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死路生機 科場為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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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那最後幾個字
“證明你並非蠢材、或許真有點用處的機會”
如同驚雷般在大殿中回蕩,每一個音節都重重砸在林霄幾乎停止跳動的心髒上。希望,如同一株在嚴寒凍土中掙紮的嫩芽,顫巍巍地探出頭來,卻又瞬間被更大的恐懼所籠罩。
機會?什麽樣的機會?需要他用什麽去交換?
皇帝的目光依舊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任何波瀾,隻是平靜地、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審視看著他,仿佛在打量一件工具是否還有使用的價值。
那目光讓林霄剛剛升起的一絲熱氣迅速冷卻下去,他屏住呼吸,將頭埋得更低,等待著那決定命運的“機會”被宣判。
“今歲春闈,就在眼前。”朱元璋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千鈞重錘,狠狠地砸落在林霄的心上,震得他神魂都在顫抖,耳中嗡鳴不止。
“你去考。給咱堂堂正正地考進貢院,寫出你的真才實學。讓咱看看,你這滿腹的‘憂國憂民’、‘洞察時弊’,到底有幾分是落在實處的墨水,有幾分是虛浮狂躁的空氣,又有幾分…是包藏的禍心。”
春闈?會試?讓他去參加這場決定無數讀書人命運、天下英才匯聚的最高級別科舉考試?這…這簡直比直接赦免他更讓人意想不到,也更讓人心驚膽戰!
這並非恩典,這分明是另一場更加凶險、更加苛刻的審判!考場如戰場,甚至比戰場更加殘酷,那裏沒有刀光劍影,卻同樣能殺人於無形!
朱元璋的目光深邃如同萬年寒潭,幽深不見底,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冷漠和絕對掌控的威嚴。
“你若能金榜題名,考中進士,朕便恕你衝撞宮禁、妄言朝政之罪。不僅恕你無罪,朕或許…真會考慮,給你一個‘為朕查證’你所奏之事的機會,看看你這把刀,是否真如你自己所言,能斬得了蠹蟲,而非傷及自身。”
巨大的希望如同熾熱的岩漿,猛地從絕望的冰封之下噴湧而出,瞬間席卷了林霄的全身,帶來一陣劇烈的戰栗和眩暈,讓他幾乎要癱軟在地。
活著…不僅有機會活著,甚至…甚至可能真的觸碰到那一絲實現抱負的可能?
然而,就在這狂喜如同潮水般即將淹沒理智的刹那,朱元璋接下來的話,便如同九天之上傾瀉而下的玄冰,將他瞬間打回原型,徹底凍僵,連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但是,”
皇帝的語調驟然變得森寒無比,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殺氣和無盡的威嚴,那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嶽,轟然壓下,
“若是你名落孫山,或者文章寫得狗屁不通,徒有虛名,證明你今日所言所奏,不過是嘩眾取寵的狂言妄語,毫無真才實學…”
朱元璋說到這裏,刻意停頓了一下。那短暫的沉默,比任何咆哮和威脅都更加令人恐懼,仿佛有無形的刀鋒已經架在了脖頸之上,冰涼的觸感清晰可辨。
他微微向前傾身,那巨大的、無形的壓迫感幾乎讓林霄窒息。
“…那便說明,你不僅狂悖無能,更是欺君罔上,罪加一等!”皇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屆時,兩罪並罰,朕會讓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求死不能。”
那未盡的語意,那冰冷的殺氣,比任何明確的、血淋淋的威脅都更加令人恐懼。那沉默中蘊含的意味,清晰地傳遞出一個信息。
金榜題名,生;
名落孫山,死。
而且會是極其痛苦的死亡。
這是一場簡單、直接、殘酷到極致的交易。
皇帝的所謂“恩典”背後,是毫不掩飾的、冷冰冰的實用主義和極致功利——你要先證明你擁有被利用的價值,才配得到活下去的資格。
你的生命,你的價值,完全由一場考試的結果來定義。
林霄瞬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從巨大的情緒波動中強行掙紮出來,將所有的驚懼、狂喜、巨大的壓力都轉化為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更沒有退路。任何猶豫、遲疑或者討價還價,都是自取其辱,自尋死路。
他再次重重叩首,前額撞擊在金磚上,發出清晰而沉悶的響聲,仿佛是他投入這場生死賭局的投名狀。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緊張和一種豁出去的嘶啞而顯得有些破音,但其中的決絕之意卻清晰可辨,如同金石交擊,在這空曠而壓抑的大殿中孤絕地回蕩:
“學生林霄,領旨!謝陛下天恩!學生定當竭盡駑鈍,嘔心瀝血,不負陛下再造之恩!必以文章報陛下!”
“嗯。”
朱元璋似乎終於滿意了他這毫不猶豫的態度和表現出來的決心,不再多言,隻是隨意地揮了揮手,仿佛處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帶他下去。給他找個清淨的地方,讓他好好讀書。沒有朕的旨意,不許任何人打擾。”
“是!”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側的太監立刻躬身領命,聲音尖細而恭順,沒有一絲多餘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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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錦衣衛上前,動作算不上溫柔地一左一右將林霄從地上架了起來。
跪得時間太久,他的雙腿早已麻木不堪,失去了一切知覺,如同兩根不屬於自己的木頭,根本無法站立,隻能半拖半架著,踉踉蹌蹌地被帶出那令人窒息、充滿天威壓迫的武英殿。
殿外清冷潮濕的夜空氣猛地湧入肺中,帶著早春特有的寒意和草木泥土的氣息,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劇烈的寒顫,卻也讓他那混沌灼熱、幾乎要炸開的頭腦瞬間清醒了幾分。
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武英殿那巍峨的殿宇在沉沉的夜色中如同蟄伏的巨獸,殿內透出的燭光在窗紙上映出模糊晃動的人影,顯得神秘、威嚴而又無比危險,仿佛一張巨口,剛剛將他吐出,卻又隨時可能再次將他吞噬。
他沒有被送回那座陰森恐怖、充斥著絕望氣息的詔獄,而是被拖著穿過幾條僻靜的宮道,來到了一處緊挨著皇城城牆、極其簡陋僻靜的小院落。
院子很小,隻有一間孤零零的矮房。房間狹小而低矮,陳設簡單到近乎粗糙,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四壁空空,地麵是冰冷的夯土,與皇宮的金碧輝煌形成了天壤之別。但這裏至少幹淨,沒有詔獄那令人作嘔的黴臭和血腥味,也沒有其他囚犯絕望的呻吟。
然而,門外屋簷下,那兩名如同門神般佇立著的、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身影,以及他們冰冷掃視過來的目光,清晰地提醒著他——這並非自由,隻是換了一個稍微寬敞些的囚籠。他們不僅是看守,更是一種無聲的、時刻存在的警告:你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
一名麵無表情、仿佛戴著一張人皮麵具的小太監隨後端來一摞書——《四書章句集注》、《五經大全》、幾本前科進士的程文集,以及一些最普通的筆墨紙硯。東西被默默地放在那張粗糙的木桌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陛下恩典,讓你於此安心溫書備考。缺什麽,跟外麵的人說。”
小太監的聲音尖細而冷淡,如同冰冷的溪水流過鵝卵石,沒有任何起伏,放下東西後,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房門被輕輕從外麵帶上,發出“哢噠”一聲輕響,像是最終落下的鎖銬。房間裏,終於隻剩下林霄一人。
死一般的寂靜瞬間包裹了他。
與剛才大殿中那令人窒息的威壓不同,這是一種絕對的、被遺棄般的孤寂。
他拖著依舊麻木酸痛、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到那張粗糙的木桌前,手指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著,撫過那些冰涼的、散發著墨香和舊紙氣息的書籍封麵。那冰冷的觸感,仿佛還能勾連起剛才麵聖時那足以令人靈魂戰栗的煌煌天威。
活下來了…暫時活下來了。
一種極度不真實的虛幻感和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他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連忙用手撐住桌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一片冰涼。
但下一刻,一個更加冰冷、更加殘酷的現實狠狠地砸在他的麵前,將他從短暫的虛脫中驚醒。
接下來的,是一場或許更為凶險的考驗。
春闈會試,天下英才匯聚京師,高手如雲,競爭殘酷至極。
他,
林霄,
一個早已將四書五經忘得七七八八、全靠前世記憶和急智撐到現在的寒門秀才,一個剛剛從鬼門關撿回半條命的囚徒,真的能在短短時間內脫穎而出,殺出重圍嗎?
他對明朝的八股文格式、對考官的偏好、對當前的文風,幾乎一無所知!
這簡直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失敗…等待他的,將是比詔獄更加冰冷、更加無可挽回的結局。
皇帝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
那“求死不能”四個字,如同噩夢般在他耳邊回蕩。
絕望如同毒蛇,再次纏繞上他的心髒。
然而,就在這無邊的黑暗幾乎要將他吞噬之時,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甘心的火焰猛地從心底竄起!
穿越而來,受盡磨難,曆經生死,難道就為了在這裏悄無聲息地失敗、屈辱地死去嗎?
不!絕不!
他猛地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用力閉上雙眼,將所有的後怕、恐懼、迷茫都強行壓下,碾碎!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已隻剩下孤注一擲的、近乎瘋狂的堅定和燃燒的鬥誌。
沒有退路了。
唯有向前,從這絕境中,殺出一條生路!
哪怕是啃,也要把這些東西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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