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進城賣字遇風波,茶棚聽來驚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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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裏攥著僅剩的五文錢買了最差的紙和一點墨粉,花掉三文),以及一小袋糙米,林霄感覺自己像一個押上了全部身家的賭徒,雖然賭注寒酸得可憐。
    接下來的幾天,他過上了極其規律且貧窮)的生活。
    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先是借著晨曦的微光讀書——主要是那本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和那本殘破的筆記。他必須盡快熟悉這個時代的經義文章和行文風格,畢竟前身的記憶融合得並不完美,很多細節需要重新撿起來。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明明德…明德…德…zzzz…淦!這比高數還催眠!”
    強忍著困意和饑餓感,死記硬背。然後便是練字。沒有多餘的紙,就用樹枝在地上劃,或者用毛筆蘸水在相對平整的石板上寫,力求把字寫得端正些,至少看起來像個正經讀書人。
    “想我當年也是能寫一手漂亮圓珠筆字的人,如今卻要在這玩沙盤書法…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做完這些“早課”,太陽也差不多升高了。他便熬上小半碗濃稠度終於能算是“粥”的東西,珍惜地吃完,然後便帶上那點可憐的紙墨,以及一塊充當硯台的破瓦片,拄著棍子,朝著縣城的方向出發。
    從村子到江寧縣城,路程不近。以他病後虛弱的身體,走走停停,需要將近兩個時辰接近四個小時)。
    “這要是放在現代,夠我打來回再加個肥宅快樂餐了…古代這交通,真是阻礙人類文明進步的最大障礙…”
    第一次走到縣城門口時,他幾乎累癱在地,靠在城牆根下喘了半天氣,才勉強恢複過來。
    江寧縣作為京畿首縣,城牆高大,城門守衛森嚴,進出的人群熙熙攘攘,各種口音、各色人等混雜在一起,顯得比冷清的鄉村有生氣得多,但也混亂得多。
    繳納了一文錢的入城稅心疼得他直抽抽),林霄終於踏進了洪武八年的南京城…的衛星城。
    城內的景象讓他這個看慣了高樓大廈的現代人頗感新奇。青石板路麵雖然不少地方已經破損),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店鋪,酒旗招展,幌子飄揚。挑著擔子的小販高聲吆喝,穿著各色衣裳的行人摩肩接踵,偶爾還有騎著馬或者坐著轎子的官員、富商經過,引得路人紛紛避讓。
    空氣裏彌漫著各種味道——食物的香氣、牲畜的糞便味、藥材的苦澀味、脂粉的甜膩味,以及…永遠也少不了的人體的汗臭味。
    “好家夥…這味道…夠醇厚!這要是拍個vr視頻,絕對是沉浸式體驗,就是嗅覺係統可能有點受不了。”
    他沒時間閑逛,按照記憶和前幾日打聽來的信息,徑直朝著縣學附近,以及一些相對繁華的街口走去。那裏通常是擺攤代寫書信、售賣字畫比較集中的地方。
    果然,在一處相對熱鬧的十字路口牆角,已經零星有幾個看起來和他一樣窮酸的書生擺開了攤子,麵前放著“代寫文書”、“卜卦算命”之類的小牌子,一個個麵有菜色,眼神裏帶著期盼和麻木。
    “…同行是冤家啊。這內卷程度,肉眼可見。”
    他找了個稍微偏僻點的角落,也顧不上幹淨,鋪開一張廢紙當作墊子,然後拿出自己那套寒酸到極致的裝備——劣質紙張、墨粉需要現場加水研磨)、禿頭毛筆、破瓦硯。
    他沒有牌子,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目光掃視著過往行人,試圖尋找潛在客戶。
    尷尬的是,根本沒人搭理他。
    其他攤主好歹有個牌子,或者年紀大些看著靠譜。他一個麵黃肌瘦、穿著補丁摞補丁破長衫的年輕後生,往那一蹲,更像是逃荒來的難民,而不是能代寫家書的先生。
    等了快一個時辰,毫無收獲。倒是看著旁邊一個老頭成功接了一單,幫一個老太太給遠方的兒子寫家信,收入了兩文錢。
    “…兩文錢…還得磨墨寫字…這性價比…唉。”
    就在他考慮是不是要主動吆喝兩聲,或者幹脆也去弄個“卜卦算命”的牌子搞點封建迷信副業時,一陣騷動從街口傳來。
    隻見幾個穿著公服、腰佩鐵尺的衙役,簇擁著一個穿著青色官袍、麵色陰沉的中年官員,正朝這邊走來。沿途的小販們如同見了鷹的兔子,頓時一陣雞飛狗跳,收攤的收攤,躲閃的躲閃。
    “是王縣令!”有人低呼一聲。
    “我靠!說曹操曹操到?這就是那個火氣很大的王縣令?他來微服私訪…啊不,這明顯是來找茬的吧?”
    林霄心裏一緊,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的寒酸攤子收起來,但已經晚了。
    王縣令顯然心情極差,目光如電,掃過街麵,很快就注意到了牆角這幾個擺攤的窮書生。
    “哼!爾等身為讀書人,不思閉門苦讀,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竟在此地擺攤設點,阻塞交通,成何體統!”王縣令聲音冰冷,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幾個書生嚇得連忙起身,作揖不迭,口稱“學生不敢”、“大人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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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衙役頭目上前嗬斥:“還不快滾!縣尊老爺今日心情不好,沒把你們直接鎖回衙門打板子,已是開恩了!”
    書生們如蒙大赦,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屁滾尿流地溜了。
    林霄也不敢怠慢,趕緊把東西胡亂一卷,塞進懷裏,低著頭就想混入人群溜走。
    偏偏這時,王縣令的目光掃到了他,或許是他動作稍慢,或許是他那身破長衫太過顯眼。
    “站住!”王縣令冷喝道。
    林霄身體一僵,心裏暗道倒黴,隻好轉過身,躬身行禮:“學生…見過縣尊大人。”
    王縣令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眉頭皺得更緊:“看你年紀輕輕,也是個秀才功名?為何在此行此賤業?可有功名在身?”
    “…來了來了,經典質問。怎麽辦?實話實說?說學生快餓死了,不得已而為之?會不會被當成哭窮耍賴?”
    他心思電轉,決定還是表現得老實點:“回縣尊話,學生確有秀才功名。隻因…隻因家道中落,又身染微恙,盤纏耗盡,無奈之下,才想在此代寫書信,換些米糧度日…絕無故意阻塞交通之意,請大人明鑒。”聲音盡量顯得虛弱又誠懇。
    王縣令聞言,臉色稍霽,但依舊沒什麽好語氣:“即便如此,也不是爾等藐視街規的理由!念你初犯,又是讀書人,這次便饒過你。速速離去,若再讓本官見到,定不輕饒!”
    “是是是,多謝縣尊大人!學生這就走,這就走!”林霄連忙應聲,心裏鬆了口氣,趕緊轉身鑽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直到看不見那些衙役的身影,才靠著牆壁喘了口氣。
    “好險…差點出師未捷身先死,沒死在老朱手裏,先折在一個縣令手裏。看來這擺攤大業是行不通了。”
    看了看天色,已近中午。肚子又開始咕咕叫。
    他摸著懷裏僅剩的四文錢入城稅一文),猶豫著是買個燒餅充饑,還是幹脆餓著肚子回去。
    最終,饑餓感戰勝了一切。他找到一個看起來相對便宜的燒餅攤,花一文錢買了一個又幹又硬、沒什麽油水的燒餅,蹲在路邊小口小口地啃著。
    “…這口感…跟我小時候玩的和泥巴差不多。差評!”
    啃完燒餅,覺得更渴了。他看到不遠處有個簡陋的茶棚,裏麵坐著幾個腳夫模樣的人正在喝茶歇腳。茶水很便宜,一文錢可以無限續杯當然是劣質的大葉子茶)。
    “…無限續杯?這個好!”
    他又花了一文錢,走進茶棚,找了個角落坐下,要了一碗茶,慢慢地喝著,豎起耳朵聽著茶棚裏的閑聊,既能解渴,又能收集信息,一舉兩得。
    茶棚裏的話題大多是些市井八卦,誰家婆娘跟人跑了,哪家店鋪又換了東家之類的。
    直到又有兩個穿著體麵些,像是小商賈模樣的人走進來,要了茶,開始唉聲歎氣。
    “唉,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一個胖子抱怨道,“南邊那批貨,眼看就要成了,偏偏卡在鈔關那裏,說是文書有點小問題,硬是要扣下查驗!這查驗來查驗去,等到放行,黃花菜都涼了!”
    “誰說不是呢!”另一個瘦子附和,“還不是京城裏那事兒鬧的!聽說因為空印案,皇上龍顏大怒,下了嚴旨,所有公文往來、賬目核算,比以前嚴格了十倍不止!底下那些官爺,誰敢怠慢?自然是寧嚴勿鬆!咱們這些做買賣的,可不就倒了血黴!”
    “可不是嘛!聽說京城裏更是嚇人!前幾天應天府衙一個小吏,就因為上報災民人數時,用的印模糊了一點,被上官懷疑是‘空印’餘孽,當場就被拿下,送進了詔獄!我的天爺,那可是詔獄啊!進去還能有好?”
    “噓!小聲點!這話可不敢亂說!”胖子緊張地看了看四周,“詔獄那也是你能提的?不過…說起來,皇上這次是不是…有點太過…”
    “慎言!慎言!”瘦子連忙打斷他,“皇上也是被那些貪官汙吏氣狠了…咱們呐,自求多福吧。隻盼著這陣風頭早點過去。”
    兩人又壓低聲音嘀咕了幾句,便匆匆喝完茶走了。
    茶棚裏又恢複了之前的氣氛,但林霄的心,卻砰砰地跳了起來。
    空印案的影響還在持續發酵,甚至波及到了商業流通領域。
    官員因為極小的問題就被下詔獄!
    朱元璋的怒火遠未平息!
    “機會!這絕對是機會!老朱現在就像一座一點就炸的火藥桶,但同時,他也是最需要有人能幫他‘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或者至少是擺出解決問題的姿態)的時候!”
    一個模糊的計劃輪廓,在他腦海中逐漸變得清晰。
    他需要一封奏疏。
    一封看似慷慨激昂、指責時弊、實則處處撓到朱元璋癢處的萬言書!
    他需要找到一個機會,一個能將這封奏疏,以一種極其轟動、無法被忽視的方式,遞到朱元璋眼前的機會!
    午門外?常朝日?
    對!就是那裏!
    他的眼睛越來越亮,甚至連身體的虛弱和饑餓感都暫時被忽略了。
    他猛地站起身,將碗裏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
    “就這麽幹!賭了!”
    他走出茶棚,看了看方向,不再猶豫,朝著來時的路,大步走去。
    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他的腳步,卻比來時堅定了許多。
    懷裏,隻剩下最後兩文錢。
    但他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點什麽比銅錢更重要的東西。
    ——一個作大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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