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論功.行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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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裂天刀還插在沙裏,刀身微微顫著,像是沒睡醒的野獸。葉天寒站在旁邊,沒動,也沒說話,腳底下的血泥已經幹了半邊,黏在靴底像塊甩不掉的牛皮糖。
    親兵想來扶他,剛伸手就被陳虎一巴掌拍開:“你瞎啊?沒見火長正站著立規矩呢?”
    那人縮回手,嘀咕:“可他也快倒了……”
    “倒?”陳虎靠在旗杆上,齜牙咧嘴地扯了扯繃帶,“我背過的人多了,就他最能撐。你看他那眼神,跟死牢裏爬出來時一個樣——不站穩,絕不躺下。”
    話音剛落,遠處馬蹄聲由遠及近,塵土揚起一道黃線。鐵轅侯來了,身後跟著幾名副將和幕僚,一個個臉色凝重,目光掃過滿地殘甲斷刃,眉頭越皺越緊。
    馬停在烽燧台前,鐵轅侯翻身下馬,靴子踩進血沙裏,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他沒看任何人,先繞著戰場走了一圈,腳步很慢,像是在數地上每一具屍體。
    最後,他在葉天寒麵前停下。
    葉天寒單膝跪地,膝蓋砸進沙中,聲音啞得像被砂石磨過:“末將……守住了。”
    鐵轅侯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一把將他拽了起來。
    “不是守住。”他盯著葉天寒的眼睛,“是奪回來的。”
    風卷著焦味吹過,兩人誰都沒眨眼。
    “起來吧。”鐵轅侯鬆開手,轉頭對身後眾人道,“都看看。三百人迎敵兩萬,戰至僅存三十七。箭垛燒塌了七處,火油溝炸裂三道,敵軍撤退時丟下戰旗十一麵、將領佩刀三口。你們說,這種仗,僥幸打得贏?”
    一名幕僚低聲開口:“傷亡過重,是否……戰術上有可商榷之處?”
    鐵轅侯沒理他,隻看向葉天寒:“帶我去看看。”
    葉天寒點頭,轉身引路。他走路還有點晃,左臂用布條吊著,右手拄著刀鞘當拐杖。走到一處焦黑的壕溝前,他停下:“這裏原是第一防線,敵軍三次強攻都被火油逼退。趙三錘帶著九個人輪番點火,燒光了三桶油。”
    又走到北側斷牆,他指了指牆上幾道深痕:“這是阿古爾的刀砍的。他衝到這裏時,被我一刀劈中肩胛,往後退了七步,死在這塊石頭上。”他抬腳踢了踢一塊染成暗紅的石頭,“首級割下後掛在旗杆三天,敵軍再沒人敢喊他的名字。”
    鐵轅侯蹲下,撿起半截斷矛,上麵刻著蠻族圖騰。他翻來一看,冷笑:“他們以為這是南下劫掠,其實是來送命。”
    回到空地中央,趙三錘抱著一堆繳獲的兵器走來,往地上一扔:“報告!清點完畢:斬敵將三人,俘敵旗官兩名,收敵弓八十七張、戰馬四十三匹,另有一麵主將令旗,已交文書封存。”
    鐵轅侯點點頭,回頭看向隨行將領:“現在還有人覺得,這是一場‘慘勝’?”
    沒人應聲。
    他朗聲道:“此戰非但不該貶,更該記入北境戰冊。以三百破兩萬,非勇者不能為;臨危不退,非忠者不能為;統兵有序,火攻得法,非智者不能為。諸位若不信,大可派自己部下去守一次烽燧台試試。”
    說完,他轉向葉天寒,聲音沉了下來:“葉天寒。”
    “在。”
    “此役指揮若定,身先士卒,火燒敵陣,絕境反殺,功不可沒。自今日起,擢升為百夫長,賜新甲一領、戰刀一口,另加俸銀三十兩。”
    葉天寒抱拳,動作牽動傷口,疼得眉心一跳。但他沒謝恩,隻問了一句:“大人,我能否繼續駐守此地?”
    鐵轅侯看著他,忽然笑了:“你說呢?這刀都插進沙裏不拔了,還想去哪兒?”
    “那就歸你了。”他拍拍葉天寒肩膀,“從今往後,烽燧台由你鎮守。缺人補人,缺糧報賬,直接找軍需官要。”
    四周一片寂靜,隨即有人低聲議論起來。
    “夥夫出身,真讓他帶百人?”
    “他以前不是夥夫營燒火的嗎?怎麽一下子就成了百夫長?”
    這話傳到葉天寒耳朵裏,他沒理會,隻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沾滿血泥的靴子,又抬頭望向遠方。
    那邊,三十七名殘卒正列隊站好,有的拄著刀,有的互相攙扶,沒人挺直腰板,但也沒人坐下。
    鐵轅侯也看到了,歎了口氣,轉身高聲道:“今日論功,不止一人。”
    他一揮手,親兵捧出一枚銅牌,上刻“忠勇”二字。
    “陳虎!”
    “在!”陳虎被人扶著走出來,臉色發白,走路一瘸一拐,可還是努力挺直了背。
    “斷後救主,帶傷再戰,激勵全軍,功在社稷。特授‘忠勇校尉’銜,賞銀二十兩,休假一月,養傷期間仍享校尉俸祿。”
    陳虎咧嘴一笑,差點沒站穩:“多謝大人!不過……能不能把假給我改成酒?我這傷,喝點烈的比躺床上管用。”
    眾人哄笑。
    鐵轅侯也忍不住搖頭:“行,給你十壇北境老燒。”
    “夠意思!”陳虎舉起拳頭,結果牽動傷口,哎喲一聲,趕緊捂住胸口。
    趙三錘在一旁看得眼熱,湊過來小聲問葉天寒:“火長,我現在算你手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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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那我是不是也能升個什麽?比如……副百夫長?”
    “你剛才清點戰利品的時候,少報了五支箭。”
    “啊?哪有!那是……損耗!戰場損耗懂不懂?”
    “下次再漏,罰你去夥房切三天菜。”
    趙三錘立刻閉嘴,低頭踢沙。
    太陽漸漸西斜,餘暉灑在裂天刀上,映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鐵轅侯最後環視一圈,對葉天寒道:“好好帶兵。北境需要的不是聽話的狗,是能咬人的狼。”
    “明白。”
    “另外——”他頓了頓,“朝中有人彈劾你濫殺俘虜,說我偏袒。我已經壓下了。但你要記住,功勞越大,盯你的人越多。”
    葉天寒點頭:“隻要讓我站在前線,背後那些風言風語,我不怕。”
    鐵轅侯看了他很久,終於轉身翻身上馬。
    隊伍啟程離開時,陳虎忽然喊了一嗓子:“大人!等會兒那十壇酒,記得派人送到烽燧台啊!別讓別人順走了!”
    “滾!”鐵轅侯頭也不回地罵了一句,嘴角卻翹了翹。
    塵煙散去,烽燧台又恢複了安靜。
    葉天寒走到隊伍前,看著眼前這三十七張髒兮兮的臉,有的包著頭,有的斷了手指,可全都睜著眼,等著他說話。
    他沒講什麽豪言壯語,隻抬起手,指向那把仍插在沙中的裂天刀。
    “明天開始,每天晨練兩個時辰。傷沒好的,躺著也得喊口令。我要讓整個北境都知道——”
    他頓了頓,咧嘴一笑,血痂從嘴角裂開一點:“咱們這三十七個人,能把兩萬人打出屎來。”
    底下先是沉默,接著不知誰先笑了一聲,然後一群人全笑了,笑得咳嗽的咳嗽,扯到傷口的捂肚子,可就是沒人坐下。
    趙三錘抹了把臉,突然問:“火長,新刀啥時候發?這回總該換把趁手的了吧?”
    “明天。”
    “那今晚我能摸一下嗎?就看一下成色?”
    “不行。”
    “摳門。”
    葉天寒懶得理他,轉身走向臨時搭起的帳篷。路過裂天刀時,他順手摸了摸刀柄,鐵鏈輕輕響了一下。
    風又起了,吹得殘旗嘩啦作響。
    他剛掀開帳簾,就聽見外麵陳虎大聲嚷嚷:“喂!誰把我酒壇子搬走了?那是我的療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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