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聲名遠揚.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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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蒙亮,風還帶著夜裏的涼氣,葉天寒已經站在了那把插在沙裏的裂天刀前。刀身昨夜被人擦過,刃口泛著冷光,連鐵鏈都幹幹淨淨,像是有人趁夜裏悄悄供奉過。
    他沒動刀,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節發青,虎口裂著小口子,是昨天拚殺留下的。這雙手不幹淨,可也不至於被人當成神像拜。
    “火長,”趙三錘從帳篷裏鑽出來,嘴裏叼著根草莖,笑嘻嘻地走近,“你猜我剛才聽見啥了?”
    “說書的。”
    “啊?你怎麽知道?”
    “你這表情,跟偷看人洗澡被抓到似的。”葉天寒瞥他一眼,轉身往營地走。
    趙三錘趕緊跟上:“真有說書的!就在三十裏外老李村的茶棚裏,一幫老頭圍一圈,講的就是咱們守烽燧台的事。說你一人一刀,砍得蠻軍哭爹喊娘,連他們的戰鼓都被你劈成了兩半。”
    “鼓能劈成兩半?那得是多大一把刀。”
    “人家不管,反正說得熱鬧。還有人說你半夜提刀獨闖敵營,一刀一個,血流成河,最後把敵將腦袋掛在旗杆上當燈籠使。”
    葉天寒腳步頓了頓:“誰傳的?”
    “還能是誰?那天撤退的百姓唄。咱們打贏了,他們活命了,嘴一閑就編故事。現在北境沿線,哪個村子不說‘烽燧台有個瘋刀客’?”
    葉天寒沒接話。他知道仗是怎麽打的——不是一人一刀,而是十三個人輪番點火油、斷後路、拿命填缺口。阿古爾也不是被他一刀劈死的,是陳虎從背後捅穿了肺,他才補的最後一刀。
    可這些沒人提。
    進了營地,士卒們已經開始晨起整裝。有人看見他進來,立刻挺直了背;幾個新補進來的年輕兵甚至偷偷瞄他,眼神裏帶著點敬畏。
    “有點不對勁。”他低聲說。
    “啥不對勁?”趙三錘問。
    “這些人看我的眼神,不像看上司,像看廟裏泥胎。”
    趙三錘嘿嘿一笑:“那也不錯啊,說明咱火長威風了。”
    “威風壓不住糧餉,也擋不了箭。”葉天寒掃了一圈,“去把陳虎叫來。”
    陳虎還在帳篷裏躺著,胳膊吊著布條,臉上那道疤紅得發亮。聽見動靜翻了個身,咧嘴:“喲,大清早的,火長親自查崗?”
    “起來,出事了。”
    “我又沒死,躺會兒怎麽了?”
    “不是你死不死的問題,是外麵快把你我編成神仙了。”
    陳虎坐起身,眯眼聽著趙三錘複述那些傳言,聽完哼了一聲:“荒唐。我要真那麽猛,當初也不會被蠻兵一槍挑翻在地,還得靠你拖回來。”
    “問題不在真假。”葉天寒盯著地麵,“而在這些人信了。信了就會指望我們做更多——更多衝鋒、更多奇跡、更多拿命換命。可我們不是鐵打的。”
    趙三錘撓頭:“可話說回來,火長,名聲好歹是個好事吧?上麵看重,下麵服氣,以後調資源也方便。”
    “上麵看重?”葉天寒冷笑,“你當誰都盼著咱們好?鐵轅侯能提拔我,自然有人恨不得我明天就摔下懸崖。”
    正說著,一名送糧的老卒牽著驢走進營門,見到葉天寒竟停下腳步,抱拳行禮,動作生硬得像是臨時學的。
    “不必。”葉天寒抬手止住。
    老卒還是彎了彎腰:“將軍……哦不,百夫長,您這兒糧到了。”
    “我不是將軍。”
    “可大家都這麽說。”老卒搓著手,“昨晚我家娃還纏著我講您的事,說您一刀劈開瀑布,嚇得蠻將當場跪地求饒。”
    葉天寒皺眉:“瀑布在哪?”
    “就是……那個意思嘛。”老卒訕笑,“反正現在十裏八鄉都在唱這個調子,還有人編了鼓詞,配著鑼鼓敲呢。”
    送完糧,老卒臨走前又回頭看了眼裂天刀的方向,嘀咕了一句:“聽說那把刀沾過七十二個蠻將的血?”
    葉天寒沒答,隻對趙三錘說:“記下來,今天聽到的所有說法,一字不漏寫清楚。”
    “幹啥用?”
    “我要知道,風是從哪邊吹起來的。”
    中午操練時,果然出了岔子。兩個新兵為爭誰先衝陣的位置打了起來,一個鼻青臉腫,另一個手肘磕在石頭上破了皮。
    陳虎拄著拐過來,一腳把兩人踹開:“你們倆是不是腦子讓沙子灌滿了?以為這是鬧市比武招親?”
    “陳校尉!”挨打的那個委屈道,“我想第一個衝,給火長爭臉!”
    “爭臉?”陳虎氣笑了,“那你倒是問問火長,他第一次衝陣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爭臉’?”
    那人愣住。
    “他想的是怎麽活著回來,怎麽帶兄弟回去!”陳虎吼完,轉向葉天寒,“這事你得管。再這麽下去,遲早有人為了出風頭把自己搭進去。”
    葉天寒點頭,召集所有人列隊。
    三十七人站成歪歪扭扭的一排,有的包紮未拆,有的走路還瘸。
    他沒講功勞,也沒提勝利,隻說了句:“在這兒,活下來的才算英雄。”
    底下沒人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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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逞英雄的,現在就可以走。我不攔。但隻要留下,就得記住一件事——咱們不是來表演的,是來守這條線的。誰要是覺得打仗是唱戲,那我建議他去茶棚搭台子。”
    說完,他轉身走向夥房。
    晚飯是他親自掌勺。灶火劈啪響,鍋裏燉著羊肉蘿卜,香氣飄出去老遠。士卒們排隊打飯時都不敢大聲說話,有幾個甚至低著頭,像是怕被他看出心思。
    陳虎端著碗坐到他旁邊:“你還真去燒火?”
    “我不燒,誰燒?”
    “你現在可是‘瘋刀客葉天寒’,傳說人物。”
    “傳說不會切菜,也不會點火。”
    夜裏巡哨,他又去了裂天刀那兒。月光照在刀身上,映出一道筆直的影子。遠處沙丘靜默,風貼著地皮刮過,卷起細沙打在臉上。
    趙三錘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手裏拿著一張紙:“火長,整理好了。目前聽到的版本一共八個,最離譜的是你說自己是天上下凡的戰神轉世,專為鎮壓北蠻而來。”
    葉天寒接過紙掃了一眼,扔進火堆。
    “別燒啊,我還想留著當笑話講呢。”
    “現在是笑話,將來就是刀。”
    “啥?”
    “別人捧你的時候,是在給你戴冠。可那冠是鐵做的,重得很。哪天你撐不住,它就能砸死你。”
    趙三錘撓頭:“你也太小心了吧?鐵轅侯都沒壓這些話,說明他是默許的。”
    “所以他看得更遠。”葉天寒望著遠方,“他知道名聲能激勵士氣,也能引來豺狼。”
    風忽然大了些,吹得殘旗嘩啦作響。
    第二天清晨,又有孩子遠遠跑來看熱鬧,在營外探頭探腦,被老兵嗬斥幾句也不肯走。
    葉天寒照常巡查、查崗、蹲夥房。陳虎開始帶人恢複操典,節奏放慢,不再強求衝鋒,而是反複演練撤退與掩護。
    趙三錘也不再四處打聽趣聞,而是認真記錄每一句外來話語,分類歸檔。
    傍晚,葉天寒獨自坐在旗杆下,手裏摩挲著那截從死牢帶出的鐵鏈。鏈條冰涼,環扣粗糙,磨得掌心發燙。
    他知道,有些東西正在變。
    不是他的刀,也不是他的命。
    是這北境的風向。
    西邊最後一縷陽光落在刀鋒上,反射出一點刺目的光斑,正好打在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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