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震動越來越清晰，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土裏蘇醒。葉天寒站在原地，左手鐵鏈突然一緊，金紋從鏈條深處浮現，順著金屬節節亮起。
    他低頭看了一眼，沒說話。
    遠處敵營已經開始後撤，旗幟收攏，戰車調頭，士兵列隊緩慢退出戰場。昭武伯被親兵架著往營地深處走，腳步踉蹌，臉色灰敗。
    可就在他即將踏入中軍帳的瞬間，腳下一沉。
    一道金光破土而出，像活物般纏上他的雙腿。縛龍鏈繃得筆直，猛地一拽，直接將他從親兵手中扯出，摔在地上。
    親兵驚叫，想要上前拉人，卻被一股無形力量震開，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
    昭武伯掙紮著抬頭，看見葉天寒正踩在那條鐵鏈上走來。每一步落下，鏈身都發出低沉的嗡鳴，仿佛回應主人的腳步。
    “你……”昭武伯喉嚨發幹，“你不是說不追？”
    葉天寒沒回答。他走到對方麵前，抽出半截裂天刀，刀尖輕輕點在對方咽喉處。
    “記得烽燧台嗎？”他說，“那天你說，交出我，就不屠村。”
    昭武伯瞳孔一縮。
    “我說過要你還。”葉天寒聲音很輕，“現在，時間到了。”
    昭武伯怒吼一聲，體內殘存的黑霧猛然爆發，想要掙脫束縛。可那條鐵鏈上的金紋驟然亮起，一圈圈擴散，如同烙印壓進皮肉。
    他雙膝發出哢的一聲，跪了下去。
    “你以為修個邪功就能逃命？”葉天寒蹲下身，刀尖順著對方脖頸滑到胸口，“你殺的人太多，血債堆成了山。可你忘了，有些人，不是靠權勢能壓死的。”
    昭武伯咬牙：“你不過是個邊關奴役出身的賤種！憑什麽審判我？”
    “憑這個。”葉天寒抬起左手，把鐵鏈甩在他臉上，“它鎖過死牢裏的囚徒，也鎖得住朝堂上的賊。”
    話音未落，他站起身，雙手握刀，真氣灌入鐵鏈。
    整條鏈子瞬間繃直，金紋全亮，龍吟般的聲響在空氣中震蕩開來。鏈條從腳踝纏繞而上，勒進皮肉，一路絞至腰腹，再繞上脖頸。
    昭武伯滿臉漲紫，雙手拚命去掰，指甲在金屬表麵劃出幾道白痕。可那鏈子越收越緊，骨頭開始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第七式——龍縛！”葉天寒低喝。
    裂天刀順勢斬下，刀氣與鏈勁合一，轟然撕裂對方身軀。
    血雨潑灑，正中高插於地的“血燧”旗。旗麵吸血，原本暗紅的布紋竟如活化，血跡蜿蜒成“守”字輪廓，獵獵作響。
    昭武伯的身體被硬生生絞成兩截，上半身倒在塵土中，眼睛還睜著，嘴唇微動，卻發不出聲音。
    葉天寒緩緩收回鐵鏈，鏈條垂落，滴著血，不再發燙。
    他轉身走向“血燧”旗下，伸手撫過旗麵，低聲說：“陳虎，我帶他回家了。”
    穆長風從城牆上走下來，腳步很輕。他在葉天寒身邊停下，看著地上兩截屍體，沒有說話。
    四野寂靜，風卷焦土。
    一名士兵想上前查看屍首，剛邁出一步，就被穆長風抬手攔住。
    “等一下。”他說。
    葉天寒站在旗杆旁，右手扶刀，左手握鏈。他的呼吸有些重，但站得很穩。
    遠處敵營已經徹底混亂，沒了指揮，隊伍散亂，不少人丟下兵器開始逃跑。北境的天空終於透出一絲光亮，照在這片焦土之上。
    穆長風盯著那麵染血的旗子，忽然開口：“你知道這鏈子為什麽會動？”
    葉天寒搖頭：“我不知道它是怎麽來的，隻知道它該鎖誰。”
    “楚狂歌當年用它鎖蛟龍。”穆長風說，“不是為了殺，是為了鎮。”
    “現在不一樣了。”葉天寒看著南方，“它認的是罪，不是妖。”
    穆長風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太陽升到頭頂，影子縮成一團。校場上的五千士兵仍列隊站立，沒人敢動，也沒人敢大聲喘氣。
    過了很久，葉天寒才轉過身，目光掃過眾人。
    “回防。”他說，“敵人還會來。”
    沒人應聲，所有人都看著他腳邊那條滴血的鐵鏈。
    它靜靜地躺在地上，像一條沉睡的蛇。
    葉天寒彎腰撿起，重新纏回左臂。金屬貼上皮膚的那一刻，微微一顫，然後安靜下來。
    穆長風看了他一眼：“接下來怎麽辦？”
    “等。”葉天寒望著南方，“他們不會就這麽算了。”
    穆長風沒再問。
    兩人並肩站著，背後是殘破的關牆，身前是開闊荒野。風刮過戰場，吹起一片灰燼。
    一名斥候從北麵奔來，跪倒在地：“統帥，北方發現異動！一支不明軍隊正在靠近邊界！”
    葉天寒點頭：“知道了。”
    斥候抬頭：“要不要派人查探？”
    葉天寒沒說話，隻是抬起左手，看了看纏在臂上的鐵鏈。
    金紋一閃，又消失了。
    他邁步向前，走到戰場中央，一腳踩在昭武伯的斷屍旁。
    “先把他埋了。”他說，“用‘血燧’旗裹起來。”
    士兵們愣住。
    “聽見了嗎？”葉天寒回頭，“這是他最後能沾的東西。”
    有人趕緊跑過去取旗，手剛碰到旗杆，卻被穆長風按住肩膀。
    “讓他自己來。”穆長風說。
    葉天寒走過去，親手把旗子從石縫中拔出。布料摩擦地麵，發出沙沙聲。
    他蹲下身，將旗麵展開，一點點裹住那兩截屍體。動作很慢，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
    穆長風站在旁邊，麵具映著陽光，看不出表情。
    旗子最終包好，隻剩下一角露在外麵。上麵那個由血跡形成的“守”字，在日光下格外刺眼。
    葉天寒站起身，拍了拍手。
    “抬去城門口。”他說，“掛三天。”
    士兵們上前扛起屍包，腳步沉重。
    穆長風忽然開口：“你不怕朝廷問罪？”
    “怕。”葉天寒說，“但我更怕他們忘了這裏死過人。”
    穆長風笑了下，笑聲很短。
    風忽然大了些，吹得旗角翻飛。葉天寒抬頭看向天空，雲層裂開一道縫隙，陽光灑下來，照在他臉上。
    他閉了下眼。
    再睜開時，目光已轉向北方。
    地底又傳來一絲震動。
    這次，他沒有低頭看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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