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叢分開，炊事兵跪在地上發抖。
    葉天寒沒理他，目光越過海岸線，盯著遠處海麵。火還在燒，幾艘小船正從濃煙裏鑽出來，船頭站著穿水師鎧甲的人，領頭的那人滿臉怒氣，一手抓著船舷，一手舉刀指向這邊。
    “你跑不掉！”趙海昌吼得脖子青筋直跳，“燒我戰船？今天我要你死在海水裏！”
    葉天寒低頭看了眼左臂。鐵鏈貼著皮膚，輕輕顫了一下，像是聽見了什麽。
    他往前走了兩步，站到崖邊。風把灰布衣角吹起來，露出腰間的半截刀柄。他沒拔刀，隻是抬起左手，慢慢卷起袖子。
    鐵鏈接觸空氣的瞬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
    趙海昌一愣，腳下的船晃了晃。他回頭大喊：“開炮！打他腳下！別讓他靠近海！”
    炮口轉向，火光閃動。
    葉天寒在爆炸前躍起，落地時右腳踩碎一塊岩石。他沒有後退，反而向前衝了三步，在第二輪炮火點燃前，猛然將鐵鏈甩了出去。
    鐵鏈破空而行，像一條出洞的蛇，直撲海麵。接觸水麵的刹那，整條鏈子突然繃直，接著猛地一沉，紮進海底。
    趙海昌瞪大眼：“它……自己動了？”
    話音未落，旗艦底部傳來巨響。龍骨被什麽東西死死纏住，船身劇烈搖晃，甲板上的士兵差點摔倒。
    葉天寒站在崖頂，雙手握鏈，用力一拉。
    嘩啦——
    海水炸開，鐵鏈帶著一股巨力將整艘船往左扯。旁邊一艘補給艦躲閃不及，被撞得側翻，船艙進水，開始下沉。
    “砍鏈子！快砍鏈子！”趙海昌抽出佩刀親自衝向船底。
    可還沒靠近，鐵鏈突然從水中彈起，像鞭子一樣抽在桅杆上。木屑飛濺，主帆轟然倒塌，砸倒一片人。
    葉天寒鬆開手，鐵鏈自動回縮，一圈圈纏回左臂。他邁步走下懸崖，鞋底踩過碎石和焦土，一步步走向海灘。
    趙海昌爬上甲板，臉漲成豬肝色：“你這是邪術！陸地上的刀也敢管海上事？”
    “我不懂水戰。”葉天寒停下腳步，離海水還有五步，“但我懂怎麽讓人沉下去。”
    他說完，抬腳踏入浪中。
    海水剛沒過小腿，鐵鏈又一次震動。這次不是向外，而是向深處。他閉眼，感受到海底的動靜——沙層下的暗流，沉船殘骸的位置，還有那些正在鬆動的錨石。
    他睜開眼，左手握緊鐵鏈末端，右手抽出“血刃”刀。
    趙海昌見狀大喝：“放箭！射他的手！射他的腿！別讓他靠近！”
    弓弦齊響，箭雨落下。
    葉天寒揮刀格擋，金屬碰撞聲不斷。一支箭擦過手臂，劃開布料，但沒傷到皮肉。他不停步，繼續向前走，每一步都踏在浪尖上，仿佛海水托著他前進。
    鐵鏈在他身後拖行，入水後迅速消失不見。
    等他走到艦隊前方三百丈時，鐵鏈已經繞到了三艘主力艦的下方。他停下，雙足分開，穩穩立在淺灘中央。
    然後，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刀刃上。
    刀身微震，泛起一層暗紅光澤。
    趙海昌察覺不對，立刻下令：“轉舵！全部撤離！快！”
    可太遲了。
    葉天寒雙手舉刀，鐵鏈另一端不知何時已纏上刀柄。他將刀高高舉起，整個人如同插進海裏的柱子，不動分毫。
    下一秒，他旋身下劈。
    刀鋒未落，海麵先裂。
    一道三十丈高的水牆憑空升起，像被無形的手撕開，直衝天際。水柱中間，三艘戰艦被硬生生卷離原位，船體扭曲，鉚釘崩斷，士兵尖叫著摔進漩渦。
    趙海昌死死抱住旗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旗艦被甩上半空，又重重砸下，船頭斷裂，迅速傾斜。
    “這不可能……陸戰之法……怎麽能控海？！”他嘶吼著，聲音幾乎被浪聲吞沒。
    葉天寒站在原地，雙腳如釘。他再次旋轉，刀帶鏈，鏈引水，整個海域仿佛成了他手中的武器。更多的船隻被卷入空中，有的直接斷成兩截，有的翻滾著沉入深水。
    兩艘小艇僥幸逃出衝擊範圍，船上幾個親兵拚命劃槳，想把趙海昌接走。
    可他還死抓著殘破的旗杆不肯鬆手。
    “你們知道為什麽叫‘絞海’嗎？”葉天寒開口，聲音不大，卻壓過了風浪，“因為這一刀，不是殺人，是絞殺整個戰場。”
    他手腕一抖，鐵鏈猛地下沉。
    海底傳來悶響，像是某種巨大的東西被驚醒。緊接著，一團黑影從漩渦中心緩緩浮出——那是一具龐大的屍體，鱗片殘破，頭生獨角，脊背彎曲如弓，正是傳說中守護南境水道的蛟龍。
    它的脖頸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金紋鐵鏈，深深嵌進皮肉。
    趙海昌終於鬆了手，跌坐在甲板殘片上，嘴唇發白：“那……那是……鎮海蛟？它怎麽會……”
    “它早就死了。”葉天寒盯著那具屍體，“死在二十年前。有人用它的命換軍功，現在，它的鎖鏈認了新主人。”
    他說完，輕輕一扯鐵鏈。
    蛟龍屍身隨之一震，帶動整片海域波動。剩下的船隻再也撐不住，紛紛傾覆。
    最後那兩艘小艇也被浪掀翻，親兵在水中撲騰，沒人敢再靠近。
    趙海昌趴在一塊浮木上，抬頭望著葉天寒。海水泡皺了他的臉，眼神卻還帶著不甘。
    “你說你不懂水戰……那你告訴我，什麽叫水戰的魂？”
    葉天寒沒回答。他收刀入鞘，鐵鏈自動縮回左臂，表麵金紋漸漸隱去。他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海底又是一陣震動。
    蛟龍屍體突然抽搐了一下，脖頸處的鐵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它的嘴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麽，又好像隻是水流穿過空腔的聲音。
    葉天寒停下腳步。
    他回頭看了一眼。
    屍體的眼睛已經腐爛，隻剩兩個黑洞。但就在那一瞬，他感覺鐵鏈燙了一下，像是收到了某種回應。
    遠處海平線上，晨光剛剛浮現，照在漂浮的殘骸上。
    一艘小船順流漂來，船頭堆著幾口破鍋，正是昨晚逃走的那個炊事兵，此刻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葉天寒走到岸邊，抬起右腳，踩上一塊礁石。
    風吹起他的衣角，他望著海麵，說了一句。
    “魂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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