老炮手,手裏的銅錘“當啷”掉在炮架上。他慌忙彎腰去撿,嘴裏還喃喃:“這……這真是四歲的殿下?俺在軍中調了十年炮,都沒算過風向對準時的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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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年輕炮手湊在一起,小聲驚歎:“我的天,殿下比咱們還懂炮?”
    “怎麽不行!”
    朱由校搶著說,拉著老炮手往炮邊跑:“你看這圖紙,準星旁邊有小刻度。風往東邊吹,準星就得往西挪一點,不然炮彈會偏!你剛才打炮的時候,風是不是往東邊刮?”
    老炮手愣了下,回想剛才的情景,猛地拍大腿:“可不是嘛!方才總覺得炮打偏,原來是沒算風向!可您這小年紀,怎麽連這個都懂?”
    “圖紙教我的!”朱由校得意地揚下巴,又指著炮身,“還有,炮尾的配重得調平,你看這炮有點歪,炮彈打出去肯定往下掉!快找木楔子墊下麵!對了,把碎鐵片、釘子混進火藥裏,這樣炮彈炸開,能掃到更多敵人!”
    朱徵娟也沒閑著,拿著銅尺量準星到炮口的距離,一邊量一邊記在紙上:“這個三寸,那個三寸二,不一樣!得都調成三寸,才能打得一樣遠!”
    朱徵妲看著兩人忙活,心裏的石頭落了一半,對老炮手說:“就按太孫哥哥說的調,快!”
    老炮手這回沒半分猶豫,趕緊找木楔子墊炮尾,又按朱徵娟量的尺寸,把每門炮的準星都調成三寸。
    朱由校蹲在炮旁,盯著遠處的老槐樹,指揮炮手調準星方向:“再往左一點!對,就對著樹幹,這樣炮彈肯定能打到!”
    調了約莫一刻鍾,朱由校站起來,拍拍手:“好了!現在試試,肯定中!”
    老炮手趕緊裝彈點火。
    “轟隆!”
    炮彈呼嘯著飛出去,正好落在老槐樹下。碎石、鐵片濺起一片煙塵,樹幹上瞬間多了十幾個小坑!
    老炮手眼睛都亮了,激動地大喊:“中了!真中了!還炸這麽大勁,比剛才厲害十倍!”
    朱徵妲笑了,伸手摸朱由校的頭:“哥哥,你真厲害!”
    朱由校臉紅了,撓撓頭:“都是趙先生教的,不算啥。”
    朱徵娟舉著記滿數字的紙湊過來:“妹妹,剩下的炮我都量好了,趕緊調!等建州兵來,咱們用炮打跑他們!”
    “好!”朱徵妲點頭,對炮手們說,“剩下的炮都按這個法子調,讓兩位殿下幫著看,快!”
    正說著,一個小吏慌慌張張跑上敵樓:“郡主!不好了!胡大用來說,漕車隻調來了三十輛,不夠用!還有些車夫怕打仗,跑了!”
    朱徵妲心裏一沉,轉頭看魏國珍:“跑了的車夫,事後按逃兵算,扣他全家屯糧!讓胡大用再去莊子裏找人趕車,告訴他們——白甲兵打進來,他們的家也保不住!”
    她頓了頓,又補充:“另外,讓農兵去城外挖戰壕,就在漕車後麵,挖深三尺!讓長矛手躲裏麵,等白甲兵靠近了再捅!”
    魏國珍趕緊應下,轉身往下跑。
    朱徵妲又看向畢自嚴:“畢大人,去軍糧倉看看,糧草夠不夠?讓惠民藥局的郎中準備傷藥,多找民婦幫忙包紮。人手不夠就從滄州調,讓知州熊茂鬆派人來!”
    畢自嚴點頭,抱著賬冊快步離開。
    沈硯看著還在幫炮手調炮的朱由校和朱徵娟,無奈地對朱徵妲說:“郡主,兩位殿下在這兒太危險,不如讓臣帶他們去衛所衙署等?”
    朱由校立刻搖頭:“我不回去!我要在這兒幫妹妹調炮,還要看打建州兵!”
    朱徵娟也跟著點頭:“我也不回去!我幫弟弟量尺寸,不讓炮打偏!”
    朱徵妲看著兩人堅定的眼神,隻好對沈硯說:“沈先生,麻煩你看好哥哥姐姐,別讓他們靠近炮口,注意安全。”
    沈硯歎口氣:“臣曉得。”
    城樓裏,朱由校蹲在另一門炮旁,指揮炮手調木楔子厚度:“再薄一點!太厚了炮往上翹,打不到敵人!”
    朱徵娟拿著銅尺,量得格外仔細,生怕有一點誤差。
    張清芷抱著朱徵妲,站在旁邊小聲說:“郡主,有兩位殿下幫忙,炮肯定能快點調好。”
    朱徵妲點頭,眼神卻盯著城外,小臉凝重:“可白甲兵還沒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到,得抓緊準備。”
    話音剛落,樓下傳來一陣喧嘩。
    她趕緊問:“怎麽了?”
    一個士兵跑上敵樓,氣喘籲籲:“郡主!壯丁來了!五百多人!還有滄州的援兵,是熊知州親自帶的,說要幫咱們守天津!”
    朱徵妲眼睛一亮,從張清芷懷裏滑下來,往樓下跑:“快,帶我去看!”
    朱由校、朱徵娟也跟著跑,沈硯怕他們出事,趕緊跟上,嘴裏念叨:“兩位殿下慢點,別摔著!”
    朱徵妲跟著士兵往城門跑,小短腿跑得飛快。張清芷在後麵緊追,生怕她摔了。
    剛到城門洞,就看見一群穿粗布短打的壯丁湧進來。手裏拿著鋤頭、鐮刀,還有人扛著木棍。後麵跟著一隊穿青袍的滄州兵,為首的是滄州知州熊茂鬆——他沒穿官袍,換了短打,手裏還提著腰刀。
    “熊知州!你怎麽來了?”朱徵妲停下腳步,仰頭看熊茂鬆,小臉滿是驚訝。
    熊茂鬆快步走過來,彎腰拱手:“郡主,滄州和天津唇齒相依,天津丟了,滄州也保不住!下官帶了三百滄州兵,還有些會打鐵的工匠,來幫您守城門。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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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懷裏掏出一本農書抄本,遞過來:“順便把農書還回來。之前是下官守舊,差點誤大事,還請郡主恕罪。”
    朱徵妲接過農書,翻了兩頁又遞回去:“農書你留著,滄州種番薯還得靠你。現在不說這個——你帶的工匠會修兵器嗎?衛所的鳥銃有些壞了,得趕緊修!”
    “會!會!”熊茂鬆趕緊點頭,“下官帶的都是滄州最好的鐵匠,修鳥銃沒問題!”
    他轉身喊了一聲,幾個扛工具箱的工匠快步走過來,對著朱徵妲躬身行禮。
    “好!”朱徵妲點頭,又看向壯丁們,提高聲音喊,“鄉親們,謝謝你們來守城!咱們守住天津,就守住家、守住田!衛所管飯,戰後給半畝屯田,絕不食言!”
    壯丁們本來怯生生的,聽到這話都興奮起來。有人舉著鋤頭喊:“郡主放心!咱們一定守住城門!”還有人說:“俺們不怕白甲兵,隻要能保住家,啥都願意幹!”
    朱徵妲笑了笑,轉頭對魏國珍說:“魏守備,把壯丁分兩隊。一隊跟農兵去城外挖戰壕,一隊跟滄州兵守城門。讓工匠趕緊去修鳥銃,快!”
    魏國珍應下,開始給眾人分配任務。
    城門洞裏一下子熱鬧起來。壯丁跟著農兵往城外走,工匠扛著工具箱去軍器局,滄州兵跟著魏國珍去城牆布防。
    張清芷抱著朱徵妲,站在旁邊小聲說:“郡主,人多了,守住的希望就大了。”
    朱徵妲點頭,眼神還是盯著城外:“可白甲兵還沒來,得抓緊準備。”
    剛說完,一個探馬從城外疾馳而來。馬還沒停穩,探馬就從馬背上跳下來,跌跌撞撞跑進城門洞:“郡主!白甲兵……離城外隻有十裏了!大約五百人,都是騎兵!”
    朱徵妲心裏一緊,趕緊說:“魏守備!讓城外的人趕緊撤回來!漕車屏障做好沒?讓鳥銃手躲在漕車後麵,等白甲兵靠近了再打!敵樓的炮調好了沒?讓炮手準備,白甲兵進射程就開炮!”
    魏國珍趕緊跑出去傳令。沒一會兒,城外的農兵、壯丁都撤了回來,城門關上。
    敵樓裏的炮手跑上來回話:“郡主,炮調好了,能打到城外三裏處!”
    朱徵妲點頭,跟著張清芷爬上城牆,站在垛口後麵往城外看。
    沒一會兒,遠處出現一隊黑影。越來越近,能看清他們穿著白甲,騎著馬,手裏握著長刀,速度極快,朝著天津衛衝過來。
    “準備開炮!”
    朱徵妲大喊一聲,聲音有點發顫,卻很堅定。
    敵樓裏的炮手立刻點燃引線。
    “轟隆!轟隆!轟隆!”
    十二門佛郎機炮同時開火。炮彈落在白甲兵隊伍前麵,炸起一片塵土和鐵片。
    白甲兵的隊伍頓了下,顯然沒料到有炮轟。但很快又往前衝,速度慢了些,開始分散隊形躲炮彈。
    “繼續開炮!別停!”
    朱徵妲又喊,小手緊緊攥著垛口的磚,指節泛白。
    炮手們繼續裝彈、點火。炮彈一顆接一顆打出去,雖沒直接打中多少白甲兵,卻打亂了他們的衝鋒節奏。
    很快,白甲兵衝到城外三裏處,進了鳥銃的射程。
    躲在漕車後麵的鳥銃手立刻開火。“砰砰砰”的槍聲此起彼伏,衝在最前麵的幾個白甲兵從馬背上摔下來,掉進戰壕裏。
    白甲兵的首領怒吼一聲,揮著長刀指揮隊伍繞開漕車,朝著城門衝。
    他們的騎兵速度太快,沒一會兒就到了城門下,開始用長刀砍城門。“哐哐哐”的聲音震得城牆都在晃。
    “快!扔石頭!倒油!”
    朱徵妲大喊。城牆上的壯丁、士兵趕緊搬石頭往下扔,還有人提著油桶往下倒,然後點燃火把扔下去。
    城門下麵立刻燃起大火,把白甲兵逼退了些。
    可白甲兵沒退多久,又衝了上來。這次他們帶了梯子,開始往城牆上爬。
    一個白甲兵剛爬到垛口邊,就被一個壯丁用鋤頭砸下去,摔在地上沒了動靜。但更多的白甲兵湧上來,城牆上的士兵、壯丁開始和他們近身搏殺。
    喊殺聲、兵器碰撞聲、慘叫聲混在一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朱徵妲看著城牆上的打鬥,小臉煞白。張清芷趕緊把她抱起來往後退,怕她被誤傷:“郡主,這裏太危險,去敵樓裏待著吧!”
    “不行!我得在這兒看著!”朱徵妲掙紮著要下來,“城門被攻破,咱們就完了!”
    話音剛落,魏國珍提著長刀跑過來。他身上沾著血,甲胄破了個口子:“郡主!白甲兵太猛,咱們的人快撐不住了!要不要……撤到衛所裏?”
    朱徵妲猛地回頭,稚嫩的嗓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的城牆後麵就是我的百姓,我的田。我,不退!”
    魏國珍渾身一震,抱拳喝道:“末將遵命!”
    “戚將軍呢?”朱徵妲追問,“讓他帶兩百農兵從側門出去,繞到白甲兵後麵,放火擾敵!”
    “已經去了!”魏國珍抹了把臉上的血,“郡主,這裏太危險,您……”
    話未說完,一支流箭“嗖”地釘在身旁的梁柱上,箭尾嗡嗡作響。
    張清芷一把將朱徵妲護在懷裏,青布衣袖被箭鋒劃開一道口子。
    朱徵妲卻從她懷中抬起頭,目光越過廝殺的城牆,望向遠處沉沉的地平線。
    那裏,夕陽正緩緩沉入大地,將整片天空染成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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